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现

甲板上不再出现以往朝气蓬勃的气息，而是充满恐惧大过震惊。

主船长死掉了，副船长尽力没日没夜地赶往距离这里最近的大陆。只有停靠在大陆上，他们才会得到安全感。

“你还好吗？”巴洛问。

对他的提问，安德烈表示一声不吭。他的眼神呆滞，眼里充满了绝望。叹气。

“你很幸运，只有你活了下来。你应该为此感到幸福，”神父说，“现在你很痛苦，你需要接纳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没错。”安德烈说，“我得宽裕更多的时间让自己静一静。”

门外吵杂声一片，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拖进来！把里面清理走。”一名水手吆喝着一群水手。

看来他们把冷冻储藏室里的食物通通运了出来，把尸体整齐划一地塞了进去。尸体大概四五百人，活着的人尽可能把运出来的食物吃掉。船长说，他们将会在三天后抵达大陆，虽然不是到达旅行的目的地。

“会不会是……女尸的诅咒？”

“有可能，凡事都不能做出如此绝对的判断。”巴洛说。“找不到女尸，但不能确定他就离开了这艘船。”

神父打算留下来陪安德烈，可他拒绝了，说自己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便和安德烈一起加入了水手抬运尸体的行列当中。加入后发现，加入他们行列的人中，只有他们两个。假惺惺的政治商人，在人们面前装慈悲，装善良，可真的在紧急时刻需要你时，你却逃的无影无踪。两个人在白色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那些商人、政客，站成一排，通通站在栅栏外静静地望着他们抬运尸体。做出没有怜悯的表情，甚至用袖子遮住口鼻。他们真的该死，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不愧是富人出身。

巴洛恨不得让那些站着观望着他们干活的人通通死光。“尽己所能，我现在的选择是正确。”

木板上的尸体清理完毕后，可血迹深陷木质的甲板上。即使拼命得擦，也只能把甲板刷成淡淡的粉色。

黄昏之际。

可神父还以为此刻是清晨，他们埋头苦干，忘记了时间。汗水深陷甲板里，随着海风一阵吹拂，与干涸的血迹混为一体。

夜幕笼罩，东面的天空还是黑色，往西慢慢望去，天空渐渐变紫，再成金黄色，太阳即将沉沦进大海里。

清运完成。

副船长连续航行了一整天，他坚持说，自己能在两天内抵达距离这里最近的大陆。这比计划缩短了一天的时间。一边干活，一边在停歇的时间与水手聊天，听他们说：船长是副船长的亲哥哥。

没有器械音乐，没有歌声，没有笑声。

共进晚餐前，几乎每个人都是红着眼睛，包括副船长，独自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走进厨房，还没等门关上，他出来时嘴角周围粘满食物的碎屑。餐桌的椅子上也空着座位，不知他们躺在冰冷的冷冻库，还是因为伤心把自己封锁在卧室里。

今晚的餐厅死在了每个人的悲伤中。

安静。只听得到刀和叉子铁碰撞和摩擦的声音。直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哭出了声，终于打破了晚餐的寂静，她撩起自己白色蕾丝边的长裙子跑出了餐厅。后面追着她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是夫妻。“可能是他们当中一方的父母躺在了冰冷的仓库的。”神父说。“失去家人的痛苦不算什么，他们会好起来的，失去了某些东西，你肯定会难受。”

船并没有在晚饭后停泊，副船长应该在今晚不打算睡觉了。失去家人的痛苦，带给了他创伤。他反常的行为是好起来的表现，是必须经过的阶段。就像浪到达了最高点，才能落到最低点。最高点就是你因为心情不好做出的反常的行为。然后浪越来越低，你做出反常的行为越来越少，浪直至最低时，你的状态就恢复到了失去亲人之前的心情。

各种颜色的霓虹灯遍布在甲板上的每个角落，光束却洒不在寥寥无几的人身上。不对，巴洛发现除了最顶层的甲板上没有被霓虹灯填充上，乌黑一片。霓虹灯的存在，如同两地阴阳两隔。

“吧嗒……吧嗒。”

脚步声？

巴洛像是面前蹿出了一头满嘴流淌着血淋淋的狮子。露出惊恐，难以置信的表情。

脚步声就在顶层甲板上传出来。“活见鬼！活见鬼！”巴洛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人。大半夜的，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意外地竟然听到了他认为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又是脚步声。

“谁在哪？”巴洛面对顶层甲板上质疑。

霓虹灯照的光束洒不进里面，光仿佛被黑暗吞噬，巴洛的声音也仿佛被里面的黑暗吞噬，只差他走进去，也被吞噬。

“吧嗒吧嗒。”沉重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巴洛下意识地往后退。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黑暗里出来。

脚仿佛被钉子砸进了地面去。

白色的面颊在黑暗里诺隐诺现。

“谁？”巴洛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去。抬起脚，竟然发现它还能被自己所控制。

巴洛感觉越来越冷，耸耸肩，不得不等一阵痉挛平息。

只露出一张脸，白皙的皮肤——他认得那张脸。

巴洛呆诺木鸡，不断地眨眼睛确定自己是否没有看错。是她，就是她，那具女尸。

“你在找我？”她问巴洛。巴洛不确定他该称呼她女尸了。在黑暗里露出自己白皙的大腿，被霓虹灯洒在上面显得更白了。这让巴洛突然想到了奶油。露出自己被白色绷带缠绵的短裙。不知道她哪里搞的衣服。只确定，她没有离开这艘船，而且那场意外，是她的诅咒。

“我美吗？”她看着巴洛问。她故意摆弄自己栗色的长发。

她确实很美。

“我知道你的回答。”她说，“你知道吗？我也喜欢你。虽然在我活过来之前你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

巴洛有些欣慰，可欣慰即将被恐惧占据。

该死的，她喜欢我。

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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