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旷野的风撩起敞开的衣襟,空荡荡的背包里装着虚无的梦想,疲倦的旅人颓废地坐在沙地上,看着远方的枯木枝上立着黑色的乌鸦。惨白的阳光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拉开拉链,用沾满灰尘的手触碰被他挤压变形的空矿泉水瓶。
他昂起头,拧开瓶盖。
一滴水都没了。
他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茫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更深处的荒原。眼眶周围格外地干净,顺着脖颈往下看,一直到里面脏兮兮的白衬衫衣领都有一小块是干净的。
他刚刚哭过。
右手没有了感觉,大脑强迫他虚构出一只胳膊,断掉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用左手使劲儿捶着腿,溅起的沙迷住那双木讷的眼睛。混沌的大脑里有无数细小的锯子妄图锯断濒临崩溃的神经。
早就凝固的殷红的血迹沾在他的衣袖上,像失败者的臂章。他张开嘴发出嘶哑的笑声,仿佛很久前那把破旧的刀晃晃悠悠地在案板上摩擦着。
世界在他眼里是黑白的。
就在他以为他即将暴毙荒野之时,他余光瞥见左侧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干裂的灰色土地碎成无数细碎的残渣发出剧烈声响。蛛网般的裂痕病毒似的蔓延,向他靠近。
黑色深渊看不到尽头,他在里面找不到自己的倒影。裂痕在他跟前停下。
更远处是一道白花花的墙壁,在这个阴郁的世界中晃得他睁不开眼。云层叠加在一起鱼鳞般排列着掠过他头上,太阳被遮住,八分钟前的阳光最后一次透过厚厚的云洒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之上。
除了风声以外便是寂静。
他愣了片刻,用仅剩的一只手扶着自己站起,观察着莫名其妙出现的深渊。
长时间的凝视加上本就疲惫的身体令他产生了某种错觉。黑黢黢的洞吸走他眼中所有的光,剥夺他独立思考的权利,剩下的只是无意识的记忆碎片零散地编成一条长长的,一碰即碎的绳子。
它说跳下去。
它说这里毫无希望。
它说我希望你能解脱。
无限趋于绝望状态的旅人终于顶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用左手掩住他的脸失声恸哭,最后一块干净的地方被他手上的尘土永远地盖上。他闭着干涩的眼让温暖的眼皮湿润眼眶,但他发现自己的泪腺早已干涸。
他没哭过几次,但他已经丧失哭泣的本能。
有的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割断那条托着沉重包裹的右胳膊。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答案。
他以为这样会轻松,但带来的始终是加倍的痛苦。他踏上这次荒诞的旅途时就催眠自我。
我能走到尽头。
我能坚持到最后。
我能成功地看到他们说的最精彩的地方,只要我肯努力。
他跪在沙子里,感受沙粒在他脚趾间游走。那双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旁边有一根根骇人的白骨直戳戳地立在沙子里,风穿过缝隙奏出一首首悲哀的序曲。
他咽掉多余的唾液,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墙壁,那一束束象征着神圣肃穆的光灼伤了被禁锢在胸膛里的心脏。
他要逃离。
因此他笑着起身,僵硬地转着身体,像绷了一层干皮的死尸般向后仰倒,失重的无力感伴随底部到黑暗吞噬掉光明,蚕食着他仅有的理智。
耳边刮着猎猎的风声,他知道那是风为他奏响的哀乐。手不受控制地上扬。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会不会后悔自己断掉那只碍事的右手呢?
陨落的黯淡的生命被剥削的连一丝光都没有放射就被最深处审判的钢叉刺穿。
弥留之际他想看看那群人说过的江,河,湖,海,那里有花有草有树。
那里还有颜色。
他老老实实地按着先人教导的方式实行他遥远不可及的梦,他带着他的希望踏上这片诡异的荒原,他拖着沉重的包裹缓缓向前。
他哆嗦着张开嘴,他已经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的话传播到世界各地。”
他对风说。
“我知道我为何没有成功,因为你们从未讲述那些失败者的下场如何。”
他对他们说。
“如果可以,我想在数万年化成灰烬,让风带着我的灵魂碎片离开这里,让它带我看看世界各地。让它带着我看看其他的颜色。”
他对自己说。
这位旅人闭上他的双眼,风哀嚎着传递他生前最后的讯息。它刮得很猛,它要阻挡那群无畏的孩子们闯上这片死寂的土地。
它就这样传递着,传递着,传递着一位又一位逝去亡灵留下的警告,换来的是更多亡灵遗憾的感慨。
一个光鲜亮丽的旅人拍了拍自己的行囊,硬着头朝前走去。
风仍在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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