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鹊桥断了。
准确来说不是鹊桥断了,是夜空中连着的星宿,在她这个位置看不见了。
二、
据喜儿说,在朝阳宫的正宫大殿上还是能看见星宿连成一片的,那是看夜景最好的地方,皇上在那办家宴、看烟花。
温晴低着头打折折扇,想着边关战事吃紧,大约皇上左手牵着虞将军的女儿,右手牵着皇后,在城楼上看烟花。
可惜她今年也看不到烟花,她已经好几年不在城楼上的好位置看到过烟花了。
这儿的位置又偏又远,渺远的地方绽开一朵白花,连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
喜儿过来给她披了件衣服,说:“娘娘,夜里冷,别等了。”
温晴笑着摇了摇头,她其实早就不等了,只是七夕了,突然很想看一看当年的烟花变成了什么样,没想到是这副光景。
她和皇上的情分,其实早就断没了。
三、
温晴的名字取的不好,丫头嬷嬷夫人都晴儿、晴儿地叫着,听着像个大丫鬟的名字。
她来温府的时候也不好,她刚出生没多久,温夫人就走了,温老爷难过了三个月就抬了姨娘做了夫人。
她是家里的嫡长女,也是温老爷最不爱见的人,老爷每次见她,都说:“像,太像了。”
大约温老爷心里还是有些怨怼的,觉得是她害死了母亲。但他嘴上从没说过,总是一派慈祥和气的样子,没回年节那些弟弟妹妹有的吃食礼物从来没有短过,却从不爱和她见面。
后来的这位夫人自从儿子出生后就没怎么刁难过她,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的,面上还算过的去,如果不说那些家里宅斗的天翻地覆的小姐们,她的日子算是过的不错的。
温晴甚至想过大约以后会嫁一个和自家门户差不多,甚至差一些的公子哥,继续过这种没什么滋味但是又不算太难的生活,如果可以话她很想试着爱上一个人。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远离这些疏离、冷漠和不咸不淡。
四、
直到她遇上了赵锦山,瘦高的少年像孤鹤一样站在人群里,看上去格格不入。
他突然抬头,看见了温晴,于是腼腆地笑了笑。
温晴的心里不知道哪个地方突然被撬了一下。
赵锦山并不是一个特别的人,除开他皇子这层身份,在各种在当时皇上面前披着孔雀羽毛似的争奇斗艳的皇子面前,他显得格外平平无奇,格外的不打眼。
但是就是这种不打眼的,带着点傲慢的冷漠让她很有想去亲近一下这个人,温晴那时以为自己和他是同一种人。
五、
自宴会认识以来赵锦山对他很好,甚至时常登尚书府的门来专门找他这个不受待见的嫡长女。尽管她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妹妹们搓着手帕说:“切,不就是个没什么建树的四皇子么?成天养鱼种花,撑死了也不过做个王妃而已。”
温晴从没想过这么多,有人第一次这么重视她,给她带五芳斋的点心,带那些姐姐妹妹羡慕的珠宝锦缎源源不断的送进温府的大门,她很想一个人都留着,可是她知道这些东西得分。
温晴不知道赵锦山有没有察觉到这些,但是下次来的时候他都会带更多的罗钗首饰,温晴总算能坐下来给自己留几件心仪的玩意。
只是赵从没给他写过书信,赵从没说过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赵从没说过会娶她。
温晴嘴欠的弟弟说,这赵锦山像是来捧戏子的。
六、
暗室里,石门关闭,烛光幽微。
温晴板板正正的坐在石桌这头,赵锦山坐在那头。
赵锦山对她说,我们结婚吧。
赵锦山说,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于是敲锣打鼓迎了亲,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堂前四拜,就一顶小轿子,四个轿夫,一个吹唢呐的抬她进了王府的轿门,做了侧福晋。
现在想想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之间的红线就没搭上。
七、
记不起是一个月还是半个月,赵锦山便摘花捻柳去追求右相的女儿,画像贴、写短诗、追风筝、送礼,俩人形影不离的。
不只是赵锦山有几分的真心,但总归是要比追她的时候上心。
八、
赵锦山的位子来的并不安稳,当年皇储的位置皇帝已经拟好一道折子藏在龙椅后边,就等着自己一驾崩,那跟着自己多年的老太监把那折子当众掏出来一念,这接代的事算是了了。
只可惜那天赵锦山带着十万重兵把宫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在御书房求见皇上。
父子俩在书房里整整待了一天,紧闭房门任何人不准进入,到日暮的时候老皇帝才打开门,那一瞬间会突然觉得那个一直站在台子上呼风唤雨微风无限的人开心显露出老态来了。
他出门的时候甚至被门框磕绊了一下,赵锦山扶着他,让他颤颤巍巍地再站在众人面前,宣读一封笔墨未干的新皇旨。
赵锦山就这样做了皇帝。
九、
老皇帝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甚至不止一次,现在看来老皇帝的眼光着实不错。
发下去的钱粮总是被克扣下来,流民四处逃窜,北面努尔族虎视眈眈。
就在那个暗室里赵锦山屯兵屯粮屯草,谋划着怎么夺皇位。
温晴站在上面听雨声,有人踏雨而来说要见王爷。
她柔柔地笑着让丫鬟上茶,看着他,冷汗直流,神色飘忽,嘴唇在发抖,手不住地往怀里摸。
某个文官的小儿子,在以前宴会上也见过一两次,一副温润少年郎的模样只可惜因为太紧张头发都贴在了头上,嘴唇也发紫。
他一见赵锦山就冲过去了,就像是下意识发射一样,温晴也冲过去了。
那把一直藏在怀里的银亮匕首也没有刺进她的胸前,刺偏了,但是血流不止,弄得满身腥味。
温晴只觉得脑仁嗡嗡的响,两眼一翻黑了过去,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约摸是处置了那个小儿郎,解题发挥发丝宣扬,为了淘汰那小儿郎背后的东家。
不管如何那小儿郎肯定是会死的。
其实,那小儿郎张的也有点小帅的。
只是太疼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伤口疼的人翻来覆去谁不着觉。但是又怕翻身竞了躺在榻上的丫鬟,只能忍着看着天窗数星星。
赵锦山不是没来看过,他来看过,问过话,带了些补品,不温不火的给我的丫鬟们找了点茬。
他说让我受委屈了,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他握着我的手贴着脸唤我晴儿,唤的那么深情又温柔,让人差点就信了。
如果不是听说他最近大喜,要抬相府的女儿做正妻进门,可能温晴真的回信吧。
可惜如果没有如果。
从前疼的难过没有什么可以消磨时间的,就夜夜盼着元宵节接触宵禁,可以有烟花看。
那时候在王府看烟花,和外头就隔着一道院墙,但是总觉得那烟花大朵大朵的像是就炸开在眼前。
你甚至能隔着墙听见那些小贩扯着嗓子卖糖葫芦卖发糕卖纸灯。
现在烟花远了,和外面隔着厚厚的宫墙,再也听不到这声音了。
十、
赵锦山说过敬我重我,入宫以后也确实如此。
他封我为德妃,说我品性好性子沉稳,让我助皇后协理六宫。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喜悦只有疲惫,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见过皇上了,甚至都有点记不起他的脸了。
想象中永远是模糊的一团笼罩着迷雾。
他对我笑,唤我晴儿,送我那些小玩意的事情就像是湖水里的倒影一样,能看见却捞不着。
我想也许他没有爱过任何人,他爱的不过是鎏金的龙椅罢了。
也许我们之间的鹊桥从来也没连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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