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杨杨出了教务室的门,刚才潘老师问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了。
因为黄芷陶吗?
……
季胜利刚调回北京时还跟刘静抱怨过,杨杨小时候性格是活泼的,也挺愿意与人亲近的,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季杨杨记得,当初第一次在课桌里发现匿名情书时,心也是狂跳的。
他从小到大从来不乏姑娘喜欢,孩童和懵懂时期的喜欢比成年人来的更加直白也更加简单。
他们不会拐着弯试探着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需要对一段婚姻是否应该到来进行深思熟虑,反复考量。
那时候的喜欢往往无关责任,无关未来,然而难免显得草率。
‘你不是喜欢隔壁班的那个季杨杨吗?还找他们班小胖给你放了情书?小胖好像跟季杨杨关系不错吧?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戏?’
‘我之前是挺喜欢的…他人是长得没话说,打篮球时候的确也挺带架的,可是小胖刚刚告诉我家长会从来不见他爸妈,总感觉这种家庭长大的性格肯定多少有点…不知道能不能相处得来。’
‘哎反正辛亏是匿名写的,不然就太尴尬了,回头记得提醒我叮嘱小胖别给我说漏了…’
两个女生的对话在当时的季杨杨听来就如一盆冷水,不留情面的浇灭了又一次的期待,对他人的,对自己的。
季杨杨打那时候起觉着没意思。
还是赛车有意思,那种速度带来的激情和冲过终点夺得第一的喜悦是真实的,是不会骗人的。
……
就这样晃晃荡荡一下子很多年,季杨杨本来以为他的高三也就这样一如既往的下去了,可是季胜利和刘静突然回来了。
可是黄芷陶方一凡乔英子林磊儿这些人跌跌撞撞着闯进了他的生活。
开学之际,他和方一凡因为跑车事件当众打了一架,二人当时互看极不顺眼。方一凡皮里不忘带作,后来出手就是一张季杨杨恶搞的表情包传遍全校,一下子让季杨杨成为众矢之的。
当天整个食堂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觉着好玩的看笑话的,饶是季杨杨也觉着浑身不自在,只有黄芷陶毫不在乎的坐到了他身边。
他下意识的就拒绝了别人的好意,黄芷陶便不再言语的拉过了他刚刚碰伤的手,仔仔细细喷着药水,冰凉凉的撒在手上却好像冲淡了季杨杨心中的敏感和偏执。
誓师大会,他和众人一起在操场上仰望着主席台上代表全体高三学生发言的黄芷陶,那个不去掩饰自身光芒的姑娘,讲的大气,笑的温暖。
午休时段,黄芷陶会在他关注赛车论坛时并不打断,自然的递给他昨天匆忙间没讲完的习题笔记,只是随口嘱咐他别忘了看。
可季杨杨知道,笔记一定是工工整整,逻辑清晰,仿佛连纸张都不曾怠慢。
季杨杨感觉自己的那根本来挺坚固的弦像是要绷断了,有的东西注定要改变,有的人注定要指引着你向前。
他在楼梯口停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看见了方一凡在一楼兴奋的冲自己挥着手,看见了林磊儿脸上带着惊喜的笑,看见了乔英子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裹了裹身边的人朝自己挑着眉,看见了他刚刚没有理由就想护着的那个女孩。
一楼休息大厅长椅旁
人都走了,黄芷陶脸埋得低低的,下意识的避开了季杨杨关切的目光。
她整个人像是被今天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冲散了,和平日里扎着高马尾,眼里带笑的模样形成强烈反差。季杨杨从来没见过这么落寞的黄芷陶,这样的画面毫无防备的冲撞进他的脑海,陡然间扎了进去,季杨杨觉着心好像都开始乱了。
季杨杨看惯了陶子自信开朗的模样,也就渐渐忽略了那些没有具体轮廓的阴影们,它们屈居黑暗,不着痕迹。
于是人们遗忘了是它们成就了光的立体。
终于阴影成团的聚拢了,它们悄无声息的扑灭了那个源点。
季杨杨这才意识到,那个总是在发光发热的姑娘,她也会脆弱,她也会哭泣,她也会像所有正常高三学生一样,需要一个发泄点来诉说不安。季杨杨努力的搜肠刮肚想要组织语言说出一两句像样的话来。
世间那么多安慰人的话,好像随便捡出几句就足够应对大多场面。
季杨杨张张口,却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敷衍甚至苍白。
他不自觉的想伸手想摸摸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可又在即将触到前默默收了回来。
……
‘我今天,这都干了些什么啊…你怎么样没事吧?’
反而是陶子抬起头,先开了口。
这一句话蕴含了太多情绪,带着自责裹着委屈夹着心疼,五味杂陈。
季杨杨猝不及防的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他突然觉着,只要眼前的姑娘开心,怎么都好。
‘刚刚在教务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季杨杨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真的真的没有作弊,你不用这样的。’二人仿佛在自说自话,答非所问。
‘我知道。’
……我当然相信你。
‘那我们可以再去找舅舅和李铁棍解释,我们没必要为本来就没发生过的事付出代价,凭什么他们可以把你贬低的一无是处?这有失偏颇也根本就没这样的道理啊…’
黄芷陶声音有些哽咽了,想要获得肯定般的望着季杨杨。
‘夏阳的那个老师不会讲道理的。说不清楚的,区别就是我作弊,和我与你一起作弊。’
季杨杨很想安慰她说没事的,说会有一个满意的公正的结果的。可他更不想让黄芷陶抱着期待的希望却等来一个血淋淋的现实答案。
‘而且她一定更希望,那个人是有清北自主招生资格的你。’他补充道。
‘为了个什么名额,就可以不择手段颠倒黑白了吗?什么时候成绩成了可以判断一个人好坏得失的重要标准?!’
眼前一向从容的姑娘今天这么固执的不依不饶为自己抱不平,季杨杨觉着人生际遇真是奇妙的值得感慨。
……
‘好了,别瞎想了,这不还没定论么?’季杨杨笑了。
‘那…还能站起来么?我们回家?’季杨杨伸出了手。
‘…嗯。’姑娘应道,于是两只手碰到了一起。
校门口外
‘哎你们可算出来了,等你们好久了。小陶子,现在是什么心情呀?是不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英子作为一个合格粉头和方一凡当下心有灵犀的互递一个眼神,接着拉着陶子的胳臂轻轻晃着。
季杨杨和方一凡走在她们后面。
‘哎杨杨,这事到底怎么办啊?夏阳那尖嗓子我真是服了,就没见过这样的,学校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办?大概记个处分吧。’季杨杨耸了耸肩。
‘噫…那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跟家里解释了,你爸那脾气,我上次是见识过了,上来一阵真是够吓人的。’方一凡一定是想起来了校长室的那一耳光,咂咂嘴道。
‘他?他哪有空管我。’
‘走了。’
‘哎兄弟保重啊!’方一凡朝季杨杨的背影大声喊道,然后瞧见季杨杨摆了摆手。
‘磊儿,还看什么呢,咱们走喽,回家!’
‘表哥,季杨杨他不会有事吧…?’ 方一凡看了看担忧全写在脸上的磊儿。
没忍住摸了摸磊儿的脑袋,然后用力揉了揉哄小孩似的调侃道‘啧看给我们磊儿吓得啊,不怕啊。’
……
因为模拟考刚结束,学校难得取消了晚自习,学生们鸟兽四散,各回各家。
季杨杨进门后不仅算着日子该到家的刘静没有按时回来,季胜利也不在家,家里静悄悄的。
季杨杨感觉没什么太大胃口,凑合着随便吃了一点,明明这才像他习惯的生活,却有种陌生的错觉。
时间走到八点多,季杨杨有些饿了,想着老季也该回来了,便起身去冰箱翻出来一包刘静走之前采购的汤圆,黑芝麻馅的,噗通噗通的下到了锅里。
季杨杨用长勺顺着水沸起来的旋涡一圈一圈的搅合着,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汤圆一个个膨胀着身体露出糯糯的香气,季杨杨赶紧顶着热浪低头盛了一碗。
嗬,够香的。
季杨杨端着碗用另一只手去勾挂在壁橱上的勺子,刚出锅的汤圆热乎乎的,温度顺着陶瓷碗传到季杨杨的手心,慢慢扩散至全身。
门这时响了。
‘爸?你回来了。吃过…’了没。
‘作弊是怎么回事?’ 季杨杨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被季胜利打断了。
‘爸,我其实…’季胜利匆忙进门,身上还带着冬日里特有的寒风味道。
季杨杨难得抿嘴低了低头,开口打算解释。
‘其实什么其实?!我就问你,为什么作弊?!’
手里的勺子哐当落在碗里,戳破了汤圆那一层薄薄的面皮,黑芝麻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染灰了白腾腾的汤水。
水好像有些凉了,锅里的汤圆软塌塌的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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