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师傅说,再过一天就是西川地震两周年祭日,会有很多遇难者家属到墓地祭拜。木易决定在茶山镇多逗留一天——他想再去祭拜一下杨子,也想见见杨子的奶奶,想从奶奶那里知道的更多一些。
木易和苏皖在镇里的旅馆住了下来。木易本来想照例像昨晚在成都那样开两个单人间的,可是苏皖不同意,坚持开了一个双人间——她知道他是为了维护她的清誉,而她更为担忧他的处境——自离开公墓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所谓“清者自清”,两个人住一个房间,也方便相互照应。
时候已近中午,正是吃饭的当口。可是两个人似乎都不想出门,也懒得动弹,还好这旅馆的主人提供饭食。苏皖便要了两份人参果饭——在这里竟然能够吃到这种饭食,着实令人惊奇。
只是,他们两个人,一个满怀忧虑,另一个满怀哀伤,心里都装着事儿,哪里还有食欲?
可是,饭还是要吃的,权当是例行公事,她才勉勉强强吃了一些,又好说歹劝,他也吃了一点。
回到房间后,苏皖想陪木易聊会天,可是他毫无聊天的情致;想对他说点安慰的话,可是也就诸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的几句,其他的内情她都不得而知,自然难以体会,也就无从说起。如果需要,她还想把肩膀借给他用用,也学电影里的陈词滥调说一句:“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可是,他似乎没有想哭的意思。
苏皖只好无声地陪他坐着,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累了吗?要不——你先躺一会儿吧?”
这次木易居然很听话,直接歪倒在床上。苏皖帮他垫了个枕头,又帮他脱掉鞋子,刚拉过被子要帮他盖上,他竟呼呼地睡过去了。
——他的确是累了!这两天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刚知道了杨子离世的消息——可谓是身心俱疲了!
其实,苏皖也是很疲惫的。虽说这次和木易一起远行,她心里很兴奋、很激动,可是这一路上过来,基本上陪他赶火车了,连个正儿八经的觉都没有睡过。虽然昨晚也在成都逗留了一晚,也下榻在条件不错的宾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认床”,还是因为别的,她竟彻夜辗转,难以入眠。如今又陪他寻人不成,遭遇了伤逝……这可怎么办好呢?她有些忐忑不安。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看着面前这个在沉睡里也神色凝重的男人,她决定守着他——无论他后面想去哪里、要干什么,她都会陪着……
当木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的三点。
苏皖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一脸忧虑的倦容。
——都是因为他,她才会在这里吃苦受累,担惊受怕。
木易心里充满了愧疚。只是他现在还顾不上怜惜她——他心里正压着沉重的事情。
对于杨子的死,他本能地抗拒着。抗拒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一个上周五还在手机里活蹦乱跳的女孩,怎么转眼间就已经沉睡地下?而且,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那个美丽的女孩,实际上已经在冰冷的地下躺了两年了!
他怀疑这是不是老天爷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安排两个人超越两年的时光相识,到头来却要告诉他,那个女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如若只为告诉他她死去的消息,这长久以来的交往是何道理?又何必多出这样一段洞穿时空的交谊呢?难道只为在他享受与她结识的无限欢欣时,再给他当头一击吗?可是,那是一个多么年轻又美好的生命啊……老天爷啊!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竟至于情不能已、泪水盈眶。他赶紧擦掉了眼泪,仿佛怕被人看到似的。
苏皖安稳地睡着,鼻翼轻微地一张一翕。
木易心里更加思念杨子了,想再看看她曾经发给他的那些短信。
可是,当他打开手机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来自杨子的短信,像触电了一般,抖动起来,很快,如写在草纸上的水笔字浸在水里,氤氲着,弥散了,模糊成一片,逐渐虚化为一滩水迹,倏忽一闪,竟消隐不见了。
他慌张地翻开发件箱,试图寻找自己写给杨子的短信。可是,发件箱里所有写给杨子的短信也都销声匿迹了,如水汽被蒸发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惊呆了——昔日来往的短信杳无痕迹,成了空白,整个手机里再也找不到他和杨子的任何联系,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曾交往过。
他开始怀疑自己和杨子的交往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存在过?甚至开始怀疑那些和杨子的点点滴滴,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或者是某种神经质的幻念?抑或是做了一场有些漫长的美梦?……
然而,他还是找到了和杨子交往过的证据——包里掏出来的一个木盒子里,正盛放着几样东西:一把浅紫色的折伞;一张《不能说的秘密》的影票;两只写着“木易老师启”的信封;还有一张写着“木易,是你吗?你真的在这里吗”的字条——
这些都是杨子留给他的,他一直悉心保存着。为了见她,他把这些东西都带来了。
如果他和杨子没有交往过,为何会有这些物件呢?既然这些物件都真实地存在着,是不是说明与这些物件关联的事情都应该在现实中发生过呢?而那些消失的短信,又该怎么解释呢?难道是因为——因为——她后来死去了,所以他们穿越两年时空的联络也就不存在了吗?如果不存在了,那——这些物件,这字条,这影票……不是很矛盾吗?
“铃——”
他腕上的手链响了一声。
对,还有这只手链!这只手链还在,难道不能说明,他在天鹅湖救下落水的杨子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他决定马上去见一见杨子的奶奶——就算要承认杨子死去的事实,也应该把这只手链还回去的。
木易匆匆换了身衣服。
苏皖还在熟睡着。
他不忍心打扰她的睡眠,便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
皖皖:
我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木易
轻轻地带上房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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