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内心的躁动被我平复

阴雨季节。

看到笔记本上写着的文字后，顾星桥感觉到了一阵违和。“是感冒了吗？”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只是，笔记本上的日记一反常态地缺乏精神。更具体的说，就是上面写的内容变得事务性了。虽然日记的内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信息不全面，但感觉最近日记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在学校里似乎也老实起来了。甚至连班上的同学都莫名其妙地给他打气说“打起精神来吧”，真让人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暂且不说，因为担心她，所以某人前天在笔记本上问：［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结果回复就是：

［没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

顾星桥叹了口气，很可惜，那家伙用上“特别”这个词时，都是在撒谎。之前她乱花钱时，或是调戏妹妹时，他们的对答都大致如此。毕竟是二心同体，马上就能看出谁在撒谎。

“这想叫人安心……是不可能的吧……”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纤细敏感的顾星桥无法对另一半的事情放着不管。而且，这事也有可能波及祸及到自身。他在心里用这种微妙的借口来说服自己，同时决定请求身边第二亲近的少女帮助……

“……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问你，最近的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陆云心一脸诧异。

不知道是因为成了初中生后出落得更水灵了，顾星桥总感觉她的发型和服饰看起来都比以前成熟多了。发型从娃娃头进化成了前垂后扬的直短发，她正露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的，感觉有点含糊呐。

“就感觉更讨人喜欢了……”

不过顾星桥要知道的不是这些，“没有些稍微明显一点的变化吗？例如一反常态的行为之类的。”

陆云心使劲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额……你的问题真是相当奇怪呢。不过我没想到什么特别的……”

“这样，么……”那家伙如果想隐瞒些什么的话，肯定会采取些手段来防止暴露的吧。顾星桥咂咂嘴，切，没有线索么。不过，在这特殊的共同生活下，应该隐瞒不了什么的，没办法了，只好自己找吧。“问了些奇怪的事，刚才那些你全部忘掉吧。”顾星桥转身留下一脸狐疑的妹妹，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许是知道了顾星桥询问妹妹的事，第二天笔记本上的就是下面这句：

［总之，不要在意我的事。我没事的。］没事，吗……？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顾星桥还是能说出“明白了，我相信你！”这种敷衍的话，事情变得比想象中的复杂多了，有着这样的担心，他总觉得事情并没如此简单。

“可是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呢？”

不管怎么样，要是雨北秋有什么事的话，顾星桥会真的感到麻烦的，因为他们是一体的。即便抛开这点不谈，他也想尽量避免雨北秋这家伙出事。就算对她的爱恋不可能实现，顾星桥也不能弃她不顾。

“该怎么办呢？”顾星桥将丢到衣柜一角的初中校服扯了出来，无意中被留了下来的，曾经的伙伴。他拿出了藏在校服口袋里的日记本，沙沙的翻页声在脑海里响起，雨北秋的日记本。

这是那家伙活过的证明，也是她死去的证明。少女因事故丧生，警察根据司机和目击者的情报给出的回答是，走路不当心造成意外身亡——她一不留神走进了处于红灯中的人行横道，导致了不幸的事故，“你……到底怎么了？”

隔天。因为之前的事，顾星桥的心里蒙上了一层灰色。郑重地打开笔记本的他感到了一阵沮丧。

［我画了一幅大尺度的漫画哦，你应该会很高兴的！打开书桌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就是了！］

“什么鬼！”顾星桥笑着打开了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张画纸。上面写着，

［你以为是什么色情的漫画对吧？很可惜！那是我啦！］

插画上画着一幅迷之画面，一名黑发美少女坐在长椅上。不过这构图看起来很眼熟，她还真喜欢这种东西啊。而且作画质量很高，不去当画家真是浪费。

“真是的，每次都净做些傻事！”同时顾星桥也有点安心了，太好了。看来她并没有闷闷不乐，最近雨北秋的样子有点怪怪的，让他担心不已。不过她偶尔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看她现在这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别让我太过担心了，因为时不时地做些傻事才是正常的你。”他像是对谁诉说般嘀咕了一句后就开始准备上学。

然而，顾星桥太天真了……不，其实是察觉到的了吧？她只是在逞强罢了，她在费心。可是，顾星桥想逃避，虽然明知这会演变成让自己后悔的事。

晚上，顾星桥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

“嗯？”夜，平淡无奇的深夜，由于雨北秋不喜欢黑暗，顾星桥他正在开着间接照明灯的房间里睡觉，有人悄悄潜入房间的动静把他惊醒了，“嗯……谁？”

“啊，啊哇！”

顾星桥揭开被子，确认了在微暗的房间里蠢动的人影，来人的身份出乎他的意料。

“云心……？”

“……啊……那个……”

原来侵入房间的人是自己的妹妹，陆云心。“你干什么？嗯？那个是——”

“啊！不！这，这个是，那个……”

顾星桥凝视着陆云心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的东西，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东西藏在身后。

让我好好看一下啊……你藏着什么东西。顾星桥拉住了她的双手，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是——

“电影票？”好像是最近新上映的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还是两张。“给我的？”

“嗯，原本想悄悄给你的，总之，老哥你打起精神来吧！不要再闷闷不乐了！”

“闷闷不乐？”顾星桥正想说我什么时候闷闷不乐了，突然醒悟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

“真，真是的！最近看到老哥你老是一副很焦虑的样子！一个人在家里转来转去的，吃饭也没胃口，晚上也到很晚才睡。而且，有时还顶着一副思虑过度的表情抱膝沉思，我已经看不下去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思虑些什么，但请你打起精神来！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心情会好很多吧！”

“………………”顾星桥看着满脸怒容的陆云心抱着臂，在那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总算明白自己有多天真了，本以为自己比谁都了解雨北秋。竟然连那家伙在逞强都看不出来！在陆云心告诉自己之前，都还不知道她在独自焦虑。是啊，她果然不可能没问题。

“……云心……”顾星桥对在黑暗中沉默着妹妹低声说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昨天的我确实有烦心的事，因此明天的我也会依旧痛苦。”顾星桥顿了顿，“明天的我肯定会带着阴郁的心情醒来的吧，我抱着一个大烦恼，这样太过辛苦了……独自抱着烦恼果然太过辛苦了……”

“那就全部说出来！这样的话应该会精神一点——”

“对不起，我无法做到。”明天的我没有那个勇气……

“……怎么这样……”陆云心挤出悲痛的声音，呐！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白费了这可爱的脸蛋了哦？

“可是，一个人果然太辛苦了，带着阴郁的心情醒来太痛苦了……所以，所以——”顾星桥盯着陆云心的双眼，声音强而有力地说道。“明天，在我醒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哈？……”夜在平静地沙沙作响，陆云心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变得如同陶俑一样。顾星桥对她继续说道，“拜托了，明天的我会很忧郁，所以，如果能被你抱住的话，肯定会很感觉很幸福的。”

“幸，幸福……”

“要是可以的话，能请你一直跟明天的我在一起码？吃饭的时候，上学的时候……总之，不要让我独自一人。”

“开玩……”

“所以明天的我……云心……？”啊咧？怎么了？陶俑的脸蛋变得通红！诶，怎么了？进化了吗？

“唔……老哥你……”陆云心红着脸，低下头去。

“可以吗？明天。”

“当然没问题！我绝对会比老哥早起！不如干脆不睡好了！”陆云心满心欢喜地将电影票塞给顾星桥后，就走出了房间。又怒又笑的，真是个忙碌的家伙呐，算了，现在的问题可不是这个。

“我也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顾星桥不知道那家伙在焦虑些什么，但不能因此就弃她不顾。她在受痛苦煎熬，肯定是的！不能再对她置之不理了！自己必须得了解雨北秋的事。可是，该怎么做？该怎么去了解她？顾星桥发现，自己对雨北秋一无所知。她的面容，声音，肤色和发色都一概不知。既不了解她的家庭，更不了解她的朋友……所知道的就只有她在自己的高中上学的事而……已……“啊——”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或许——”最初的记忆在脑海里苏醒了，对啊，这样啊！顾星桥终于察觉到了，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一直没用去探寻的雨北秋的秘密，现在的他必须要踏足进去。虽然不想这样，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等着我，雨北秋。”少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抬头。

温暖的夜空宁静又美丽。

“对不起，我来晚了。”隔天放学后。在微微透着阳光的阴暗天空下，顾星桥来到了日记本上面的某个地方。他打开皱巴巴的日记本，确认了一下雨北秋的住址。

没错的，可以看到街道深处有一栋小巧的房子，这里就是雨北秋出生，成长的家。现在的她，她肯定是带着恐惧，颤抖着，哭泣着，独自在孤独的世界中战斗的吧。那家伙一点都不坚强，她只是在一直忍耐罢了。

“有机会就好，如果有机会知道那家伙的事的话……”来吧，踏入进去吧，自己要跟那家伙的家人见面吗？见到他们之后要以怎样的形象面对他们呢？嘛，不过反正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不妙，怎么办啊……什么办法都想不到。说起来，自己连那家伙的家庭构成都还不了解……怎么办……

“啊？”

“嗯？”寂静中响起的一声惊呼让顾星桥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非常漂亮的美女站在那里。她的秀发和瞳孔都是深邃的黑色。大概是由于这黑色的衬托，她的肤色看起来很是白皙。娇小的身体看起来有点纤细，大概是错觉吧，她一副家庭主妇打扮，正推着载着购物袋的自行车悠闲地走过来。这位难道是……

“啊，那个，这身校服，难道你是小秋的……”

……

“请进，我现在就去泡茶。”

“诗苑阿姨，谢谢您。”

顾星桥钻过低矮的门框，微弱的阳光照射进和室里，他就暂且先在这儿正坐等待。寂静的空间扑通扑通地敲击他的心脏。啊啊，好紧张啊……

过了一会儿，雨诗苑就带着个托盘走了过来，她泡的是绿茶，很香。“真是吓我一跳呢！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人来这里找小秋。”

“啊，不好意思。”雨诗苑将绿茶递了过来，顾星桥连忙老成地低头致谢。雨诗苑说不必紧张，于是他就赶紧松开正坐着的脚，冷静下来。雨诗苑喝了一口茶后，对顾星桥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有点害羞的某人低下了头，接着就听到她的嗤笑声，“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根据台词顾星桥可以确信这个人就是雨北秋的妈妈，看来她的命名审美很好地遗传给了雨北秋。

“啊，我叫顾星桥。以前跟雨北秋关系很好。”雨诗苑一脸高兴地冲他点了点头，快乐的表情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有点萎靡，顾星桥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吗？你是小秋的朋友的吧……”

“嗯……”

“哦~~~呵……”

“……？怎，怎么了？”

“那孩子还真能干呢……呵呵，朋友么。那也就是说——”雨诗苑缓缓地说着，同时紧紧抱住自己。接着竖起一根食指，“那种关系吧？”

“哈啊啊——？！”顾星桥猛呛了一下！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咳，误会了！”

“骗人~。那孩子很可爱吧？很惹人心动吧？”

“不，那个——！”

“不过，那孩子有些奇怪的爱好，没对你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不，等一下，那个——”

“真的吗？那孩子经常偷偷看些奇怪的小说哦！”

“啊！啊！不要说了！”这人是怎么回事？！竟，竟然一脸平和地说出来！在竖着食指的她的气势压迫下，顾星桥只能苦笑着回避，不愧是雨北秋的妈妈！口味与别不同！顾星桥清咳一声，回归到自己的步调上。不行，不行，我可不是来这里听你说这些的！“我是归还这个的。”他尽可能不与雨诗苑的视线相碰，将日记本递了过去。虽然已经破破烂烂了，可即便如此这也是那家伙的遗物，不是自己应该留着的……

“……哦哦，谢谢你，星桥。”雨诗苑缓缓地接过粉红色的日记本，很爱惜地翻动起来，像是抚摸般温柔，仿佛怕伤害到自己一样。“把这个带来，很需要勇气的吧？”

“没，这样……”

“这东西都交给你，看来是相当喜欢星桥你呢。”沉着的声音缓慢而舒适地传到了顾星桥的耳中，温暖，圆润的声音。仿佛不知道这声音会伤害到人一样，那家伙的声音也一定是这样的吧。“星桥你是怎么看那孩子的？”

“诶？啊，那个……”让人意外的问题突然而至，怎，怎么说呢……诶……“很开朗，精神满满的……也因此老被她卷入到纠纷中……，总之，跟她在一起就不会无聊，还有……”虽然有想说的话，但却羞于启齿。顾星桥也明白有些话要说的话就只有趁现在这个机会，可他却就只能说到这儿。

“那孩子其实是很脆弱的。”嗯？！

“她只是喜欢逞强，虽然是个顽皮的孩子。小时候却是个爱哭鬼，很容易就情绪低落，退缩。”

“……是吗？”你原来，过去是这这样子的吗？雨北秋。

“她一直都说想改变这样的自己，小学的时候每次升年级，和升入初中的时候，或是发生了讨厌的事情的第二天，她都会像口头禅一样，说想成为能够拯救别人的英雄。可是呢，人是没办法这么轻易就改变的。每次事情不顺利，失败后她都老是哭泣。说要变得坚强后的第二天就又哭了，真是个没用的孩子呢。”雨诗苑打开日记本的某页，视线落到上面，继续说道。“进入高中之后她看起来有点改变了，呵呵，成为高中生后那孩子就总是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结果我看了一下就发现她在收集一堆奇怪的小说和漫画，因为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呢……她在收集那些小说时，看起来很快乐，就像终于找到了喜欢的东西一样，跟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玩耍，笑容也变得多起来了。小时候她就很反动，所以养成了爱恶作剧的性格，很喜调戏各种不同的人。虽然她还会像以前一样爱哭，但到了第二天她就会再度恢复笑容的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她确实是在一点点地变得坚强起来。这让我感到很欣慰！只要那孩子精神满满的，我就会感到非常高兴。所以我一直想着要好好地照看她。在心中默默支持她：就算遇上痛苦的事也要努力，不能气馁！可是，那天，我最最喜欢的孩子——”

“对不起……”顾星桥低着头，他能做的，连安慰都不行。

然而，雨诗苑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她的笑容在顾星桥看来，简直就是火辣辣的疼痛。“我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感觉，那孩子在学校过得并不顺利……”

“……”

“我真是个笨蛋呢……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这样的事——”没有，顾星桥想要这么说，可是他犹豫了。自己对雨北秋一无所知，对她母亲自然更是什么都不清楚。他到底能说些什么呢？有发表意见的资格吗。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就像在电影放映完后出现演员表，观众都离席后，才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影院的局外人罢了，这样的他又知道些什么呢。可是，那那家伙需要你，这个是事实。正因为无法求助于自己的母亲，她才会被钉在名为顾星桥的这个棺材里，她能做的只有哭泣。

“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没事的了，我已经接受了那孩子离世的事实了。那孩子中学的朋友曾来过我这儿，看起来是个很正经的孩子。他拼命地鼓励情绪低落的我，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连带小秋那份一起好好地活着，必须好好地活下去……”她重复地叨念着，既是说给顾星桥听，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因为我也没有那么坚强……他们都沉默下来了，顾星桥回忆起了雨诗苑说过的话——她其实是很脆弱的。自己一直都误会了，私自以为那家伙在与自己相遇之前，就一直是那么疯疯癫癫的，老做蠢事，以为那就是雨北秋。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家伙一直都在逞强。

她也会有对自己的死感到悲伤的时候

她也会有对姚诗诗的事感到后悔的时候

她也会有想要见母亲，但却无法迈步向前，独自伤心地度过漫漫长夜的时候

不擅长撒娇，就只会一个人抱着自己哭泣的时候

她也会有担忧，焦急，无助的时候

只能笨拙地逞强

“得到了男孩子的身体！已经没有能让我畏惧的东西了！”顾星桥想起了那家伙说过的话，那或许不是开玩笑。她想变得更强，所以她在自己的身体里重生时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想着再活一遍吧。不是以雨北秋的身份，而是作为顾星桥活着，作为自己的另一半。那家伙对活着时的事情只字不提，或许她是想割舍掉自己的过去，好好活一遍吧。

“这个就给你拿着吧。”严肃的声音滑过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本，“那孩子是个很脆弱的孩子，一直想要变得坚强。她曾无数次受挫哭泣。可是，她比谁都要温柔。”

嗯，我知道。

“有孩子在哭的话她会陪他一起哭，会守护比自己弱小的孩子。她真的比谁都要温柔是世上最温柔的孩子。”

我知道，我很清楚。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忘掉那孩子的温柔，在你看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哪怕只是偶尔也好，希望你能想起她……那个，温柔的孩子。”

因为太温柔，所以那家伙现在才会受伤，孤零零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痛苦着。“……我能再来吗？”顾星桥用颤抖的声音，带着哽咽问道。“我有一个朋友一直受痛苦煎熬，那家伙非常温柔，可是又很脆弱。然而我却连安慰她都做不到，一定是因为我太脆弱了……所以，直到我变强之前这段时间就好，在我强到足以支撑那家伙之前，请让我再来这里！让我再来这个沉眠着雨北秋的温柔的家！”顾星桥看着只有些许阳光从厚厚的云层的缝隙中透出的世界，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界，雨诗苑她美丽的脸庞在泪眼中摇曳。

“星桥。”雨诗苑那通透的声音穿透了顾星桥心。“欢迎再来，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我肯定会来的，不管是哭泣也好，悲伤也好，不管何时，我都会让你能随时待在自己的母亲身边。让你的母亲代替我，擦干你的泪水，因为我无法擦拭你的眼泪。淡淡的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让顾星桥看清了雨诗苑的脸，他在微暗的世界里哽咽了起来。

“进来吧。”雨诗苑招呼着顾星桥进入房间，这是一个仿佛沉眠般寂静的世界。因为背光，所以房间里面带着阴影，看起来就像在沉睡一样。“……终于能见到你了。”顾星桥对着沉睡的世界露出微笑。桌台上面放着少女的照片，少女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漂亮。

雨北秋。

成为他的另一半的，孤独的少女。从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浓密乌黑的秀发闪烁着莹润的光泽，那双显眼的大眼睛总让人感觉充满童真，向上撅起的嘴唇看起来就像在得意地述说着自己的恶作剧。从那纤细的鼻梁和充满力量的双眉可以感觉到一股坚毅，不过还谈不上坚强，这张照片很不可思议。就算现在看来，照片中的她也似乎在诉说什么。但是顾星桥不由得醒悟到，雨北秋已经死了，雨诗苑阿姨失去了她最宝贝的女儿，雨北秋已经无法再喊她“妈妈”了……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上面还摆着的是一本纯白的相簿，这里面有着雨北秋从出生到死的所有回忆。“雨北秋吗……”

呱呱堕地，张开着嘴睡觉，露出天真的笑容站立起来，害羞地背着双肩带书包，对升学喜极而泣，露出一副老成的表情穿着校服……顾星桥所不知道的，雨北秋的人生。

他总算察觉到了，这份可悲的本体，有多思念梦前光。自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永远无法相见的少女。

所以我才会如此地痛苦，所以，所以我——

“……能跟我说一下那家伙的事情吗？那个来过的高中生。”

“嗯？林言的事？他是跟雨北秋中学是一个班的，高中虽然就不在一个班了……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很帅的一个人，我还想那孩子看人还真有眼光！”

“林言，雨北秋……吗……”顾星桥在时光已经静止了的雨北秋面前，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一定会想办法的，绝对会让你好起来！绝对会的。在再次将太阳隐藏起来的厚云下，顾星桥向雨诗苑道了个别就离开了。身后传来的那句不中肯的台词，大概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你真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呢。”

……你在说些什么啊。

顾星桥回到家，打开了时间停止了的笔记本，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从最初那页开始翻阅起来。跟那家伙的共同生活，时怒时笑，怒，笑，怒，怒……现在回过头重新看一遍，发现他们俩老是在吵架。接着，他的手停在了某页上——［做到了，英雄。］顾星桥缓缓地抚摸着那家伙写下的文字，“英雄吗？”憧憬着英雄的少女败给了世界，但她果敢地站起来了，这次一定要成为英雄！

“我决定了哦。”对不复存在于这世上的你发誓，我不会再逃了，也不会再气馁。如果你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话，那身为你的另一半的我要做的事也早已定下了……

少年对着窗外那微暗的天空，伸出了手。

“话虽如此，但是具体该怎么办呢？”

外头乌云低垂，忧郁的的假日，面对冰冷的笔记本，顾星桥叹了一口气。

拜访雨诗苑阿姨的那一天，顾星桥决定要将所有事情告诉雨北秋。这件事迟早要告诉她，继续拖也没有意义。

所以，他将雨北秋的日记本放在桌上，在他们交流用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发生了让你很痛苦的事情吧，竟然可以把你逼上绝路。抱歉，我没能去了解你。虽然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拜托妳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顾星桥触及了那家伙一直隐藏起来的阴暗面，当然有先预想过最恶劣的发展，不晓得雨北秋看见这段话会怎么想，或许会承受不了而哭泣，甚至演变成更严重的状况。

然而，他决定赌赌看。

赌那家伙已经坚强到可以承受。

于是，经过了两天的今天。

她还是没有写下答案，只留下一如往常的逞强与谎言。

『你误会了，我真的没事，拜托你相信我，不要再干涉了！』

她只有这么写。

“她对我的信任只到这种程度吗……”

顾星桥似乎尚未得到那家伙的信任，他感到有些泄气地合上笔记本。算了，老实说，他不觉得可以从雨北秋口中得到答案。既然无法从这家伙身上问出真相，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

“雨北秋，等着我吧。”

于是他冲出了家门，乌云密布的天空看起来泫然欲泣。

连天气都想要阻止他，可恶。

“唉？那个人是……”顾星桥真正烦恼的时候，目击了一个重要的身影……

“是在这附近吗？”

充满绿意的这个地方，是盖在平缓山坡上的一座墓地。

肆意生长的植物未经修剪，在某些季节感觉会有很多昆虫，幸好今天是阴天。

“找到了······！”

顾星桥躲在离入口有一段距离的亭子角落，发现林言后，他就开始尾随在后头。

林言在无人的柜台借用了水桶跟扫帚，然后继续往里面走去。他走到一半，停在某座坟前开始进行清扫。

不用问也知道。

是那家伙的坟墓。

是顾星桥的另一半曾经活过的证明。

也是已经不在人世的证明。

竹扫帚划过石板路的声音，仿佛在与轰隆作响的天空对抗。

少年接着更换花瓶的水，插上新花束。点燃线香后，完成了准备工作，他静静双手合十……

下午四点五十九分，是那家伙死去的时间。

林言用端正到不行的侧脸祷告。

默默地，顾星桥也在心里，为那个人哀悼。不自觉地，他莫名叹了口气，“唉……”

“谁？”

“哇！”

完全被他发现了。

躲在附近的顾星桥，只好狼狈地现身。

“星桥……？”

“啊啊……那个……你来扫墓？”

“啊，你说她啊？我和她以前就认识了。”

难怪，难怪那天他不在学校……也许是参加这家伙的葬礼了吧……不过这是个好机会，不能就此退缩。如果在这时退缩了，那么他来这一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顾星桥这么说道：

“言子。”

“什么事？”

“能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吗？”顾星桥看了一眼雨北秋的墓碑，缓缓说道。

林言显然吃了一惊，“话说回来，星桥，原来你认识小秋啊。”

“呃呃，算是吧……那家伙真的很会折磨人，她完全不听别人的话，老是恶作剧。”

捏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让顾星桥感到羞愧难当，但他现在别无他法。要让对方说出真心话，编造谎言是最快的方式。

正如顾星桥所想的一样，似乎很有效果。

“关于她的死，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林言惊讶地看向他，呼吸变得急促，双脚与嘴唇颤抖不止。可是，顾星桥不能就此罢手，继续说下去：

“我看见了！我看见那家伙死去的那一幕！”

顾星桥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那本属于雨北秋的粉红色日记本，仿佛像在对全世界展示。

被遗留在这片阴暗的天空下，主人已经不在人世的证明。

“所以，请你告诉我，她的一切！”

顾星桥发出吼叫，像在大声哭喊。

不，或许他真的哭出来了。

··········

世界寂静到让人痛苦难耐。

空气如同锐利的玻璃，光是站着便能够割伤他们。

被揍的鼻梁剧烈疼痛。

等到风完全静止时，顾星桥听见了像是呻吟般的声音。

“你知道些什么吧，请你告诉我，她说因为什么而死的？真的是意外吗？”

林言背对着顾星桥，站在世界的角落仰望着天空。

这家伙似乎不打算回到世界中央。

这家伙放弃成为世界的主角，带着回忆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升上初中分到同一班时，漂亮活泼的小秋在班上早已是风云人物。可是，在当时对我来说，她不是那种会让我印象深刻的人。”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莫名感觉到他在笑。

可能是顾星桥多心了。

“第一次对她留下印象是在开学后过了一个礼拜左右，发现抽屉里放了用好几层信封装的信，光是要拆开来就很折腾人，感到厌烦的我拆到一半就索性扔掉。结果，隔天小秋突然跑到我面前这么说：‘正常人会拆到最后吧？’因为太过无聊，我当时还是没有理会她。”

她从以前就多管闲事吗？真是死性不改。

“再来是小秋插手管别人吵架这件事加深了我的印象。老师跟学生的无聊纠纷，毫无关系的她却一头栽进去。她嘴巴上说不可以使用暴力，让我印象深刻。我心想她是白痴吗？结果被老师训得最凶的是那家伙。”

很容易想象当时的状况……

没错，顾星桥所知道的雨北秋跟林言所知道的雨北秋是同一个人。

“类似的事件之后也陆续上演，光是就我所知，她拿着扫帚介入男生之间的吵架，导致愈演愈烈；看见女生被男朋友殴打，立刻把手边的饮料扔向对方，结果却飞往截然不同的方向。所以她每次都会被老师叫出去训话，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顾星桥也觉得这真的是多管闲事，为什么她要主动去淌浑水？虽然「为什么」这句话对她不管用。

“某天，我跟她因为班级干部的事情而两人独处，只是单纯的分类工作，小秋只顾着聊天，什么也没做。我当时这么问她：‘妳为什么总爱多管间事？袖手旁观的话，就能过着安稳的日子。’结果你知道她怎么回答吗？她回答因为她想变得坚强，于是一直热心助人。因为太过莫名其妙，让我说不出话来。可是，我想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开始一直追寻着她的身影。想说小秋碰到困难时，我随时都可以出面帮助她。”

林言回想着过去，尽可能正确描述。

“只是我很害怕，害怕迟早会被她发现。”

说到这里，林言从正面注视着顾星桥。

不健康的苍白脸庞，因为受诅咒的记忆而扭曲了起来。

“初二的我，在班上受到排挤，还遭高年级生勒索。他们说看不惯我嚣张的态度。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吧？”

咦——

“我一直担心哪天会被她发现这件事，光要隐瞒就让我竭尽心力。结果小秋却一直主动跟我搭上关系，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担心我没有朋友，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当正义的化身，因为女生的能力范围有限。这是我第一次受到其他人的拜托，因为受到风云人物的小秋对我的拜托，得意忘形的我于是答应帮忙她。这只是因为我很孤单，并不是想得到其他人的感激，也不是自己主动想要帮助人。也可能我是—”

林言仰望着天空，把话吞了回去，不会再度说出口的那句话。

“然而，这件事当然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最后还是被她发现我在班上受到欺负，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丢脸过。可是，小秋仍继续跟我当朋友，继续待在这么丢脸的我身旁。只是，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漆黑染上了林言的眼眸。

仿佛像是深不见底的洞。

“自己都受到欺负了，还有能力保护别人吗？因此我受尽嘲笑。于是我把矛头……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迁怒到小秋的身上。我晓得这是最懦弱的行为，但我还是说出口了，叫她不要再干涉我，说会演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林言继续说道，这段回忆仿佛深深剌痛着他。

“我变得开始经常请假，尽可能避免见到她。结果这次轮到她受到欺负，原因是她为了我跟班上的人吵架。她在学校遭到无视，没有人伸出援手。怎么想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把小秋逼到这个下场，结果我却视若无睹。虽然小秋有打电话给我，但我却没有勇气接。她对我来说太过耀眼了，因为不晓得要憎恨谁，结果我把这股恨意投向自己最重视的朋友。”

林言说着说着，双手抱住了头。

“然后某天小秋发消息给我，内容像是一封遗书。结果那些话变成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林言终于呼吸了一口气。

他看起来痛苦不堪，仿佛拒绝活在世上。

“那么……你认为这都是你的错，对吗？”

顾星桥努力挤出话来。

林言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漆黑到感觉他的动作十分僵硬。

“抱歉。”顾星桥能做到的，只有道歉。

“我说完了。”林言走向出口，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细长的的时候影子打在雨北秋的墓碑上。

这，就是那个名为雨北秋的女孩的往事。

“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保证。”顾星桥触摸着少女的照片，心中泛起一阵波澜。“·······嗯？”

回家的路上，口袋传来一阵震动，原来是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顾星桥不经意拿起手机一看。

“现在有空碰一下面吗？”

比起短信内容，寄件人更让他吃惊。

·········

接着顾星桥握着手机，踏上黑沉沉的柏油路。

曾经被斩断的这绺蜘蛛丝。

一定尚未断尽。

他在内心祈求着，迈步奔跑在路上。

染上一片漆黑的天空，看起来泫然欲泣。

正如顾星桥所料，他比对方晚到。脑子忍不住多想，内心顿时一阵剌痛。

“对不起，突然约你出来。”

那次的公园。

那次的回忆。

虽然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感到有股怀念。

约顾星桥出来的人是同班的姚诗诗。

这个地方留有那次冰冷不已的回忆。

自从那件事过后，他们变得有一些疏远，但多亏雨北秋的拼命救场，两人现在仍维持偶尔会闲聊一下的关系。

只是，一切都跟过去不同了。举凡天空的颜色、他们坐在长椅上的距离，以及选择坐在长椅最边边，她脸上的笑容，应该就是这些吧。

“突然约我出来是怎么了？”

“嗯……嗯，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要问你……”

她还是讲话结结巴巴，视线在顾星桥面前游移不定。

因为雨北秋用这副身体做了许多让她会错意的事情，导致最后被顾星桥甩掉，就算是不同人格造成的误会，但仔细一想他还是做了一件很窝囊的事情。因此败坏名声受到同学之间的排挤，顾星桥也觉得情有可原。但顾星桥现在仍在班上被当成可靠的男人，女孩子也对他释出善意的关心，这应该是因为姚诗诗没有说他的坏话。对姚诗诗除了抱歉还是抱歉。会拒绝这么好的女生，顾星桥觉得拒绝的人一定是头脑有问题……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姚诗诗就是这么一个善良过头的少女。

事到如今她找顾星桥还有什么事？

“那个，请你不要生气听我说。”

姚诗诗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跟喜欢的女生……发展不顺利吗？”

“！”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顾星桥有些反应不及，什么意思？

“咦？为……为什么这么说？”

“呃，因为你最近没有精神，我想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我猜错了，先跟你说声对不起……”

果然在她眼中也是这样吗？

她会有这个感觉，代表那家伙真的被逼到绝境。可恶……

“呃……难道妳叫我出来是想要鼓励我？”

“……不，不是的。”

姚诗诗微微低着头小声说道。

“……肯定没有机会吧。对不起……可是，我就是无法死心。”

顾星桥忍不住别过脸去。无法正视她，为什么她还愿意喜欢自己？正常来说会讨厌吧？可是，现在的顾星桥可以明白姚诗诗的心情。曾经喜欢上一个人，就无法轻易讨厌对方。

“诗诗，我可以说些伤人的话吗……？”

“咦——”

顾星桥笔直注视着她的双眼，然后慢慢说道：

“我有个很重要的人，那家伙现在正在一个人痛苦着。我努力想要帮助她，可是，我不晓得办法。我想要抱紧她，抚摸她的头，好好安慰她。然而，我却连这些都做不到。”

无法与她相见，无法牵着她的手，甚至无法交谈。

对我们来说，这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我爱上了再也无法见到面的少女。

“你对那个女生这么的……”

她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她悲伤的声音让顾星桥不得不别过脸去。

“我应该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拾笑容？如果是妳的话……妳希望我怎么做？”

顾星桥说出了很伤人的话，真的一直对她做出很残忍的事情。

“·········对不起，竟然对你说这些……我是这种差劲的家伙。”

“不，不会的，你别在意。你对她这么一往情深……让我感到很羡慕……”

传来一个吞口水的声音，随即被吸鼻水的声音盖过了。

她轻笑了一下，眼阵有些湿润。

“对自己坦率，坦率地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那个人，我想她一定会重拾笑容的。如·····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希望你这么做……因为想知道喜欢的人真正的心意——”

她的这番话仿佛渗进了顾星桥的脑海之中。

姚诗诗点醒了某人一直逃避去面对的事情。

“……星桥你果然很温柔呢。真的……彻头彻尾的。”

“我一点都不温柔。”

“没有这回事，你很温柔，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

顾星桥宛如燃烧殆尽的蜡烛，姚诗诗用温暖的声音抚慰着他，小心翼翼用双手护住仅存的火苗。

“……呵呵，你欠我的这份人情很大喔。”

姚诗诗从长椅上站起，回过头看顾星桥。

难得露齿而笑的她，仿佛闪烁着一股光辉。

“明天见，拜拜。”

她露出像是想开似的笑容，接着奔跑离去。

顾星桥仰望着天空，久违地感到肩膀放松。

对着天空倾诉说不出口的这句话。

谢谢妳，谢谢妳愿意喜欢这样的我。

“这样吗？”

与姚诗诗道别后，顾星桥回家花了数小时在笔记本上写出这段话。

“我从来不曾后悔救妳，永远都不会后悔。所以请妳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妳的。”

要写出这些话居然这么花费时间。

可是，这是他终于寻获的真心话。

至今无法传达出去的真正心意。

与姚诗诗谈过后，顾星桥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仰赖雨北秋。许许多多的事情，他其实早已明了。

一切，就拜托了。

……

被黑暗与无声的风所包围，顾星桥恢复了意识，他正站在阳台上仰望着拂晓的天空。

……她没有睡吗……

雨北秋似乎没有入睡，一直等到四点五十九分的来临。顾星桥害怕去思考这个时间代表，什么意思，于是举起左手握着的手机确认日期。

啊……

他发现自己右手握着某个东西，是牵起顾星桥跟雨北秋的唯一桥梁。

这本笔记本可以说是顾星桥跟她的羁绊。

“……太好了……”

顾星桥没有时间感到犹豫。

翻开纸张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他急忙翻到那一页。

那家伙终于在上面写下了答复。

雨北秋托付给的最后希望——

［对不起，事实便是如此。］

顾星桥像卸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前一页的笔记本上面写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自杀的吧。］

猜想得到了证明，顾星桥内心却迷茫起来，接下来呢？又该如何。

［你在为自杀的事情而痛苦着吧？］

想了想，顾星桥最后写下这样一段话。

［怎么可能？自杀归自杀，我有什么好痛苦？这是我自己所选择的，离开那些人，我觉得自己好很多。］

“唉。”顾星桥不由得叹息，这家伙，还在逞强吗？

［那么，你的母亲呢？］

顾星桥回想起和雨诗苑的谈话内容，觉得必须得一五一十地写下来，让雨北秋感受到自己母亲的痛苦。

［阿姨她目前一直活着痛苦之中，她一直认为是她的错，一直很内疚，这也是你所痛苦的原因吧？你很后悔，却不知道怎么办。］

……［对不起，星桥。我很想见妈妈啊，想被她拥抱，想好好向她道歉，想告诉她我过得很好！可是……可是——我要怎么说出口？］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吗？顾星桥乘胜追击。

［如果，你说不出来，让我帮你说好吗？总之，请你振作起来，不要再痛苦了，好吗？］

因为，我也会痛苦。

［我不想看见妈妈掉泪，不想看见妈妈难过。我不想看见这些，我真的很害怕。］

对不起，原来，你一直都在承受着这些。

［如果，雨北秋无法陪在她身边，还有顾星桥不是吗？用着这副身体，也可以好好地陪伴她不是吗？如果能和她聊聊天，即使是顾星桥，我觉得阿姨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虽然你是自杀，但是如今你还寄宿在我的身体里，所以，请你吸取教训，顾星桥也好，雨北秋也好，好好地活下去吧。］

写完长长的一段话，顾星桥想，自己的心意，那家伙一定会感受得到吧。

“晚安，一切都托给明天的我了。”

于是顾星桥沉入了黑暗之中。

在睡梦中出现一名少女。

她在他的身后露出笑容。

隔天，顾星桥醒来，这回是在床上，床头摆放着打开的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一幅漫画，面目狰狞的少年对面坐着一位少女。少年的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少女脸上露出笑容。下方还有一段话：

［我，真的可以吗？成为自己而活下去。］

“可以，一定可以的。”因为我在。

［谢谢。］

顾星桥抚摸着笔记本上的那幅漫画，像是在抚摸雨北秋的头发。

笔记本翻到前面的某一页，他盯着上面的内容，嘴角不由得勾起。

［我做了哦，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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