@Never、清茗@乔君执笔@慕小晴@清酒解情愁 你们的副酒👌
预警:小女孩第一人称视角;剧情有私设(何塞从未进入庄园);很扯淡而且很长,非常长。
以下正文:
(一)
我们搬到新家时,天在下雨。
我看着奥菲佝偻着身子,艰难地一级一级挪上楼梯。那楼梯陡峭延展着似乎没有尽头,他肩上那两只巨大的木箱压得他的身体直沉下去。我伸手替他扶着,尽管知道毫无用处。
我曾经有个名字,不过现在,我只是回忆。
奥菲说除他之外只有与庄园有关的人才能看见我,而那些人早已永远留在那块土地变成森森白骨。轰动一时的庄园事件距今已有半个世纪,对年轻人来说,它只是一个久远的故事,莫辨真假的传说。
的确如此,我见到何塞•巴登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
(二)
奥菲说我们的新邻居曾是贵族,可能还是个酒鬼。他说这些时很自信,是脸上的皱纹都挡不住的那种。
我歪着头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奥菲是怎样得出了这个结论,也许当小说家和私家侦探确实需要直觉。
奥菲的话罕见地很多,他告诉我我们的邻居带着一瓶多夫林却从来不喝,并不买酒又总是在他打发时间的酒馆中坐到深夜,长时间地,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脸。
“为什么?”奥尔菲斯决定抛出一个含糊的问题先发制人。他听着自己低哑声音搅进酒馆浑浊空气,想不起来上次使用这种话术是多少年前。
“喝这种东西是对奇迹的侮辱。”独眼的邻居给出一个更含糊的回答。
听完奥菲的描述后我好奇心顿起,穿过墙壁来到邻居房间。
他在,躺在阳台一只木椅上,一根细细的金链缠绕在他指间,末端连接一块金色怀表。
他惊愕地看看我,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怀表,再看看我。
我终于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他好像是能看见我的。
(三)
他问我:“你是和他一起来的吗?他是——奥尔菲斯吗?”
我诚实地点了头。
“这样…那就说得通了,”他长久地凝视着我,那只苍老的眼深陷在眼窝之中,“那就说得通了。”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
(四)
他叫何塞•巴登,曾经和奥菲猜的一样,是个贵族。
有人把皇家海军叫做海上骑士,也许没人能列出水手和士兵的所有相同点与不同点,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平安归来便获得崇拜与荣誉,而在那曲折离奇九死一生的传奇故事背后,往往无人知晓那些不成人形的尸体,飞舞的苍蝇,伤口中的蛆虫,水手渗血的牙龈。
以及何塞•巴登的惊梦症。
这就是他的生活了,白天人们看到的他身穿礼服跟在父亲身后,身形挺拔如一棵青松。晚上他睡去复又惊醒,冲进街角阴暗逼仄的酒吧把自己灌醉,第二天醒来时太阳穴似有重凿敲击,衬衫皱皱巴巴满是酒精烟草气味。
直到某一个夜晚,年轻的何塞放任双腿带着自己在暗巷中狂奔,试图甩脱那黏连在他意识之中的恐惧。不知多久后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推门走进一家陌生的酒吧。
“欢迎光临。”柜台后的调酒师说道。
我按照何塞的形容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张脸,茶发中夹杂的白色发丝,衬出她苍白皮肤的樱桃红嘴唇,眼角胸口的小小黑痣。
“她叫黛米•波本。”何塞说。
像卵石投入湖中漾起水纹,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没入我的记忆,勾起一张熟悉的脸,正如他的描述,年轻而热烈。
(五)
多夫林的意思是奇迹。
彼时的何塞并不在意它名字的含义,他举高酒瓶像喝下一剂难吃的药一样灌下去,酒是好酒,于是他把它的定义修改为好吃的药。
“那是本酒店的独家秘方!”黛米盯着他喝空的酒瓶,满脸写着暴殄天物,“和其他酒不一样。”
“哦?”他随口反问,“哪里不一样?”
“安神解忧缓解顽疾——配方概不外传,”她熟练地一口气说完,又小声吐槽道,“……就是宿醉的症状有点严重。”
“其他酒也能做到这点。”何塞把她的话噎回去。
但他仍经常来这家酒吧,做一名合格的客人——指把自己灌醉后抓紧时间倒头就睡从不发酒疯,以及,很少欠帐。
然而在酒精麻痹下,潜伏在他意识深处的病症仍静静酝酿,等待着来一场歇斯底里的爆发。
于是一天晚上他再次惊醒,宿醉带来的头痛与绷紧僵直几乎抽搐的肢体感受同时袭击了他。面前有个模糊的人影,一阵无端的愤怒让他跳起身来,挥拳打过去——
然后堪堪收住手,他看清那是黛米•波本。
“哦,我……”他喃喃地说,踉踉跄跄转过身去。愤怒消失如来时一样突然,只剩下浓重的绝望与无力感,同样毫无来由,兜头盖脸包裹了他。
他跌坐回椅子上,把头埋在手臂中间。
黛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片刻后又折回来,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起来,把它喝了,”她用那种她特有的热情洋溢仿佛提出圣诞节优惠方案的语气说,手里满满当当的茶杯离他的额头只有一英寸远,“不收钱。”
何塞之前从未见过有人往浓茶里加柠檬片,樱桃与致死量的甘草糖浆,然而他乖乖喝了下去。黛米倚在桌旁一言不发,在他趴回桌上时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近乎温柔。
这次他睡得很香,奇迹般地,自此之后无论喝酒与否他在这家酒馆内都能安睡。
(六)
皇家船队出发前夜何塞仍赖在黛米的酒馆中喝酒,多夫林对他来说不再是麻醉剂,而是味觉上的享受。
“你该走了——小心误了起航时间,大副。”黛米半开玩笑地说,为他拔出酒瓶的木塞。
“除非女王亲自来请我——那我也不会去的。”他醉醺醺地答,举起瓶子与她碰杯,“有什么比享受多夫林更重要呢,调酒师小姐?”
然后他就真的睡过了时间,匆匆赶到码头只见到父亲留给自己的足有四百多个单词的信,里面有三百八十个词在痛骂他,最后说此去海路漫长,其实你不去也好,怀表就交给你保管了。
何塞拿起那只自己曾好奇了很久的怀表,将信纸对折两次放入胸前衣袋。
“切,”他自言自语,“故弄玄虚…能有什么事情?”
(七)
哪曾想一语成谶。
女王宣布剥夺巴登家族一切荣誉后何塞再次来到酒馆,带着那只据说是传家宝的海神怀表。
“这个,”他举起怀表,忽略周围人们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安定地绝望,“能换多少酒?”
黛米与他对视片刻,短暂的沉默后,她弯腰拿出一瓶多夫林,和他的怀表一起递给他。
“不收?”何塞问,“为什么?”
“找不开。”她一本正经地答。
酒精给他逃避现实的途径,然而次日凌晨醒来时他再次想起自己已一无所有无家可归。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向酒馆大门,想多停留一会又担心自己失去推门离开的勇气。
我可能再也没机会到这里来了,他想。
黛米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他难得的犹豫感伤。
“站住,”她打着哈欠从柜台后站起来,“本店提供住宿服务。”
何塞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理解她在说什么。
“住宿费与昨晚的酒钱一起记在账上,”她补充,“在还完债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八)
总之,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哪怕是为了还债。
何塞•巴登将这个毫无根据十分乐观没心没肺的念头翻来覆去思考了三遍,最后得出结论:黛米的乐天派会传染。
不管怎样,他终究开始行动。酒馆一向是小道消息云集的地方,无数次询问,分析和整理后,他触及了船队覆灭的关键点——一把中国油纸伞。
只要能找到那把伞,就能重拾巴登家族昔日的荣耀。
但它像黛米一直寻找的兄长一样杳无踪迹,关于它的传说越积越多,却没人说得出它在哪里。
庄园的故事就是那时开始流传的,传说它能实现心有执念之人的愿望,只要你接获一封有着鲜红火漆的邀请函,并且,有胆量参与一场赌命的游戏。
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发现一封邀请函,何塞苦中作乐地想,他觉得自己的执念够深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接获邀请函的不是自己。
看到黛米手中信封上那刺目的红色火漆时他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想查看。然而黛米已经收起信纸。
“啊,”黛米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兴致勃勃地说,“你听说过欧利蒂丝庄园吗?”
“你…那是给你的邀请函?”何塞感觉自己的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你打算去?”
“既然这个什么庄园主辛辛苦苦写了那么长的信……”
“那就是打算去了?”何塞冲口而出,“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拜托,”黛米开始笑,“你又没有邀请函。”
“可是那太…没有人回来过!只是传说而已,谁知道……”
“何塞!”她罕见地叫了他的名,“我是去找我哥哥。”
后半句话不必说出来: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于是何塞劝阻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呆站在原地,直到黛米探过身来用信封的一角亲昵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等着我和我哥哥回来…希望那时你能把债还上,”她说,“酒窖里最后一排架子上的多夫林是给你留的,别担心没酒喝。”
这是重点吗?
可他最后也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早上,不用送了。”
他当然还是送了,隔着清晨冰凉的空气,街道地砖和初升的太阳所撒下的模糊橙光,他看着黛米带着她简单的行李远去,在拐过转角前抬起一只手,做了个类似于碰杯的手势。
这便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仅此而已。
(九)
我短暂地走神了刹那。
我想起来了,我确确实实知道一个黛米•波本,五十年前年轻的黛米•波本,茶发红唇黑痣,热情灿烂如冬日暖阳。
即使在庄园中她也是特殊的,她是唯一一个带着两封邀请函进入庄园的人。
“那一封不是我的,”她是这么解释的,“反正两个人都参加也只是多一个人承担风险而已,谁知道呢,就当顺道帮他实现愿望了。”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他”是谁。
何塞的讲述仍在继续。
(十)
关于庄园的流言越传越多,人们说那里彻夜奏响狂欢的音乐,说那里塞满鬼魅,说那可怖的雾都开膛手最近没有活动就是因为去了庄园。
何塞望着窗外街道,灌下一口酒。
黛米一直没有回来。
他决心如果等酒喝完她还杳无音信就去找她,告诉她去他妈的邀请函庄园主和中国黑伞。他会找到其他方法重拾巴登家族的荣耀,然后和她一起去找她的哥哥,哪怕走到天涯海角。
然而在那个满架多夫林只剩一瓶的寒冷清晨,何塞打开大门,看见门边静静倚着一把黑伞,上面乱七八糟贴着橙黄符文,正是传言中的样式。
何塞蹲下去,瞪视了它好久好久。抬头再看,一旁商铺还未开门,街上没有半个人影,只有风懒洋洋吹过去,几棵小草摇晃叶子。
伞送上去了,何塞为此熬了一晚写下关于那伞与船队失踪的所有关联与解释。那些词句从调查开始时便在他心里盘旋至今,此刻他终于提笔写下它们,心中的负担却毫无减轻。
顺理成章地,巴登家族恢复了荣誉,为庆祝何塞•巴登重新成为皇家船队大副所举办的宴会上何塞本人却没有来。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带着怀表和那瓶多夫林,只身踏上前往欧利蒂丝庄园的旅途。
但他错过了。
他赶到伦敦时庄园已经是一片火海,现场只发现一名幸存者,听说是个小说家,叫奥尔菲斯。
何塞像疯子般打听奥尔菲斯所在的医院,幽灵一样游荡在伦敦街头。一个星期后他找到了,然而奥尔菲斯情况不稳定,医院谢绝一切探视。
于是他继续等待,等待医院开放探视却等到了奥尔菲斯已完全失忆的消息。隔日他不死心地闯进医院,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病房,奥尔菲斯三个小时前已经出院。失去了记忆与名气的小说家像水珠融入大海那样,自此消失在何塞的世界里。
那晚伦敦街道上多出一个疯疯癫癫的醉鬼,手里握着半瓶劣酒问每一个过路人:
“你见过黛米•波本吗?”
这是他最后一次喝醉,他在路旁醒来,身上挂满露水,怀里抱着那瓶多夫林。
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这里也没人会把他沉进泥里的心挖出来安置进避风港再用一杯加糖浆的热茶冲干净。何塞用五分钟告诉自己这些,然后爬起来,将身上的污迹抹净。
没关系,他有时间,他也只有时间了。
(十一)
“我要回去一趟。”我说。
何塞点头,没有问我奥菲有没有恢复记忆我知不知道黛米•波本的下落以及我回去干什么。他的声音在刚才的叙述中始终沉静,我不知道五十多年的等待寻觅最终给他沉淀下了什么。
我穿过墙壁,经过桌边小睡的奥菲走进他的房间。他一直喜欢在晴朗的午后晒他的旧日记本和老照片,正如我的预想,两只木箱的箱盖都开着,地上是层层叠叠泛黄发脆的纸页,承载着庄园最后的也是全部的记忆。
我将身体俯下去,几乎埋进了略带潮味的纸张里。庄园的历史在我的手中流淌,我小心翼翼地翻找,用指尖托住一张老照片以免它穿过我的手掌掉下去。
那是游戏开始前夜的黛米•波本。由于她将手中酒瓶举到面前几乎碰上镜头而面孔有些失真,但仍能看出那是一张二十多岁的美丽的脸,照片顶端水晶灯的光照下来,照亮她昔日的欢笑。
我捧着照片走出去,奥菲仍在熟睡,我从未像此刻一般清晰地感到他真的老了,随着时光的流逝无可挽回地老了。
(十二)
我把照片给了何塞,他对着它沉默。有一瞬间他眼中闪动着什么东西,那份独属于老年人的沉稳消失,像面前苍老外壳下五十年前意气风发的何塞•巴登向外观望,注视着他付出半生寻找的黛米•波本。
现在我要补全故事的结尾了,何塞已经等得够久,不应该只得到一个开放性结局。
(十三)
我是奥菲的回忆,奥菲忘掉的,我都记得。
我最先想起的场景是这样的:永眠镇的电车轨道,搏命挣扎与绝处逢生都用尽的倒地的黛米•波本,杀死第三个人后丢失目标的监管者。
黛米艰难地支起身子,向地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就这?找不到了?”她对着空气说出毫无意义的嘲讽。回答她的只有风声,模糊而遥远。她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她放开按住腹部伤口的手,开始向前爬行。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她一步步爬过半个永眠镇,起初沿着冰冷起伏的电车轨道,沿途每一块枕木上都留下她的血迹。血迹在她转向爬进小巷时消失,因为那伤口已在地上磨烂和上尘土滚成了泥。她的嘴唇血色褪尽,茶发沾成灰色,但她仍向前,一点一点地,挪向风声传来的方向。
“……好了,”她含糊地说,在仿佛一个世纪的痛苦挣扎后终于到达目的地,在地窖口稍作停留,“只要从这儿跳下去…就算赢了,对吧?”
她的手里本来攥着那封邀请函,此时她松开手让它落在地上,从口袋中抽出另一封。
“不是那个——现在我找到哥哥也没用了,”她喃喃自语,用开始失去知觉的手指笨拙地打开信封,“’您所找寻的中国古董的下落’——对,就是这个,实现他的愿望吧…如果只能实现一个的话。”
“他在我的酒馆,”黛米停下顺了顺气,艰难地补充道,“你们知道地址,对吧?”
她伸直手臂攀住地窖边缘将自己拉下去,也许在落地之前就已闭上眼睛。
(十四)
何塞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旁,打开了那瓶多夫林。
我想我该走了,故事已经讲完,狂欢已经落幕。天要黑了,墙那面的奥菲也许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穿过砖墙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何塞举起酒瓶,郑重地贴在那张小小的相片上。
隔着半个世纪的岁月,我听见多夫林酒瓶相撞的脆响。
作者:五千多字【心态平和】
作者:终于码完了,终于
作者: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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