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偌大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毛拖鞋不知掉到书房哪个角落,苏皓白赤着脚在阳台内站了许久,他怔怔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黑暗之中落下泪来。
客厅的吊灯还亮着,开冰箱找出早上在超市买的乐事三连罐和冰水出来,坐在青蓝色的沙发上,开了电视。
薄薄的薯片咬下去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酥脆的很,难怪那些孩子那么喜爱。
他把三盒都掰开了,不同的口味入口,就着冰水,好像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空洞,白色衬衫粘在身上,并不在意,电视里播放着。
碎渣片掉在透明的桌上,也不去擦,机械的嚼着,吃到一半心口难受,起身到旁边浴室吐了个干净,水声哗啦啦,镜子照的少年形影单只。
洗把脸,打开柜子拿了一条薄毛毯,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中,盖住身子。
就好像回到过去的时光,小小的孩子做了饭,用电饭煲热着,窝在沙发上,等爸爸回家。
苏晟有时回来的晚,看见已经睡着了孩子,就会亲手把他抱到房间里。
那怀抱,简直温暖的想哭。
少年关了电视,开着灯,干涩的空洞的眼睛盯着地板,深夜之中神智清明。
到了后半夜,苏皓白才开始闭了眼睛,不安分的睡着。
那天晚上,苏晟并没有回家。
早上迷迷糊糊听到远处有闹铃,他赤着脚关了铃声,窝回沙发重新入睡。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钟,苏皓白是被冻醒的,毛毯滑落在地,空调开了一天,没有调温度,醒来时如坠冰窖。
他看了看手表,进浴室冲了凉,拾起书房的皮带放进抽屉里,桌上还有未吃完的薯片,他捡到垃圾桶里,背着黑色书包下楼邀了的士。
经过一个晚上,他想通了一些东西,苏晟虽说不似其他父亲那般温柔,却也是在他有限的时间内对他极好的。
七岁的时候去商城逛书店,自己多看了几眼那把仿真□□,苏晟当即就把那一整套盒买了下来;周末去爬山,去之前苏晟说要他自己一个人爬上山顶,可是每次在他差点摔倒的时候就会过来拉他一把,山下离坐车的地方很远,同样爬了一天山的苏晟背着他走了一路。
那些对他好的场景在他脑子里不停的兜兜转转,的士停在福铭高中,他想昨晚自己说的那些话太过偏激,他想找到苏晟,好好的认个错。
找了苏晟最常去的地方,教室办公室食堂操场,包括教师宿舍,但都没有看见苏晟的影子。
总会来学校的吧。他这样想着,只好回到教室等上课铃声。
等到晚自习第二节课的时候,苏晟拿了花名册到教室点名,看到苏晟的出现他心里的担心稍少了些,拿着数学月考试卷往办公室走去。
没走几步心里就莫名的紧张。
想起昨晚父亲最后走的时候讲的那些话,担心还是不理他。
不过应该不会拒绝问题目吧,到时在问的时候小心的道歉认错好了。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口气。
走廊十几米的距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来到办公室外。
然而——
那句报告在嘴边迟迟没有吐出来。
办公室内,那高大的背影正坐在办公桌前,在教导旁边站着的同样拿着月考试卷的林一峰。
苏晟背对着他,看不见神色,只是看旁边的林一峰的笑的羞涩,无非是赞许和夸奖了。
外面的苏皓白,手心一片冰凉。
“苏皓白,怎么不进来啊”心细的英语老师李箐瞧见了门前站的僵硬的少年,疑惑问道。
“对不起,我走错了”
苏皓白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卷子,走廊的灯光明晃晃,照在他如羊脂白玉的脸上,只看见一片淡漠,他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苏晟这才发现苏皓白。
李箐偏头对他说道,“苏晟啊,这孩子不对劲啊,你看这次月考他排名退步了十多名,按理不应该啊。”
“可能压力大没发挥好吧。”
“不会,谁都可能没发挥好,就是苏皓白不可能。他总分没下过第一名啊。”
“像他这种性格的,要不就是生病了要不就是情绪不好。该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我看他刚刚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啊,你可得找他好好谈谈,这么好一颗苗子不能糟蹋了。”
苏晟心里微动,回想昨晚的情景,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成绩排名粘贴在二班的公告栏上,不知是谁说了句这次第一名竟然换了人,引得私下里议论纷纷。
当事人没有在意这些流言,只是变得更加寡言,原本常挂在嘴边的淡笑也消失不见。
除了白天上课时间,他都不待在教室,看似更加忙碌起来。
老师们交代的任务,依然完成的一丝不苟,却总是匆匆离开。
苏晟这两天很少看到他,就算见到,苏皓白也只是平淡的叫着老师好。
四号那天苏皓白整整三节晚自习都没出现过。
五号依旧如此。
苏晟有些坐不住了,当晚晚自习下课时间,他在二班最后面走着,余光总是瞥向中间靠后那排空荡荡的书桌。
他走向前,桌上依旧是十分整齐的作业本。
左边的化学书鼓鼓的,他打开来,瞅见一叠厚厚的草稿纸,上面正是还没写完的方程式的罚抄章节。
仔细再看书桌里面,有序的书本,右下方放笔盒的地方露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他打开了那个袋子。
是一盒绿色的感冒药,和几排吃了一大半的发烧消炎药粒。
小小的金黄色的白色的颗粒,刺的他眼睛生疼。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他的孩子,是因为生病了,才突然考的那么差。
那双雾水弥漫的眸子,夜里低低的认错声,以及三号那天晚上,孩子逞强离开办公室的身影,苏晟心里涌起无穷的悔意。
他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父亲。
孩子发着烧都不知道,反而一味的责打。
他甚至无情的拒绝了孩子的哀求,只留挨了打后的孩子独自一个人在家中。
即便这样,孩子还是拿了自己的试卷过来,自己却只顾着学生。
“苏皓白一回来,要他第一时间来找我。”
“好的。”
苏皓白是在第二天第一节课铃声响时准点到的教室,听到王静茹的转告时面容平静。
“最近很忙?”办公室里的苏晟目光深切。
“还好,不忙。”
“不忙怎么两天都不来上晚自习。”
“我去排练了,而且记得您答应过的”
“只是去排练?还是不想见到我。”
苏皓白没有接话。
这种持久的沉默,苏晟突然有些心慌,许多话想说出口,然而吐在嘴边的却是。“你的成绩已经下降了很多,既然这样,每天的晚自习你必须要到”
不过是偶尔一次失误,却连这个也要没收。“是,我知道了”
恭敬的语气,苏晟却听出了几分疏离的味道,也罢,是自己把他推的远远的。
拿出抽屉里的活络油,云南白药和一支软膏,向他手里递去。“上次的药已经用完了吧”
苏皓白侧了身子。
苏晟却是直接往他手里赛去,不让他拒绝“拿着”
然而苏皓白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三瓶药落在地上,散开来。“老师,我不需要。”
办公室只有二人,称呼依然是老师,他竟然,是不想再唤我爸爸了。
这时,苏皓白低头弯了腰,苏晟面上稍微放松,可是,苏皓白只是慢慢捡起来地上的三支药,放在那棵白色木兰花旁边,“疼痛让人印象深刻,多谢老师的好意,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教室了。”
“另外这是教务处批的今天的假条。”
Chapter10
省文化厅,六号晚上八点二十八分。
候场处,大家换上了戏剧服装,放若回到了民国时代。
苏皓白低头系着武装腰带,这时突然听到口袋里传来震动声,拿出手机,备注是父亲二字,正犹豫着是否要接时,远处钟彦从外面拉开布帘道,“还有五分钟你们就上场了,都注意点,不要紧张,加油”
“老师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的”萧晓回道。
只好按了挂断键,关了手机。
各自检查着仪表和道具,不一会儿听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报幕。
会场关了灯光,几秒钟后拉开帘幕,上方投下几束白光,抒情缓慢的音乐响起,一袭红裙缓缓舞动。
暗处台阶上的苏皓白眼里微光闪动。
卷发飘飘,刹那芳华。灯光下的萧晓,明眸红唇,飘动的红色长裙偶尔裸露的肌肤胜雪,勾人心魂。
厌倦了重复单调的对话,底下的观众皆是不自主的安静注目。
军官与舞女,实在是再俗套不过的剧本,然而令人难以挪开视线,不仅因为男女主容貌惊艳,而且演技恰到好处,当红衣舞女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躺在戎装的少年军官中时,底下竟传来许多啜泣声,为之感动落泪。
当萧晓他们所有人回后台换回自己的衣服卸完妆后,回到观众席发现台上刚刚表演完最后一个节目,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在报分数。
不间断有人走上台领奖,迟迟没有听到心中期盼的名字。
“好了,接下来我们的第一名到底花落谁家呢”主持人手拿着白色卡片,神色飞扬,缓缓打开右手的白色卡片,沉默两秒“一等奖”
“红舞挽歌”
台下一处传来欢呼声,坐着的钟彦双手扶额,心中大块石头放下,露出激动的泪水。他终于等来了这一次,这次话剧比赛,将是他戏剧人生的序章,这个排练了将近一个月,表演为仅十五分钟的戏剧,众望所归。参与的学生在日后的高考中也将获得可喜的文化加分,而他也终将获得了梅花奖的参赛资格。
“请主演和指导老师上台领奖”
拿着奖杯和礼品,在走下台时,第一排梳着长发戴镜框眼睛的微胖中年男人喊住钟彦,互相交换了名片。
————
学生们上了巴士,都已经很累了,靠坐着闭目休息。
苏皓白仰着脸,疲惫的靠在椅背,包里传出铃声。
“喂,您好”手机那头是年轻甜美的声音。
“请问您是机主的儿子吗”
苏皓白楞道“是,我是”
“是这样的,您父亲出了点事故,现在正在xx医院。。。。。。”
手机啪的掉落,轰隆一声,脑子一片空白。
“我陪你去”旁边钟彦听到了电话的内容,他捡起手机,嘱咐了车上其他同学先回学校,拉着苏皓白下了车。
晚上街道车辆川流不息,两人匆匆邀了的士。
“别怕。xx医院离这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你爸会没事的。”
纯白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
手术中三个字刺目的红。
“那个,我只是路过的人,人不是我撞的,我。。。能先走了吗”椅子上坐着钟彦和一个五六十岁穿着黄色清洁服的老人有些窘迫的说道。
苏皓白背靠着墙,弯着腰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腿处的校服裤子。
钟彦到底是成年人,冷静的问“您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九点的时候从政府门口扫完地出来,发现一辆车撞到马路边的大树上,车轮子都开进了草坪里面,然后我走过去,看到里面睡着一个人,然后我就打120了,真不是我撞的。”
他心急如焚走到老人面前。“你是在哪里看到我爸的”
老人被他的样子吓到,嗫嚅“政府外面出来几百米的样子,就柏川东路往桥头方向那里”
柏川路,是福铭中学到省文化厅的必经之路。
苏皓白面容变得惨白,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话。
“爸爸,以后比赛你都来看我好不好”
————
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上台领奖下来时,看到坐在观众席的苏晟,他欣喜的跑过去
“爸爸,以后比赛你都来看我好不好”
虚光之中,台下苏晟站的远远的,有时远的他看不清苏晟的样子。
苏晟抱起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之色,就在他等的小心时,听到苏晟很轻很轻的说“好”
回想后来十几年里,父亲虽然对自己严格,也很少夸奖他,却真的,从来没有缺席过他任何一次比赛。
心脏在被什么东西狠狠□□,苏皓白猛地走到中间跪在了手术室外。
“皓白”老人和钟彦心里一惊,赶忙去拉他。
他却直直的跪着,也不起来,重重掐着自己的大腿,眼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爸爸”
钟彦慢慢蹲下来,搂着他的肩膀,“不会有事的”
分秒如年,时间变得极其漫长,一道灰色的门,隔绝了手术室内的光景,老人和钟彦小声的安慰着失控长跪的苏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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