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王走后,牡荆夫人继续等在宫门口没有离开。
因为戏还没有演完呢!
站在高墙上的穆延皇攥着拳头,气得差点把后槽牙咬碎,狠狠地盯着淮安王离开的马车。
直到身后的总管太监提醒道:“陛下,该您入场了。”
他用余光瞥见下面的牡荆夫人,汗颜道:“再等下去,皇后娘娘可能待会儿就真的与你恩断义绝了。”
穆延皇抖了抖肩膀上的落叶,可见他刚才一动不动在这里站了多久,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去。
其实牡荆夫人也没有在外面等多久。
半晌,宫门才再次打开。
牡荆夫人抬眸看去,刚要酝酿一下情绪,就见对面的人快步跑过来,就抱住了她。
牡荆夫人觉得加这一段戏也没什么关系,也就随他去了。
冷风吹动他们的发梢,直到夹在中间的小泽宸难受地撑了撑身体,穆延皇才慢慢将人放开,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这一举动也不是事先设定好的,但没什么影响,还是随他去了。
牡荆夫人用眼神示意对方。
穆延皇声音委屈道:“他刚才摸你手了。”
牡荆夫人:“……”
不是这句。
见自家夫人无动于衷,穆延皇只觉得才几日未见,他就要失宠了,声音更委道:“他刚才摸你手了。”
呸,不要脸。
自己没夫人啊!
语气中的醋意这么明显,牡荆夫人要不是还抱着泽宸殿下,一定会伸手揉着额头,无奈道:“那又如何。”
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老娘又没吃亏”。
这个世界的世道本就如此,不过是一个想要投怀送抱的老男人而已,牡荆夫人的后院多的是莺莺燕燕,或许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可对付一个男人,她那是手到擒来。
眼见自家后院就要着火了,牡荆夫人灵机一动,开口便道:“其实皇叔长得还挺有几分姿色!”
她一边假装回味,一边偷偷打量穆延皇的神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
穆延皇悲痛欲绝的看着她,慢悠悠地向她靠过来。
牡荆夫人暗自点了点头,这个表情倒是跟设想的差不多。
穆延皇道:“牡丹,你…”
他才刚伸出手去,牡荆夫人直接上前一步碰瓷,她先抱住了怀里的泽宸,在穆延皇猝不及防地动作动,仰着摔倒下去。
狠狠跌落地上,她这是对自己下了死手,毕竟演戏就要真一点。
穆延皇直接顿在原地,这一幕根本不是事先商量好的,这世上男子谁敢推自家夫人,爱惜还来不及呢!
他伸手就要去扶人,可被牡荆夫人一巴掌拍开,道:“你竟然敢推我。”
这语气太过真切,让穆延皇不禁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推了她,百口莫辩道:“牡丹,我…疼不疼啊?先起来。”
牡荆夫人在地上折腾了一下没能爬起来,还是接受了对方搀扶的手,一起身就不认账了,大声道:“你我夫妻情分至此,不复相见。”
说完,决然转身离去。
虽说是假的,可穆延皇也只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这才是最好的保护。
宫门慢慢紧闭,在最后一丝缝隙中,他望见牡荆夫人偷偷回眸一笑。
穆延皇捏紧了手,这让他如何舍得。
宫门重重地锁上。
牡荆夫人回过头,她抱着泽宸殿下一步一步向将军府走去,只能靠她走回去,为的就是让全京都的百姓能看见。
不出一日,所有人知晓,牡荆夫人不做皇后,与新皇恩断义绝。
这条路有点远,以往她都是乘坐步撵的,泽宸殿下在她怀里安睡,已经三岁了,抱着还是有点吃力。
突然有冷风袭来,本就落水还没修养好的小殿下,难受地在母后怀里咳嗽。
牡荆夫人低头看向他,慢慢低下头去,用额头蹭了蹭小殿下还有些发烫的脸颊,极为轻声道:“泽儿不哭,有娘亲在。”
从今以后,你便是舒语。
也再无舒语了。
母亲不后悔,只要你能安然长大。
片刻过后。
牡荆夫人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她知晓暗处那些人在监视着,还是说道:“小语,娘亲带你回家。”
说完,脸颊滑过一道泪痕。
她知道,她把她的小语丢了。
黑夜在身后慢慢笼罩。
从远方吹来的长风没能透过孤城。
夜幕降临前,值岗的侍卫早已燃起了火把,这是城门前唯有的光亮。
今夜本无事,可这个关卡的所有将士都未能安眠,他们等在城门里,用威武雄壮的身躯筑起道道高墙。
他们在等待着小公子,却不是为了接他回家。
城墙上的将军手持长枪,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远方,通达的耳朵,良久才听到前方传来的风沙,以及淹没在风沙中的马车声。
马车的车轮摩擦过地面,车帘与疾风撕扯,速度还在不断加快,还在越来越快,直到离城门口越来越近,才慢慢停了下来。
风沙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驾车的侍卫慢慢转过头,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公子,此时已经宵禁,怕是不能过关卡了。”
马车里的人不断咳嗽着,稚嫩又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道:“拿着本公子的身份玉牌,去让守城门的将军开门。”
说完,一只素白的小手从车帘里伸出来,手心还握着一块比他巴掌大的玉牌。
侍卫低下头,双手颤抖了一下,才慢慢接过。
待那只手收了回去,车帘也被放下。
马车里的小公子没能看见,侍卫红了眼眶,单膝跪于车前,风沙渐起混合着他的声音。
“小公子,保重!”
眼泪掉在了他身后,侍卫拿着代表舒语身份的玉牌,待城门打开后,身影消失在了无数舒家将士的诡影中。
舒语小公子当然有这个特权,可失去这个身份之后,他又该如何回家,就连眼前的城门,都不再会为他打开。
风沙卷起车帘,前面的拉车的战马对着城门口嘶吼了几声。
马车里还在不断传来咳嗽的声音。
半响,声音伴随着风沙渐渐消停。
在马车被这诡秘的氛围彻底吞噬之前,一只素白的小手蓦得抓紧了车窗。
因为常年卧病在床,这只手看着就很是虚弱无力,可此刻青筋暴起,脆弱的皮肤依稀可见森森白骨,他死死抓住窗框不放,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回来…了吗?”
舒家军怎么会背叛小公子呢!
只是不得已与小公子渐行渐远,永远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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