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下)

这天，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那时候刚刚度过冬季吧，天气逐渐放晴了。

我从别人口中得知：荷儿回家了。

但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和我只说支言片语。

“离婚”、“孤儿”，“可怜”……

这些词汇时不时从大家口中蹦出，每当看到我打听。

他们便会叹息一声，然后说：小孩子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那时候我确实不懂，我不懂这些词汇为什么出现。

直到……

直到我像往常一样，走到她家的门前。

阳光照向她家的房子，白色的墙面折射出强烈的光……

让这栋与众不同的房子，变得更加闪耀。

我抬头望向二楼。

荷儿依然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戴着绑有蝴蝶结的帽子。

她将小小的身子靠在巨大的玻璃上，可爱的大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悲伤忧郁。

她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一直垂着眼眸……

连我到了她门前都没有察觉到。

虽然她很内向，但这种样子很少见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心中产生这样的疑问。

抬起头，像往常一样大声喊她：“荷儿!”

听到我的声音，她抬起眼睛，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看我。

那悲伤的模样立即消失，在她肉嘟嘟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小城!”

她趴在玻璃上，高兴地喊道。

接着，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下楼。

发出“噔噔噔”的下楼声。

看到她这么积极，又隐约听到一些悲伤的传闻……

我的目的———“和她绝交。”

此刻实在提不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在红色的防盗门里停下。

“咔嚓……”

门发出声音，然后缓慢打开。

荷儿用手贴着裙摆，然后向我跑来。

她高兴地呼喊着我：“小城!”

毫不犹豫，她扑到我的怀里。

那个时候，我对这种动作感到很平常，并没有什么害羞的感情。

我们之间的互动基本都是这样。

“小城……呜呜呜呜……”

她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

我疑惑地问她。

接着，我从她口中，得到了一条震惊的消息：

“呜呜……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我吃惊地看着她，但想到可能是玩笑。

于是……

我笑着说道：“哈哈哈哈，不可能，哈哈……”

“呜呜呜呜……”

她依然在怀里哭着。

那满脸挂着的泪珠，流淌在哭得红红的脸蛋上。

这副悲伤的表情，绝对不可能假。

我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开玩笑。

于是，我将她抱紧，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荷儿，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把你带到我家。”

听到我的话，她破涕为笑，说道：

“我还有爷爷奶奶呢……如果我走了，他们就没有亲人了。”

听到这里，我不免难过起来。

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多一个妹妹……

这种难过表达在脸上，她皱了皱眉，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她开心地说：

“小城……没事的，以后我会嫁给你，这样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结婚是什么。

只知道结婚可以让人亲密，可以让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亲人。

所以我笑着说：“好呀，结婚就可以成为关系更好的朋友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

………………………………………………

所以，那天准备绝交的事情，就这样抛之脑后了。

大概是在后来吧，渐渐长大一点……

我才知道荷儿的处境。

她的父亲下了岗，母亲出轨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摊牌。

当然，这两个人肯定离婚了。

受到双重打击的父亲，在此之后蒸发人间。

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只知道那天之后……

荷儿有时会一个人坐着，会看着远方自言自语。

后来上了初中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所以，即使是上课画画……老师也不会去管她。

因为她属于特殊人群，老师不敢刺激。

但是啊，村里的那帮家伙。

总是会闲言碎语……

“真是个可怜孩子。”

“妈妈居然出轨了。”

“父母都没有了。”

每当听到这些声音，她都会来找我倾诉。

……………………

“我是黄花村的，要在这里下了。”

老头子沧桑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看向窗外，土地里的菜花正开着，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都是黄颜色的。

这个村子或许也因此得名吧。

“嗤……”

车门缓缓打开，催促我赶紧下去。

我提起身旁的黑色行李箱，急忙走出门外。

坐了太久的车，屁股一下子适应不来。

脚还是不想落地，还想再坐一会儿。

打量四周，面前有一块宽阔的水田。

水田的周围长满了金黄的油菜花，远远看去，一条田埂从中插入。

将这片宽阔的水田分成两半……

那是————我们制造无数回忆的地方。

顺着田埂往左看，红砖砌成的房子依旧立在那里。

看到房子，我就想起了父亲。

不过再也看不到了吧……

在我即将陷入悲伤回忆的时候，我急忙赶路。

从马路插到小路。

路途的两旁，是随着小路延绵的油菜花。

满眼都是金黄色，总感觉走不到尽头。

“荷儿会在家吗?”

“见到她我会高兴吗?”

“我们之间会产生距离吗?”

心中产生无数疑问。

小路很颠簸，拖着行李箱有时候很难走过。

箱子底下的轮子，有时候会卡到石子。

越往前走，越能看到充满农村气息的房子。

比起以前，多了一些砌着瓷砖的小洋房。

在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地方说不定……产生了我不知道的改变吧。

路旁的油菜花很高，能高过我的头顶。

走在其中，就像穿行在树林里一样。

走着走着，路越来越宽了，油菜花也消失了。

面前踩着的，是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水泥路。

我看着前方，确认好红砖房子的方向。

然后找出可以通往那里的路。

于是，我看到了一条———那是一条很窄的田埂，左右两边都是水田。

左边的水较浅，可以看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稻茬子(水稻收割后的茬子)，茌子周围的水面浮着一些红色的浮萍。

右边的水很深，光是看着，就感觉自己被吸了进去。

右边的水较为清澈，水面上几乎看不到异物。

天上的云倒映在水上缓缓移动，一片悠闲景象。

我离开水泥路，走进那条窄窄的田埂。

因为路很窄，所以只能将行李箱提着走。

就在这时，我看到……

在大水田中间的田埂上，有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身材高挑，身穿白色连衣裙，乌黑的头发垂落在身上。

她看向我这里。

因为距离较远，所以我也分不清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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