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宝午睡被阿绯弄醒,不满的喵喵叫起来,一旁的梨君喵喵应和,两只猫儿看到彼此也是一惊,雪宝常年呆在温宅中,鲜少见到同类,估计梨君也差不多,二猫嗅了嗅对方,一时也缠着玩闹起来。
阿绯看着两只毛团子打闹,又看不远处二人相谈甚欢,觉得无比满足愉快,小童伫立吹埙,听得她沉迷不已,从前狐狸在泽下,不过听得几声狼嚎兽吼,等到入了温宅,才知晓丝竹音乐,尤其钟爱笛声,前些日子得到大师提点,也吹得有模有样。
此时闻着小童埙音,不由拿出玉笛,轻轻应和起来,一时船上乐声悠悠,船客驻足倾听,雅意十足。
宝船前行如飞,今夜便可到汝安。
尾荼邀请二位去小筑闲坐,温峤阿绯欣然应允。尾荼见到雪宝也很开心,几人都是猫奴,开始逗弄两只猫儿来。
日色渐沉,宝船停泊汝安,已到佳地。
四位两猫依次下船,阿绯望着满目繁华,惊讶赞叹不已,有词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汝安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琦,竞豪奢。
全词曼丽,却极其妥帖。汝安为前朝刘宋南渡的首府,自古便是诗文渊薮,财富之地。运河上千帆百船,各个燃着火红灯火,好音妙乐不绝于耳;虽已入夜,市井却仍热闹极了,街上行人纷纷,衣着华贵身穿丝绸者不知其数;秦楼楚馆纷纷营业,时常见烟视媚行的女子拦住过客招揽生意,酒楼赌馆更是通宵达旦燃着灯火,毫不歇息,此种豪华繁丽,纶城万万不敌。
四位穿过市井,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小童轻吹口哨,半晌后,一只精巧典雅的木鸢飞来,木鸢样似仙鹤,全身碧色,时而引颈长鸣,竟与寻常仙鹤无异,看的阿绯温峤啧啧称奇。
尾荼淡淡一笑,几人坐上木鸢,只听一声轻啼,木鸢腾空而起,振翅高飞。
阿绯御剑之时也驰骋天空,可每次都小心御剑,没有功夫欣赏人间美景,如今几人高坐木鸢,却看遍了汝安夜景。
阿绯温峤揽着彼此,夜风微拂,二位鬓发相缠,身体相贴,一起低头看这尘寰市井。尾荼看二人恩爱之样,略有落寞,微微叹气。
不一会,几人到了一处湖边,时下已是深夜,岸边雾气蒙蒙,恍如仙境一般。
木鸢啼了一声,远处飘来一只巨大的木筏,以红竹编成,彤彤如火。几人依次上筏,小童持长篙荡开湖水,缓缓驶向氤氲迷茫处。
尾荼端坐不语,阿绯看了他半晌,只觉美貌无匹,似乎唯有九黎可与他一比,可九黎气质高傲,又不像他这样柔和梦幻,若他为女子,只怕要倾国倾城,魅惑众生。
温峤也注视着尾荼,二人都被尾荼美貌惊艳,久久不能回神。温峤也如美玉一般好看,可对比尾荼,只觉自惭形秽。斯人美貌,如月之皎皎,不染尘埃。
行过一片云雾后,视线豁然开朗,夜空乍现,万点繁星簇拥月亮,星星依偎彼此,沿着银河闪烁,有如浪花飞溅;衣衫上露珠零落,如玉液涓涓;碧蓝如绸的夜空中,北斗七星横斜西天,随着波光摇曳颗颗闪亮着;天与水相接一片,船筏游游荡荡,似乎要顺着星海迢递入天。
狐狸躺在木筏上,双目不眨望向星罗棋布的苍穹,温峤也陪她躺着,二人靠在一起,此心自由无比。
从前阿绯只觉人情感动,没想到这自然之景也这般动人,直入了灵魂身处的美丽。
几人都不语,却胜过聒噪絮烦,一种情愫流转心中,无关爱恨,也不知是什么。
漫漫行着,也不知多久,似乎过了几辈子,一座翘脚青瓦小楼遽然出现,定睛细之,似乎浮在一片冰雪上,小童系上小筏,请几位入屋。
几人入内,屋内陈设多选青碧,水绿,淡青三色,正中设有一艾绿玉案,四张水晶座板,轩窗落地,镶以水镜琉璃,隔此观之,更觉景色绮丽,如入幻境。
阿绯,温峤几人入座,小童陆续斟茶,茶水碧绿,清冽不已,两只猫儿也被小童抱走,到别处安置去了。
正当阿绯、温峤赞赏之时,小童却忽的拍拍手,轩窗徐徐开启,玉案并着四只座板缓缓飘远,以二只雪青石柱与窗户相连。
玉案飘到一处莲花深处,周边莲叶田田,清香满鼻,小童脚踩着一只莲叶迤逦而来,为几人续了一壶玉沥碧光,这酒实乃上品,醇香散在舌尖,良久才去。
尾荼解了外袍,露出象牙色衫子,面色微红,有些不胜酒力。阿绯看了半晌,只觉他比酒更醉人,几位隐在荷花深处,推杯换盏,尾荼眼圈红红,似乎有些醉了。
“我母为京城舞姬,美艳绝伦。我亦善舞善歌,整日在家歌舞不休,父亲嫌我吵闹,我索性在若木湖中筑宅,从此不再回去。”
尾荼又饮了一杯,笑靥如花,轻轻道,
“我自小孤独,与二位却甚是投缘,今日邂逅实在开心,若我们都是男子,便索性结为兄弟。”
“女子又如何,我也喜欢你,结为好友罢!”
阿绯展颜一笑,举杯相敬,温峤亦举杯,尾荼似乎极为高兴,竟站了起来,对二人一拜,
“二位真是神仙眷侣,令尾荼好生羡慕,尾荼有一舞献给好友,权表谢意。”阿绯瞪大眼睛,只见尾荼褪了中衣,剩下个轻若云雨的雪白烟笼纱衣,皓腕纤纤,柳腰细细,竟比女子还窈窕几分。
尾荼离座,足尖轻点水面,竟立在莲花上,此时幽幽笛声传来,半晌埙音相和,接着琴瑟和鸣,笙箫伴奏,游鱼出听,莲花垂首,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斯人长袖曼舞,纤体微步,步步生莲,轻纱裹着柔软玉体,借风轻飏,清雅灵动如若敦煌飞天,飘逸如漫天飞舞雪花,以长眉、妙目、手指、鬓发、舞步勾魂摄魄,轻云般慢移,旋风般急转,款动摇摆间,顾盼神飞,媚眼比女子更娇,却带着男子的爽利与轻快。
阿绯见他在莲花丛中流转舞动,翩跹如蝶,唤出火灵,营出点点星火为其点缀,尾荼醉心舞动,身心如一,不辨性别的旖旎美丽。
半晌,一曲舞毕,尾荼欠身谢礼,阿绯温峤仍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尾荼兄真乃月下仙子,九州绝色啊!”阿绯痴痴望着他,由衷赞美,
“纵使这般又如何,我只一人起舞。”尾荼叹了口气,几位又喝了好些酒,聊了些苦闷困事,便难拒困意。
尾荼见状,唤出两只绀青罩子罩住二人,留其在莲花深处宿了一夜。
翌日晨起,阿绯只觉得舒服至极,鼻间满是莲花的清香,一处石案飘来,上面摆满了洗漱用品,阿绯感激尾荼的用心,细细梳妆好了,欲向他辞行。
二人出了“房子”,只见一片浩淼水泽,却有荷叶片片为桥,二人踏着荷叶,竟稳立不倒,叶上土系灵力充沛,正是尾荼心思。
阿绯温峤向尾荼辞别,尾荼听闻二人要去琳琅,提出木鸢相送,却被二人婉拒,
“我和温峤还要好好玩玩呢,谢谢你哦!下次我们还来拜访哦!”阿绯巧笑倩兮。
“只要到若木湖畔就好,到时自有浮槎相接。”尾荼略微不舍,赠了些昆仑冰片茶等物,送二人出了若木湖,几人依依分别。
阿绯与温峤逛了汝安市井,看了会小戏,又吃了汝安最负盛名的平安楼松鼠桂鱼,简单住了一夜,便启辰前往荞洲。
荞洲千年前为一处大泽,如今却荒芜了,森林林立,人烟稀少,却有红岩美景,年年吸引游人无数。
温峤二人在集市买了两匹良驹,预备骑马前往荞洲。二位骑马缓行,阿绯第一次骑马,紧张不已,一时大气不敢出,温峤也不急,跟着阿绯徐徐前行。
时下入夜,二人还未走出森林,林岚缭绕,四下无人,有些冰凉。
“今夜宿在何处?”温峤皱眉。
“我看此处极好!”阿绯指着前方一片空地,只见竹树环合,林风飒飒,鸟儿鸣叫,倒是赏景的好地方,只是夜宿嘛……
“此处风景如此好,便宿在这里吧!”阿绯下马,将马儿栓在树下,跑到前方。
温峤面色不善,似乎颇为担心,阿绯努努嘴,口中捏诀,温峤看着她动作,沉默不语。
只听一声巨响,空地中凭空现出个雕花木床,床上锦被重重,烟罗层层,正是阿绯房中那间。
阿绯坐到床上,又施了一道火系结界,霎时温暖无比,哄得人昏昏欲睡,狐狸倒在床上,怀中抱着雪宝,拍了拍锦被,大声道,
“喏,就睡这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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