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雪: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高功成
琴声微缓,他垂眸看到薛正雍等人,正欲稍作言语,忽听得远处一个人怒喝道
薛蒙:梅含雪!怎么是你这狗东西!
喊话的人正是薛蒙。他一边怒喝着,一边掠身到梅含雪御剑之下,仰头骂道
薛蒙:昆仑踏雪宫怎的派了你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儿来帮忙?
叶忘昔闻声回头,见了那飞花飘雪的抚琴男子,亦有薄怒
叶忘昔:……是他?
南宫驷:什么?这个你也认识?
叶忘昔:算不上认识
叶忘昔见了梅含雪也不高兴,不过薛蒙是冲上去骂人,他是转头就走,只丢下一句话来
叶忘昔:打过一架而已
南宫驷:哦?身手怎么样?
叶忘昔:呵,他打架全靠女人,你说如何
南宫驷:……
无怪叶忘昔鄙夷,这梅含雪正是当时在桃花源,那位引得无数女修争风吃醋的“大师兄”。
本以为来的是个厉害的,谁知道却是个靠皮相吃饭的小白脸,南宫驷顿时又没了兴致,掉头杀敌去了。
梅含雪看了一眼薛蒙,目光里透着些无奈,却也没有理会他,而是低眉信手,拨动数次琴弦,踏雪宫百名修士听了琴声,四下散开——
梅含雪:“琴部,奏瑶光曲;琵琶部,行破阵舞
随着他令下,那些抚琴弄弦的人瞬时改了手下乐章,无数湍急的金石之声在半空汇集,响彻行云。
一时间鬼魅迷迷瞪瞪,竟都停下了厮杀,在原处伸长了脖子,茫然顾盼着。
李无心见此情形,想起昆仑踏雪宫的人不但擅乐,也颇懂结界修补之道,心下大喜,仰头喊道
李无心:梅贤侄,你可会补这天裂?
梅含雪也不在意他这声“梅贤侄”唤得恶心,只答道
梅含雪:无间地狱的天漏,非我之力能够补全
李无心:唉
薛正雍:含雪,彩蝶镇四面结界,你可镇守的住?
说话的人是薛正雍,因死生之巅与踏雪宫素来交好,梅含雪见了熟悉的长辈,先是抱着琵琶行了一礼,而后道
梅含雪:可以一试
薛正雍:太好了,你去守着四方结界,别让鬼祟涌到外面去。再把玉衡唤回来—
梅含雪:玉衡长老?
薛正雍:啊,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从没见过玉衡。但没关系,你过去就知道了,就是那个正守着结界的人
梅含雪:好
梅含雪颇为沉稳,剑势一偏,犹如飒踏流星,往彩蝶镇边缘飞去。
南宫驷一搭三箭,朝三个方向射杀出去,弓弦嗡鸣间,见梅含雪翩如惊鸿,踏雪宫诸人以琴音乱敌,不由吃惊,对叶忘昔道
南宫驷:此人实力如此了得,怎么被你说成了靠女人打架的小白脸?
叶忘昔:……
叶忘昔:大约当时对招,他未用尽全力
十大门派,此时四大已至,应对天裂便不再那么狼狈不堪,但仍是十分吃力。
地上亡魂虽因踏雪宫的琴声而凝滞,但鬼界血眼中却有更多的凶煞嘶吼着涌出。踏雪宫诸人皆立于半空中,且奏乐时不能分出手来自护,因此那些妖邪纷纷冲向了云层四方的琵琶阵和古琴阵。
踏雪宫诸人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另换御阵之乐弹奏。于是退敌驱魔的曲声霎时弱了不少,地面上的凶灵顿时又如急蚁般涌动而起。
更可怕的是,随着鬼界之门开得越来越大,一些戴着镣铐的高阶厉鬼,也因吸取了大量人界元阳,居然挣开了禁锢,轰然涌入凡间。
这些鬼怪与先前不同,他们尸身与怨灵合一,更为凶暴,灵力更高,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单独阻拦,更有落单的弟子被他们一掌掀翻,白骨森森的指爪猛地插入活人胸肺——
噗的一声!
腥血四溅,修士饱含灵气的心脏被这些高阶凶灵饕食大嚼,血水顺着凶灵腐烂的脸庞不住滑落。
嘴里叼着残肉碎血,凶灵实力更甚,又猛地扑入人群中,像猎豹般寻着新的猎物撕咬。
霎时间纷乱一片!
薛正雍:结阵抱团,不要乱跑,不要落单!
但还是有惊慌失措的人一边哭喊着,一边四下逃窜。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潮水般的邪祟,潮水一般的死人……
南宫驷正开弓拉弦战得酣畅,忽有一吊死鬼吐着血红舌头,猛地缠住了他的腰身,利爪朝他当胸直刺。
叶忘昔离得远了,回头时一向沉静的脸庞,霎时变得苍白——
叶忘昔:阿驷!!
宋秋桐:公子!!
危急关头,宋秋桐持了佩剑掠来,猛地扎进那吊死鬼的臂膊。但她先前连人都没有杀过,何况是这样狰狞的鬼怪,一剑刺下就骇得松了手,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吊死鬼狂怒之下猛地朝她挥出一击,南宫驷收弓换剑,格挡在她身前,朝她喊道
南宫驷:你躲远点,快走
宋秋桐:秋桐之命是儒风门救的,此时又怎能离开……
南宫驷不擅应对女人,但见她身姿柔弱,目光坚毅,心中一动,却不由暗骂一声
南宫驷:叶……
段婉:我给你看着,别让叶忘昔分心,你既舍不得她受伤带她来做什么,添乱嘛
南宫驷看着脸上带有血渍,飞身过来的段婉
南宫驷:……多谢
段婉没答话,转身拉着宋秋桐朝远处走去
段婉:你若是真忧心南宫驷就不该跟来,什么也不会,受伤的话谁会注意你,除了南宫会看着你,然后分心以外还有谁会看着你
宋秋桐:我……
段婉:行了,你给我在这树后面呆着,不许出结界
宋秋桐:……多谢
段婉将宋秋桐塞进结界,便立刻离开杀进人群中
高阶凶灵愈来愈多,它们混在人群中,犹如尖刀划破鱼腹,剥去鱼鳞,粘腻闪光的鳞甲染着幽红血丝,浮浮沉沉。
每个人都变得自顾不暇,恶鬼包围着活人,想要把他们每个都拆吞入腹,拖入无间地狱。墨燃、薛蒙、师昧三个人以背相抵,抵挡四方,然而圈子却越发窄小,刷的一声薛蒙斩断了一具凶灵的胳膊,污血尺高。
进攻的鬼祟见这人强横,便绕过去,都扑往师昧那边,师昧双手结印,但因气力渐弱,水光之阵时暗时明……
眼见着再难抵御住,墨燃将心一横,道
墨燃:师昧,你开个守阵,薛蒙躲进去
薛蒙:什么?!你要我做缩头王八?
墨燃:听我的躲进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较劲,这么多鬼我们杀的过来吗?
师明净:阿燃你要做什么?
墨燃:别多问,按我说的去做
墨燃:快点!
师昧只得转化咒符,升起一道蓝色的御守光阵,将自己和薛蒙笼在其中。墨燃见他阵成,忽得抽出袖箭,一抹手掌,将滚滚鲜血洒在阵上,以留下自身灵力。而后他目光沉炽,低喝一声
墨燃:还不干活?!
见鬼闻声,光焰大盛,每一片柳叶都被血红的灵气裹挟着,犹如坠在藤上的尖刀,整段柳藤忽然延出丈长,墨燃闭上眼睛,脑海中是楚晚宁几次使出杀招的模样,再睁眼时,眸中映着无数魑魅魍魉狰狞的嘴脸。
他持着见鬼凌空抽了一击,火星爆裂,四下飞溅。
墨燃扬起手,衣摆猎猎。
那一瞬间,他的身影似乎与脑海中楚晚宁的身影重叠,两个人的动作近乎贴合,毫无二致
墨燃:风!
摧枯拉朽!云急天低!
在墨燃身后的两个人,只看到一朵巨大的猩红色光阵犹如地狱红莲灼灼盛放,强风过地,犹如千万片无影之刀,见鬼在墨燃手中舞成虚影,所过之处飞砂扬砾,无数凶灵被这裂岸惊涛的气流席卷裹入,瞬间绞成碎末肉渣!!
楚晚宁天问群杀之“风”。
墨燃竟已学得九分相似……
狂风渐止,周遭茫茫一片,俱是尸骨无存,片甲不留。
回过头,薛蒙和师昧脸上尽是惊愕之色,墨燃来不及高兴,只觉得自己平日里学得还远不够好,若能即刻回复当年修为,这区区鬼界缺漏,又哪儿会让他们这般捉襟见肘。
“看那边!”
忽然远处有人这样喊了一声。
众人齐齐抬头,但见天空中好几个方向,各有衣着不同,灵气不一的几个御剑之阵袭来。
无间地狱的天裂终于惊动了上修界的所有门派,随着那一柄柄光剑落地,或是霖铃屿诸人灵秀清丽,或是无悲寺大师宝相庄严……凡此种种,应接不暇。
十大门派的人,终于到齐了。
更强大的凶灵还在不断出世,蝗潮般无休无止,但随着修士的陡然增多,场面渐渐不再处于劣势。
于此同时,梅含雪与楚晚宁的灵力交替终于完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结界,从金色变成了蓝色。
边缘交由梅含雪镇守,楚晚宁御风而行,飘然掠至激战的核心。
他仰头看了眼已经全然张开的天穹裂口,那后面隐隐有着某种巨大的、悚然的邪佞之力。
楚晚宁几乎可以感到那种力量的疯狂,像是饱饮了成千上万的血浆,喝了亿万生灵的脑浆……
再不把结界封上,只怕无间地狱里镇压的某种巨邪之灵就要挣脱钳制,来到人间!
楚晚宁忍不住想,难道那个幕后之人,费劲千辛万苦,是想把炼狱里的某个巨灵放来红尘里?
可他图什么呢?
师明净:师尊!
墨燃:你们两个给我呆在这里,薛子明给我看住了
这个结界,单靠楚晚宁一人之力绝无可能补上
墨燃:我去助师尊封印结界
墨燃前脚刚走,段婉后脚就赶上了
段婉:师明净,你还没退到后面去?
段婉看着那支撑不了多久到结界,挥手重新铸造了一个结界,结界霎时从蓝色变成了紫色
段婉:不许出来,薛蒙杀敌,谁也不能靠近这里
墨燃:师尊
他在他面前站定。手中见鬼光起
墨燃:此界难补,我来帮你
情况危及,楚晚宁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即是默认。
他飞身跃上天穹,立于陈府檐头角牙,墨燃跟着跃了上去
楚晚宁结印,观照
墨燃依他之意,与他同时抬手,两人一左一右,指端凝上观照结界的咒印,缓缓抬起。
楚晚宁阵开!
墨燃:阵开!
两人的灵力随着这一声低喝蓦地自体内汹涌而出,他们分别站住阵脚,携手砥砺,以滚滚修为凝成一道不断扩大的金红色结界。
那结界触到刚刚涌出的凶灵,凶灵犹如被烈火烧炙,惨叫着退回鬼界之眼中,那结界越来越清晰,光阵越来越刺目,楚晚宁和墨燃脚下各自升起两座灵咒凝成的蟠龙高台,将二人往天穹最上拖去。
鬼眼在金红光阵的逼迫下缓缓合拢,却似不甘,里头怨灵更甚。
每合拢一寸,里头汹涌而出的煞气就越发浓烈,当两人距离结界裂口不过几里时,那里面的妖风邪气近乎到了实化的地步。
墨燃重生后的身子渐渐觉得肩上似有百万重量,胸口更好像压着千钧巨石,喘息不得。
而那边,楚晚宁的灵力却平稳而强悍,源源不断地输出着。
一寸,再一寸。
天地间的邪风已汇集一处,化作尖刀利刃,凌迟着他的每一寸皮肉骨血
墨燃:师尊……
他自蟠龙高台上坠落,唇角渗出血水,胸口凄红烈焰。
掉下去其实是很快的,可是忽然觉得那么漫长,就好像溺死的人渐渐沉入海底,再听不到人间喁喁私声。
楚晚宁,没有抬手相互。
没有阻拦。
甚至,都没有分心去瞧他一眼。
在他坠落时,红色灵力陡然缺失,楚晚宁一如前世,选择了用尽全部的法术,将墨燃未曾补全的结界,以一人之力——
轰然封合!
但留在人间的邪祟失了鬼界阴气的滋补,本能感到焦躁,愈发狂暴,怒起修士们相敌,剿杀血肉之躯只在眨眼之间,多少门派的阵列须臾溃不成军。
楚晚宁自空中落下。墨燃坠落时,底下蟠龙柱结了层光阵将他护住,摔在地上并未粉身碎骨。
但整个胸腔都被邪煞穿透,血流满地,却与师昧当年并无不同。
楚晚宁一击抽退朝着墨燃涌来的凶灵,反手落下一道结界,将墨燃护在其中
墨燃:师尊……
身后的人似是这样轻微地喃喃
墨燃:你又要走了吗?
流淌着金色辉煌的结界外,那个人的身影依旧背对着他立着,墨燃张了张嘴,喉间却猛地涌上一大口腥甜。
“楚晚宁,你是木头做的人吗?你不会难过,没有私心的,对不对……”
“楚晚宁……”
“楚晚宁……”
他感到眼前越来越模糊,一番激战下来他早已浑身上下都是伤,额头不知哪里划破了,血水流下来,流到眼眶里,随着他仰天肆意的长笑,近乎疯狂的大笑里,血泪滚滚而落
墨燃:楚晚宁,你回头啊!你看我一眼……你还要走吗……
你再看我一眼啊。
我就要死了。
师昧当年,你好歹,还最后瞧了他一遍。
你……
是不是真的……
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看不上我?
不然你为什么连最后一眼都不看我,你为什么,再也不肯回头
段婉:(西灵,你告诉我为什么独白还是一样的)
西灵:意识模糊,前世记忆侵扰,你觉得呢?
段婉:(我觉得这不合理,楚晚宁这次又没说过任何什么)
西灵:你又不是天天盯着,再说了,前世记忆里说过啊!
墨燃:师尊……
血泪满眶。
最后的印象里,是金色结界外,那个人白衣孑然,孤身远去的背影。
他去镇邪了。
原来,在他心里,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墨微雨,更重要。
楚晚宁墨燃,墨燃
似乎有人在唤他。
他模糊地睁开眼,昏沉沉的视野里倒映出一个雪白的影子,他依稀觉得这个人很像楚晚宁,可又不敢相信,只觉得那人双手叠在他胸口,不断地往他鲜血横流处输送灵力。
好暖……
是谁?
他努力地眨着眸子,试图张看那太过模糊的身影
楚晚宁墨燃……
墨燃:师,师尊……
段婉:卧槽,不行不行,楚晚宁!不能你们一个都不能死,一个都不行!
段婉到处寻找他们,终于看见了,楚晚宁正在给墨燃输送灵力
段婉竭力得向他们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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