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秦愫

秦夫人温柔高贵，生得一副慈母心肠，总是不忍苛责小秦愫的。

便是这次小秦愫一人离家出走，让她担惊受怕了大半个月，她也只是生了一时之气，转眼就放下了。

这样溺爱孩子的母亲，就算在兰陵金氏，也是不多见的。

小秦愫一如往常，躲在母亲怀里，撒娇卖乖：“阿娘是这世上最最最好的阿娘，阿愫最喜欢阿娘了。”

秦夫人温柔地笑着，抚摸着小秦愫的头发，无可奈何：“你个小泼猴，就会哄我开心。”

小秦愫乐呵呵地，再一次得意于自己的英明。

她生而知之，小时候的事情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小秦愫刚出生的时候，从未见过秦夫人真心笑过。

她总是忧愁的，哀怨的，就算勉强挤出的微笑也带着十分的痛苦。

她常常在无人处哭泣，却总不愿别人知道。

就算再伤心，也不忘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不叫它发出声来。

就算是同床共枕的夫君，也窥不破她的心门。

时至今日，秦苍业也没有发觉过秦夫人当初的异样，最多不过是以为她初为人母，不习惯罢了。

只有小秦愫知道，这个被她称作母亲的人，内心有过怎样黑暗的念头。

每每于人后，与小秦愫单独相处时，总是用一种格外奇异的目光打量她。

三分爱怜，七分怨恨。

甚至还有偶尔冒出来的杀意。

是的，杀意。

秦夫人曾经一度想要掐死面前的小婴儿，就像毁尸灭迹一般，让她从这世上消失，就算这个婴儿是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女儿。

她将双手合在小秦愫的脖颈，虚虚比划着，良久。

小婴儿的脖子又细又嫩，不必两只手，一只手就足以轻易地断掉她的生机。

两只手缓缓触到脖颈的肌肤，温热，柔软，脉搏在手下跳动，带着勃勃的生机。

秦夫人面无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下的小秦愫，那目光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儿，倒像是在看自己的杀身仇人。

然而很快，她又突然收起手，捂住脸颊，呜呜地啜泣起来。

秦夫人情绪多变，常常令还是小婴儿的小秦愫疑惑不已。

她在人前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又温柔，又体贴，像这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她是爱着自己的女儿的。

可当无人时，她又会露出狰狞、哀怨的嘴脸。

小秦愫不是个有耐心的孩子，她无意体谅自己母亲的坏脾气，只想一切都顺着自己的心意。

小孩子解决问题的方法总是粗暴又直白。

小秦愫生而知之，天生就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顺理成章的，她通过肌肤的接触，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秦夫人的识海，开始肆意翻找她的记忆。

那些屈辱的，痛苦的，让她不喜欢自己的黑色回忆。

于是，小秦愫知道了，现在这个父亲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的母亲也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说，这些都太难理解了。

小秦愫也并不想去理解为什么父亲不是父亲，她只知道，如果记不得了，母亲就不会哭了。

本能地，她抹去了母亲记忆中黑暗，痛苦的部分。

于是，笑容又回到了母亲脸上。

小秦愫看着面前温柔的母亲，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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