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水（3）

叶木青和金奥到山脚下的时候，抬头便看到半山腰的云庵观掩映在树木层叠之后，若隐若现的香烟袅袅升起。

上山的路湿滑难行，杂草丛生，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清理过。

云庵观入口只有一道木制窄门，道观修葺简朴，四周筑上了围墙。

叶木青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开门。

金奥指着门缝道：“小于姐，门似乎是开的。”

“进去看看。”

木门被推开，入目是一处四方对正的小庭院，一棵粗壮的菩提树横亘在路中央。

透过菩提树枝条垂落的缝隙，叶木青看到观里一个身着白色道袍披散着长发的人跪在中央，在其上方供奉的是西王母神像。

两人缓步走近，叶木青根据身形辨别出跪坐那人是一男子。

叶木青清晰的声音响起：

“你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有些问题想要查问清楚。”

金奥低声说：“小于姐小心。”

叶木青点头，目光盯向男子的背影。

男子动了动，起身点燃一根香插在了小香炉中，继而无声念了什么，才转身看向来人。

两人皆有些震惊，只因男子相貌孤高出尘，不似凡人。

而且，他是闭着眼的。

“二位有什么话只管问吧。”

声音亦是犹如玉石相击，清澈飘渺。

叶木青隐隐猜到眼前人的身份。

“这观里只有你一人吗？”

男子点头，不语。

“从始至终？”

男子微笑，答道：“从前有师傅，我和师妹三人，只是前不久师傅圆寂，师妹失踪，便只剩我一人守在此处。”

所以他就是李孤正。

叶木青挪动几步，打量着观里的布景，忽地问道：“你没打算去寻你的师妹？”

“一切自有因果，她若想回，便不用我寻。”

金奥皱眉，觉得这人说话十分玄奥，一点儿也不像个现代人，不是说即使是道士也玩手机吗？

有的大师还经常发抖音呢，他还点赞过。

叶木青抱臂：“若你师妹害人呢？”

男子闭阖的双眼倏地睁开，眸子如洗练过的月华，美而纯粹。

叶木青一笑：“当刑警嘛，总是要假设最坏的情况，我刚刚只是随便一说，还请你不要介怀。”

他抚了抚腕间的木串，轻声道：“无事。”

金奥问：“近来还有邪教徒来道观作乱吗？”

男子的眼又阖了上去，返身跪在蒲团上，淡淡启唇：

“无。”

“二位若没别的事，就请离开吧，我还要继续参悟。”

金奥皱眉，觉得这人冷淡至极，仿佛脱离了红尘。

叶木青向他招手：“走。”

金奥忙跟了上去。

“小于姐，你觉不觉得这人很奇怪？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守着的根本不是他，也不是他说的只有三个人。”

叶木青说：“小金，你觉得在这个时代，还会有超自然的力量产生吗？”

金奥摇头：“不会吧。”

不知想到什么，他身子抖了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要是真有，我们当刑警的，跟那厉鬼冤魂不知道打了几次招呼了，想想都吓人。”

叶木青失笑，调侃道：“那你可不要怕，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存在。”

金奥慌道：“我肯定不会！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走吧，再去其他的地方一道看看。”

“好。”

贺岘让于兰待在办公室，说自己有事要办，直到傍晚，于兰也没有看见贺岘的人。

“你好，请问贺队长回来了吗？”

“贺队长？不知道啊，今天好像没有要出警的任务啊，队长不在办公室吗？”

于兰心不在焉地笑笑：“谢谢。”

贺岘，难道去找于归了？

于兰走到角落里，摊开手心，红色的细线一路蜿蜒至心脏，露出一截在掌心跳跃着。

她猛地收紧手心，察觉到细线拼命地挣扎。

下一刻，警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队长，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于兰走出去，挤到人群中央，看到贺岘青筋暴起的额头，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扶起贺岘后，问道：“阿岘哥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围的人见到于兰不约而同想到了白天尴尬的场景，见队长渐渐缓和，便一窝蜂地散开了。

贺岘安慰道：“我没事，就是突然头有点儿痛，应该是手术后遗症引起的。”

于兰不放心道：“真的没事吗？”

忽然，贺岘做了一个令她意料之外的举动。

贺岘轻轻抱了下于兰，虽然是虚抱，但仍表示了亲密，他笑着道：“我没事，兰兰。”

于兰错愕地看着他，心里欢呼雀跃起来。

她没想到贺岘竟然愿意主动亲近她了。

是不是代表忘情水已经彻底发生功效了。

于兰甜蜜地环住他的腰，察觉到他身子一僵，只当他不适应，头埋进他的胸口道：“阿岘哥哥，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漆黑中，贺岘的眼眸显得温柔至极：“我去给你找房子了，但是没找到满意的。”

“阿岘哥哥，我不能和你一起住吗？”

“不行，这对你不好。”

“不要不要，我就要跟阿岘哥哥住，不然我就待在这里哪都不去。”

贺岘状似无奈，妥协：“好吧。”

忽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金奥急急忙忙调转车头，想远离那对在门口公然亲密的人。

叶木青制止他：“进去。”

金奥急中生智道：“小于姐，我突然想起今天我们少看了一个地方，我们再去看看吧。”

叶木青看向他：“金奥，你知道吗？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金奥一惊。

叶木青视线挪向前方，说：“开进去，直接按喇叭。”

“好。”金奥显得有些失落。

可随即他又斗志昂扬地驱车前进，尖锐刺耳的喇叭声猛然响起，惊得那两人看了过来，金奥又打开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远光灯，直直地刺激着那两人的眼球。

贺岘将于兰带到一旁，让开道路。

车子路过时，贺岘的视线从金奥划过叶木青的侧脸，似是顿了顿，又似是没有。

于兰嫣红的唇瓣极快速地张合着，接着指尖一指，有什么变了。

金奥正要停车，却发现刹车突然失灵，怎么踩都没反应。

叶木青察觉后，当机立断：“跳车。”

两人各从车门翻滚而下，车子猛冲到墙壁上，撞出一个大洞，车身牢牢卡住。

巨大的声响瞬间吸引了众多人，于兰不禁目露失望。

贺岘皱着眉，像是在谴责金奥的不懂事。

“金奥，你是在拿警局撒气吗？”

金奥刚想反驳，叶木青抢先开口：“队长，是刹车失灵了。”

金奥本以为解释清楚后队长就不会再抓着不放，但是没想到一向英明果断的队长居然不依不饶。

“真失灵假失灵？金奥，刚才在门口你看见我，先是猛按喇叭，后又用远光灯刺我的眼睛，我都当你闹小孩子脾气没计较，可现在呢？”

贺岘看起来怒气沉沉：“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吗？况且，你有什么憋屈要发泄？白天你还在恶作剧！”

“那不是恶作剧！！”金奥涨红着脸大喊。

贺岘目光凌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和阿归只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再无其他，于兰现在是我女朋友，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你的那些混账话。”

凝固的气氛中忽然逸出一丝笑声，突兀又诡异。

贺岘目光一顿，没有去看那发出笑声的人。

叶木青走到金奥身侧，安抚似的碰了碰他的呆毛，像一个姐姐一般：“跟我去吃点儿东西吧，我都饿了。”

金奥不理解，一时愣住。

叶木青说：“你要是再不走，这里可就有人要把你吃了。”

金奥顿时反应过来，极快地瞥了一眼贺岘。

贺岘叫住离开的两人，怒气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又似乎只是对着金奥发泄。

“于归，你搬出来吧。”

叶木青又笑，目光紧紧盯着他，贺岘率先挪开了视线。

他听到她无所谓的语气：“早就搬出来了，怎敢打扰你的甜蜜二人世界？”

贺岘一噎。

于兰一脸自责：“阿岘哥哥，原来小于姐和你住在一起吗？都是因为我，小于姐要是无处可去了怎么办？”

贺岘神色温柔：“没事，我们本来就只是合租，你是我女朋友，住在一起才是应当的，于归她懂的。”

叶木青带金奥去了r市一条著名的小吃街。

吸入一口鲜滑的面条后，叶木青才感觉心里那点儿淡淡的不爽消退了。

没想到贺岘真变成了这副令人厌恶的模样，她还以为现在的贺岘和小说中描写的他有所不同呢。

看来还是没什么区别。

“小于姐，对不起，我…因为我，你和队长的关系看起来更糟糕了。”

叶木青喝了口汤，看着少年失落的神情，说道：“你很喜欢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吗？”

金奥支吾：“我…”

“金奥，为什么总是觉得对我愧疚？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我…我只是…我”

“你只是想呵护我，认为我即使坚强，在受了那么大的背叛后更加令人怜惜。”

金奥脸皮一下爆红，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不是，小于姐，我没有别的意思的，啊不是…”

叶木青眯眼笑起来，热气氤氲间，显得她格外温柔：“金奥，你不是一直都热情而勇敢的吗？所以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叶木青歪头想了想，说：“为了鼓励你在我面前展露出真实的样子，我就奖励你知道我的小名吧。”

金奥有些紧张，又很惊喜：“真的吗？”

“嗯。”

“那小于姐，你的小名是什么？”

“木木。”

木木…金奥脸又红了一度，连带着脖子都红了起来。

“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叫你木木姐了？”

叶木青失笑：“可以。”

好亲切啊，金奥想。

“好了，吃完了，回去吧。”

叶木青没让金奥送自己回去，她先去了之前住的房子，也就是和贺岘一起的那间。

“笃笃～”

房门应声而开。

是于兰。

她将身上的道袍换下，换上了甜美的衣裙。

叶木青夸奖：“好看。”

于兰说：“你来干什么？”

叶木青敲了下头，说：“你看，我太忙了，行李是收拾好了，但是忘记拿了，还在我的房间呢。”

于兰嗤笑：“于归，别再做这些无济于补的事情了，有用吗？”

叶木青低头瞧她，忽然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说道：“你比我矮诶。”

说着就越过于兰走了进去。

“你！”于兰满脸不悦。

本想让叶木青吃点儿教训，但是她此刻指尖无力，还在恢复期。

贺岘去外面买了洗漱用品，回来看见门开着，不由问：

“兰兰，你站在这儿干嘛？”

于兰立刻恢复了娇俏：“是小于姐来了！”

贺岘一顿，温柔的神色淡了淡，“她怎么来了？”

“说是有行李还没拿走。”

“哦…”

贺岘复又笑起来，“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

“阿岘哥哥做什么我都喜欢。”

叶木青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厨房里系着围裙的贺岘和一旁笑意甜蜜的于兰。

她眼眸平静，关门离开。

“阿岘哥哥，阿岘哥哥！你怎么了？”于兰疑惑地问道。

厨房里油烟声音大，于兰没在意叶木青离开的动静。

贺岘下意识铲了铲锅里的菜，摇头一笑：“没事，就是在想你是想要吃辣的还是甜一点的。”

于兰欣喜：“那你直接问我就好了嘛。”

她痴迷地看着贺岘俊逸的面容，觉得阿岘哥哥近来对她笑得越来越多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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