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皇后

我确实有些高估了自己怀孕的身体，虽然一路上车撵内我几乎是高床软卧过来的，但是单单路途之远、时间之久也确实让我够呛。

走了整整两个月，终究还是到了应天。

朱棣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疲惫，取消了大队人马相迎的阵战。我还来不及拒绝，他径直带我回宫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到孩子出生，你与我住一块，哪里都不准去。”

回到应天以后，朱棣日间除了与太子等朝臣商议国事，中午便同皇后一起用膳。

回来以后，朱棣带我见过皇后一次。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面色虽经过妆容遮掩，却难掩疲态，比从前见她瘦了许多，她这状态基本是被缠病掏空了身体，我瞧着她这不是一日两日的缘故，只是从前她未与皇帝说起。

她见了朱棣只是淡淡一笑，让他忙着国事不必费心她这里一切皆有太医照料。

转头看见立于一旁的我，她看到我的脸时先是一惊，其实回宫后，淑妃看到我也是这样的反应，我知道，很难有人相信人的容貌能够十几年不变。

她低头看了看我的肚子，小心叮嘱了一番，轻轻说道，“难为你，这月份了还要奔波回应天。”

我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她因病而积重难返的身体，面上却总是说着无碍，拉着我说有话同我说，让朱棣去忙国事。

朱棣见她有意留我说话，转了望了望我，不置可否，皇后见状，轻笑着推了一下朱棣，“去吧，皇上……”

朱棣嘱咐了她一番，让她不要说话忘记了劳累，多多休息，接着看了我一眼，随即便出去了。

皇后看着他出去了，才转头笑着对我说，“他这样年纪了，方才看你的眼神，仿佛还是个年轻少年，也只有你能让他如此了。”

说罢，她又仔细看着我的脸，神色讳莫难辩，好一会，长叹了一口气，拉着我在榻上坐下。

我见她神态，似乎有话要对我说，见殿内左右侍女太多，以为她是碍于旁人不方便说话，便与她说，“皇后娘娘特意留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如他们先退下。”

她看了侍女们一眼，轻轻说道，“不要，我的身体不好，若有什么事，惹你被人误会了就不好，有旁人在倒好些。方才我一直盯着你看，是失礼了。无妨，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其实，只要有心者都会对我多年不老的容颜和皇帝对我的感情而惊讶侧目，在旁人眼里，我早该是妖魔鬼怪了。这一点，她显然不是没有思虑过，可是她始终没有为难我。

我看着她的脸，问道，“皇后的身体，如何了？”

“旧疾了，我也不去想它，过一日，算一日，反倒轻松。”她淡淡笑着，仿佛说的是天气，而不是自己时日无多的身体。

“为何不早告诉皇上，及早治疗，终归是会好一些……”我刚说完这话，便深悔不该如此说，这两年朱棣与我都在北平，又怎么顾及得到应天呢。

我低着头，只是喃喃说着，“或许，你心里也有些怪我……”

她抓着我的手，摇摇头，笑着说，“我不怪你，我怪他。可是他是皇帝，我是皇后，在有你之前，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了，所以，我也不怪他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好一会才说了一句，“如果你深爱的人，深深爱上了其他人，你怎么办？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不过你比较有福气，你爱的人，真的只爱你一个人。”

或许，身为王妃，身为皇后的她，在这皇宫后院里，许久未与人讨论起关于所谓爱情，今日却与我说起了这些话。可是，我与朱棣的感情，虽然常常有其他女人出现，我却从来不知，该如何与她们谈起他。

我低着头，轻轻说着，“皇后娘娘，对不起，我不想和你说起他，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起这个话题……”

她笑着看着我，“好，不说他，说你。”

“我？”我抬眼望向她。

她又细细端详着我的脸，靠近我轻轻说道，“你得上天垂怜，容貌多年未曾改变，可是这在皇家并不是一件好事，再这样下去，你会很危险，你知道吗？”

这件事情，我知道，有心之人，很容易拿我的事做文章，可是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提醒我的人。

她看我的神情，知我心有所会，轻轻低声说着，“皇上是个多疑的人，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你，或许他爱你不在乎这些。不过，皇上在时，他能护你一辈子，可是皇上终有一日……你多为自己留个心眼。”

她的话，我不是没有想过，而我也确实忽略了，朱棣也会死，届时我还会不会是这样的容颜……不，那时的事我根本没有想过，也不去想。

皇后的提醒没有错，可是我不明白，我与她交集并不多，她对我的关切，似乎超出了我与她的关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我想问的是她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却又觉得我和她的关系还未到如此深厚。

她深深看着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是轻轻叹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无论什么时候，皇上都会难过的。”

我确实很难以理解徐皇后的心情，仅仅因为我是朱棣的心爱之人，便足以让她对我如此关切吗？

我轻轻探向她，温声说道，“不会的，你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亲人，你有任何事他也会难过的。”

她并没有多言，脉脉看了我许久，只是笑着对我说，“你是一个好姑娘，难怪他喜欢你。他的眼光从来都没有错。”

与皇后又闲说了几句，她叮嘱我，这个月份了身子要格外注意，我一一应下，见她有些疲倦，便不敢再叨扰她，起身告退了。

走出殿门，我还在想着方才皇后说的话，没多久，便看见朱高煦朝皇后殿中走来。

我根本不想见他，可是他一见我，便款款施了个礼，抬头打量了我好一会，才说道，“没想到张大人竟然以一介女流之辈辗转几朝重臣，连高皇帝都被你骗过了。如今，又成了父皇的宠妃，果然非同凡响啊。”

我并不看他，正欲抬脚就走，只听他扬声说了句，“祝愿柳妃娘娘诞下龙子，到时候，让我的太子哥也看看新弟弟，届时父皇可没空瞧他咯！”

我原本不想理他，可是见他话里有意，侧过头淡淡说道，“汉王殿下说笑了，谁越得过太子殿下呢？”

说罢，并不看他，径直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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