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手札
从生物学角度看,幼年期的孩子与成年人比,都是傻缺: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常认为自己的天灵盖发着霓虹光。这一点,明明白白地证明了我是个傻缺。
傻是傻了点,可我还是有审美的:我喜欢幼儿园里的教音乐的年轻女幼师穿紫色的吊带裙,讨厌她穿没品的皮裤,那皮裤反着莹莹的光,很招人烦;我喜欢教数学的幼师的眼睛,她老爱画曲线微妙的黑眼影,淡淡地浮在眼角,像一抹夜幕中的星辉,唯一遗憾的是有一回开家长会,她竟然穿了一身窗帘布似的蓬蓬裙,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长了腿的****,好是令人难忘的家伙……陈列在“淘气包”里的娱乐设施,在那时候的我看来是极具设计感的;耸立于广场上的国旗杆杆,是我幼年深感时髦的造物:旗绳就天造地设地依附在齿轮精妙的运绳器上,一到周一升国旗时,我不会注意一周一更的傻气的国旗手,对徐徐升起的红旗,我倒是瞩目怡然。国旗是性感的,因为它除了有红黄的色彩元素,更有血气方刚如少年般的洁白。光是一个织布就能让我激动不已,你说我傻不傻。这所垂名全城的幼稚园,让我感到既陌生又熟悉,里面的设施有精巧的,但更多是拙劣的,比如墙壁上涂抹着的蠢驴般的扭曲的动漫人物,帅气的黑猫警长被不知道哪个人才画得像葫芦娃,甚而叫人以为它拿着手枪不是瞄准“一只耳”,而是为了救爷爷而指向蛇精。
我身体的羸弱瘦长,是打小开始的,眼皮只要努着睁开,就能看见淡蓝色的静脉,周围人常说我“气弱”之类的话,我不能苟同,因为我一直想着我日后一定是个保护公主的骑士。但有一点我承认,就是我内心深处确实住着一个女孩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我吃了不少亏。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在处世时什么时候该阳刚,什么时候该阴柔,而我常常阴差阳错(此词用的倒是恰到好处),搅黄了很多关系,这种宿命式的苦楚是没有办法给人倾诉的,因为人家会觉得我夸大其词,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此举就是抽自己嘴巴。
夏日披盖着清凉的蚕丝被,用一丝不挂的皮肤接触摩擦是很惬意的,这样原始的行为在现代生活中当然免不了会感到隐秘的诡异,掀开被子,看着镜子中的肉体:肋骨突出的胸脯、骨节清晰的肘子、向下耷拉着的家伙……都是些很颓的意象部位,唯一富有肉感的就是大腿,因为常急着跑步的习惯,大腿的肌肉饱满而弹性十足。总之是一副很奇异的躯体,再加上裸睡的行为,更加感到古老的原始动物性,进而想到达尔文的进化论,发觉人原来就是如此简单朴素的动物……可这是书上的人,不是世俗的人。
脱离了幼稚时代,就会连余地也没有地被年龄死命一脚踹入面具时代,在这样的光景下,我见到了所谓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的人性,这东西的复杂难懂是比奥数还要奥数的玄秘,因为自身缺乏社会性的缘故,我只能依稀凭着本能的嗅觉在此摸爬滚打数年,任凭挣扎嘶吼,也无法亲近于人。造物主所织的玄幽的天衣,把我包的像粽子般严实,我想如果没有机会抽丝剥茧,我会直接坠落到地狱,所以我想用手捅破屏障,去触摸爱。后来我好像触摸到了,现在反悔了,还是不要触摸的好……这玩意太奢侈,再加上我有那种喝了茅台就喝不惯牛栏山的尿性,缺失状态下的得到再失去的落差就更大,大得像蝼蚁触须前的蟾蜍。除了意识到生而为人的宿命式悲哀,我还学会了去爱人。这样说有些勉强吧,但这确实是个能力;不是说爱就真的是爱,也不是说爱就能爱的起的,更不是说爱就能爱好的,甚至,说出来的一切都很无力。
“真他妈的难”,耳畔常响起这样的发声。
海,嗯,算是世界上最浪漫最叛逆的符号了。我更愿意把河与海归为一类,原因不单止它们皆为水组成;有一天,夜幕星河吐泻下激冷的月华,在河面撒下一片广袤无垠的白色玻璃,我望着这深沉如黑洞的景象,不由得想到,海也好湖也罢,只要是能把人淹死的水,都是无限广阔神秘的潘多拉魔盒。哪怕是一摊死水,也能勾起边缘人的死亡遐想……这是多么悲怆啊!
城市里,高低肥瘦不齐的大厦房楼,亮着无数方格形灯光,远远看去,就成了小巷里的猫眼,这是个大猫窝:无数奶猫有无数的纯洁、无数老猫有无数的遗憾、无数病猫有无数的抱怨……我感到害怕,从此不太再敢特意从上空观察城市。在现如今的时代的城市里,我有无数的感触,它们暗暗的在心田发芽,扭动着骚挠我的痛处,打乱了我的逻辑,戳破了我的强颜欢笑,用最严苛的意气直指我的灵魂。
2020.4.9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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