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坡下,木易遇到了守墓的李师傅。
李师傅见他手里拎着的火纸和火纸边躺着的一束白菊,猜到了他的来意。
“来祭拜杨老师?”李师傅问。
“嗯。明天——”木易应着,“明天就要走了,我再来看看她。”
“木老师,你要节哀啊!”李师傅安慰地说。
“我知道的,谢谢您。”
“要我——陪你上去吗?”李师傅又关切地询问。
“不用了,李大爷。”木易感激地说,“我一个人可以的。”
李师傅望着他的背影上了坡,在黄昏的光影里,孤独地向那片石碑走去……
尽管遇难者公墓是建在开阔的坡地上,周围没有灌木丛林,也无溪水环绕,不过那一排排冰冷的石碑还是让人产生一种幽凄的感觉。傍晚的公墓鲜有人迹,低矮的坡树上不知名的黑鸟,偶尔发出两声凄厉的尖叫,更加重了这种孤寂的味道。
木易将杨子碑前有些凌乱的花束归拢整齐,小心翼翼地放上自己带来的白菊,然后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那样,颓丧地蹲跪下来。他愣怔了很久,似乎忘记了打火机的使用,好几次才点着火纸。
墓碑上杨子的照片,笑得文静又恬然。那如花的笑靥,温暖得让人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不,他们现在的确被隔在两个世界里了。这不禁让木易悲从中来——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满肚子翻江倒海的情绪,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他朝火堆里投下一把纸钱,才讷讷地说出一句话来:
“杨子,我——来——看你了。”
他发现,这竟是他和杨子第一次“面对面”的说话——以前只是通过手机短信来往,既听不到声音,也见不到面。而现在,终于“见面”了,却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自说自话——不知道那边的她,能不能看得到、听得见呢?
不过,这的确是他们在空间距离上最亲密的一次“交谈”了——
“两年了,杨子,你——还能认出来我吗?我是木易呀!”
这坡地的傍晚,万籁俱寂,了无人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这倒好了!无人打扰,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
“你怎么了,杨子?干嘛睡在这里呢?这里——不凉吗?”
他将一大把火纸抛进火堆里,悲声呼唤道:“杨子,你起来吧!咱不睡了!不睡了好吗?”
“我来陪你,陪你说说话吧——”他挨着她的碑坐下来。
“杨子,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你说啊!你——你不准备应一声吗?还是你——不打算理我了?”他喃喃地说,“好吧,你不方便说话——不方便——你不用说的,我来说吧?我来说——你听着好吗——”
“杨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他颤抖着手指抚摸着她碑上的相片。“你看你,多好看!是老天爷——他瞎了眼吗?你这样美丽的女孩,他怎么会看不见?!”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开心吗?可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他悲声地说,“我们几天前还在聊天,还说要见面的——都约好了,说不见不散。我等了你一个下午,可是你——怎么不来呢?原来,原来你在这里了。”
“杨子啊,你——那么性急吗?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吗?你——你都不跟我——说声再见吗?”无法自已,他的眼泪来了。
“——杨子,你在那边还好吗?你的学生们还好吗?有他们做伴,你应该不会孤单吧?可是奶奶——奶奶可怜了!看得出来——她很想念你。”他哀泣道,“你是一个多么孝顺的女子啊!奶奶的年龄大了,你不是说过——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吗?你怎么忍心丢下她呢?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你都不心疼的吗?”
木易觉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伤心过——上午有苏皖和李师傅在旁边,下午当着奶奶的面,他都努力忍着——连悲伤都不敢太张扬,多令人难过啊!而现在,只他一个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淌点眼泪算什么呢!
“杨子,你——是要看我的——笑话吗?笑话我——一个大男人——在这荒郊野岭上,哭得——像个——个女的?真伤自尊——不是吗?”他抹了抹眼睛,苦笑了两声,“你就笑话我吧!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我看了你给我拍的照片,怎么——都是背影呢?是你偷拍的对吗?你都没有提起过,干嘛要偷拍我呢?是你——你喜欢我——对吗?你肯定要说我臭美了吧?呵呵,我就臭美了!反正现在——”他双唇微颤着说,“现在,说什么——你——都只能听着。不服气吗?不服气——你,你不起来反驳我吗?”
“还有你的照片,我也看到了。好看!真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的!我还留了一张你的照像哦。”他抹了把眼睛,含着泪打趣道,“怎么,你拍照片——只会做剪刀手的吗?”
“——只有——这一张——这一张,你没有——”木易摩挲着她墓碑上的相片,双唇颤抖着悲泣,“——对不起——杨子,其实——其实,你做剪刀手的照片——更好看——对不起!杨子,其实——其实,我也——喜欢你——”
泪水,像开闸的河湖,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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