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和魏冥幽站在一片树林之前,江澄觉察有人走近,微微侧首。
来人一身白衣,束着抹额,飘带在身后随发轻扬,面庞白皙如玉,俊极雅极,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江澄冷然道:“蓝二公子。”
蓝忘机神色肃然,颔首道:“江宗主。”
他们两人打过招呼后便无话可说,带上了各自的修士,沉默地御剑而行。而魏冥幽和蓝樱雪久违(也就3个月而已)的再见,两个姑娘都很开心,便没有跟着在一起找了个安(无)静(人)的地方待着叙(liao)叙(liao)旧(tian),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们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剧情以及计划。
两个月前,蓝氏双璧与江澄一场奇袭,从温晁的“教化司”中将各家子弟被收缴的仙剑夺回,物归原主。
三毒、避尘这才回到他们各自手中。
蓝忘机浅色的眼眸扫了扫江澄腰间的另一把剑,又转回了目光。半晌,蓝忘机平视着前方,道:“魏婴还没出现?”
江澄看了他一眼,似是奇怪他为什么忽然问起魏婴,答道:“没有。”
江澄看了看腰间的随便,道:“我这边的人还没找到他的消息,不过他回来了一定会找我,出现了我就把剑还给他。”
未过多久,魏冥幽和蓝樱雪回到了江澄和蓝忘机的身边。江澄和蓝忘机带着一批修士赶到了温晁藏身的监察寮,准备夜袭。还未进门,蓝忘机目光一凝,江澄皱起了眉头。
阴气四溢,怨气横生。然而,大门两旁的符篆却是完好无损的。
江澄比了个手势,他带的修士们散开,伏到围墙之下。他则一挥三毒,剑气袭出,撞开了大门。进门之前,蓝忘机的目光在大门两侧的符篆上一扫而过。
监察寮内的景象惨烈无比。
庭院里,满地都是尸体。而且不止庭院,连花丛、走廊、木栏、甚至屋顶上都堆满了尸体。
这些尸体全都身穿炎阳烈焰袍,是温家的门生。蓝樱雪担心魏冥幽会害怕默默地捂住魏冥幽的眼睛,魏冥幽却无所谓拉下蓝樱雪的手,用眼神示意“不用担心我,这种情况我见多了,这都不是很惨的”。
江澄用三毒把一具尸体翻了个身,看到这张惨白的脸上挂着横七竖八的血痕,道:“七窍流血。”
蓝忘机站在另一边,道:“这具不是。”
江澄走了过去,发现这一具尸体两眼翻起,面目全非,口边流着黄色的胆水,是被活活吓死的。
江澄手下一名门生道:“宗主,察看过了,全都死了,而且,每一具尸体的死法都不同。”
江澄听完了,森然道:“看来今晚的任务,有别的东西帮我们完成了。”蓝忘机默然不语,率先入屋;蓝樱雪紧紧的抓着魏冥幽,跟着一同进屋。
温晁的房间屋门大开,屋子里只剩下一具女尸。
这具女尸衣衫轻薄,口里塞着半截凳子腿,竟然是因为强行想要把这截桌子腿吞下肚子里,才活活把自己捅死的。
江澄把这具女尸扭曲的脸翻过来,盯了一阵,冷笑一声,抓住那凳子腿,猛地往她嘴里一塞,生生把剩在外面的半截也捅了进去。
江澄红着眼睛站起身来,正想说话,却见蓝忘机站在门前,凝眉思索。他走了过去,顺着蓝忘机的目光一看,只见一张黄底朱字的符篆贴在门口。
这张符篆乍看之下,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有些微妙之处令人极其不适。
蓝忘机道:“多了。”
江澄眉峰一凛,道:“果然。”
魏冥幽忽然冒出来,道:“这个字迹好熟悉耶?”
蓝樱雪道:“冥幽。怎么了?”
监察寮内没有发现温晁和温逐流的尸体,江澄推测他们一定是朝着岐山的方向逃去了,立即率人撤出了这所废弃的监察寮,御剑追击。
蓝忘机却先回了一趟姑苏。
第二日,蓝忘机才赶上江澄,拿出那张上次符咒,道:“这张符,被逆转了。”
江澄道:“逆转?何为逆转?”
蓝忘机道:“寻常符咒,驱邪。此符,招邪。”
江澄愕然:“符篆......还能招邪?闻所未闻。”
蓝忘机道:“的确闻所未闻,但,经测验,它确实有召阴集煞之能。”
江澄接过那张符仔细端详,道:“只不过添了几笔,就倒转了整张符咒的功能?这是人为?”
蓝忘机道:“所添共计四笔,乃人血所绘。整座监察寮的镇宅符篆,都被改动过。笔锋走势为同一人。”
江澄道:“那这个人有可能是谁?诸家名士里,可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干这种事。”随即,他又道:“不过无论他是谁,目的和我们一致就行——屠尽温狗!”
魏冥幽小声道:“那几笔好像是哥哥的笔锋......”
蓝忘机和江澄都没听到这句话,魏冥幽摇了摇头心道:还是不想那么多了,让它顺其自然算了。蓝樱雪和魏冥幽一起悄悄地溜了,打算换个地方放松一下心情。
江澄和蓝忘机随情报一路北上,每过一地,都能听闻当地出现惨死怪尸。这些尸体无一不是身穿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修士,都品级颇高,修为了得。
然而,全部死状凄厉,死法花样繁多,且都被曝尸于人潮汹涌之处。
江澄道:“你觉得,这些人也是那个人杀的吗?”
蓝忘机道:“邪气甚重。应是一人所为。”
江澄哼道:“邪?这世上,还能有比温狗更邪的吗!”
追杀至第四日深夜,两人终于在一处偏僻山城的驿站附近,捕捉到了温逐流的踪迹。然而,蓝樱雪和魏冥幽正好也在这附近。
那驿站有两层楼,楼边就是马厩。蓝忘机与江澄赶到时,刚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了楼内,反锁了大门。
两人忌惮温逐流的“化丹手”之技,不便打草惊蛇,不从门入,而是翻上屋顶。
江澄强忍胸中滔天的恨意,磨着牙齿,死死盯着瓦缝,往下望去。
温逐流一身风尘仆仆,怀里抱着一个人影,脚步拖沓地上了二楼,把这个人放到桌边,再奔到窗前拉下所有的布帘,遮得密不透风,这才回到桌边,点起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依旧苍白阴冷,眼眶之下却有两道浓重的黑色。
桌边的另一个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都遮在斗篷里,像一团脆弱不堪的茧,缩在斗篷里瑟瑟发抖,喘着粗气,忽然道:“不要点灯!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蓝忘机抬起头,和江澄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疑云。蓝樱雪和魏冥幽也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是她们都没多想,蓝樱雪继续陪着魏冥幽一起吃宵夜。
这个人一定是温晁。
但温晁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尖又细,完全不像是温晁?温逐流低头翻找袖中事物,道:“难道不点灯,他就发现不了吗。”
温晁呼呼地道:“我们......我们跑了这么远,跑了这么久,他......他应该抓不住了吧!”
温逐流漠然道:“也许。”
温晁怒道:“什么叫也许!没逃掉你还不赶快跑!”
温逐流道:“你要用药。否则死定了。”
说着,他一下子掀开了温晁的斗篷。这一掀,屋顶上的两个人俱是一怔。
斗篷之下,不是温晁那张嚣张跋扈、英俊得有些油腻的脸孔,而是一颗缠满了绷带的光头。
温逐流一层一层剥皮一样地把绷带剥下来,这个光头人的皮肤也暴露出来。这张脸上遍布着不均匀的烧伤和疤痕,使得他整个人仿佛煮熟了一样,狰狞而丑陋,完全看不出从前那个人的影子。
温逐流取出药瓶,先给他吃了几粒药丸,再拿出药膏,往他头脸上的烧伤上涂抹。
温晁疼得呜呜咽咽,然而,温逐流道:“不要流泪,否则泪水会让伤口溃烂,疼得更厉害。”
正在这时,温晁尖叫一声,道:“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听到他又在吹笛子!”
温逐流道:“不是!是风声。”
然而,温晁已经吓得摔到地上嚎叫起来,温逐流又把他抱了起来。看来,温晁的腿是出了什么问题,无法自己走动了。
温逐流给他涂完了药,从怀中取出几个包子,递到他手里,道:“吃吧。吃完继续赶路。”
温晁哆哆嗦嗦捧起来咬了一口。
见状,江澄想起了他和魏无羡、魏冥幽逃难那日的凄惶惨状,三人连一口干粮都吃不上,此情此景,当真报应不爽。
突然,温晁像是咬到了什么,露出极其可怕的神情,把包子扔了出去,尖叫道:“我不吃肉!我不吃!我不吃!不吃肉!”
温逐流又递了一个,道:“这个不是肉的。”
温晁道:“不吃了!拿开!滚开!我要找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我爹那儿!”
温逐流道:“照这个速度,还有两日。”他说话非常实诚,绝不夸张,绝不作假。
这份实诚却让温晁痛苦万分,哑声道:“两天?两天?!你看看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再多等两天,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没用的东西!”
温逐流豁然站起,温晁吓得一缩,以为他想一个人逃跑,忽的知道害怕了。
所有的护卫都一个一个惨死在他面前,只有这个温逐流,是他最强的仰仗,也是最后的仰仗,他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温逐流、温大哥!你别走,你不能抛下我,只要你带我回我爹身边,我让他把你升成最上等的客卿!不不不,你救了我,你就是我大哥,我让他认你进本宗!今后你就是我大哥!”
温逐流凝视着楼梯的方向,道:“不必。”
不光他听到了,蓝忘机和江澄、还有蓝樱雪和魏冥幽都听到了。她俩急急忙忙的收拾一下,就瞬移到江澄他们身旁。
驿站的楼梯那边传来的,一下一下的脚步声。有个人,正在一步一步地踩着台阶,走上楼来。
温晁遍布烧伤的脸瞬间褪去了原本过剩的血色,他颤抖着从斗篷里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害怕过度,想要掩耳盗铃地靠遮住眼睛保护自己。
而这双手掌,竟然是光秃秃的,一根手指都没有!
咚
咚
咚
那个人慢慢地走上楼来,一身黑衣,身形纤长,腰间一管笛子,负手而行。
屋顶上的蓝忘机和江澄双双把手压在了剑柄上。然而,等到那个人悠悠地走上了楼梯,微笑着回过头后,看到了那张明俊面容的蓝忘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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