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疯了。”苏向晚看向河面,此刻龙舟飞驰,四艘船在河面上胶着不开,正进入了激烈的比赛之中。
赵容显定然在那龙舟之上。
但他赌定了赵昌陵不会冒险出手。
赵昌陵争了这么多年,最先争的就是同他之间的一口气。
他太高傲,也把自己的尊严看得太重。
势如破竹的龙舟疾行在河面上,所有人都在关注这第三组里,蒋国公府和豫王府谁会更胜一筹,只有苏向晚知道,这局不会再有什么悬念了。
赵容显要的不是第一,他想做的已经达到了。
方才心里藏着事,苏向晚没什么感觉,现在松下来,她才觉喉咙火辣辣,干涸得厉害。
进了船舱里头喝了几杯温热的茶水,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些。
河面上锣鼓声渐停,代表这组龙舟赛已经结束了。
掌事的太监在高台上扬声宣布:“第三组比赛,第一名是……豫王府。”
她手上还端着杯子,听到这话茫然地抬了抬眼,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豫王府?
怎么会是豫王府?
她急切地走回甲板之上,凉热的交替包裹着她,带来了一阵温热的粘腻感。
那头赵容显已然走上了高台。
他身上被河水抛湿了,发丝上还挂着水珠,然而却看不出半点的狼狈不堪。
哪怕在这个时候他让人感觉还是干净透亮的。
蒋禄眯着眼笑,那眸子里闪动着滑亮的光,就好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滑不溜秋触摸不到。
“恭喜豫王殿下。”他笑呵呵道,脸上半点没有蒋家落败了的不快和遗憾。
苏向晚觉得,他甚至有些高兴,是乐见其成的。
若然不明就里,蒋禄看起来就像是对后辈充满关怀和希望的慈祥老爷爷,像是一个疼爱的孙子拿了奖项,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然而这些都不是真的。
赵庆儿有一丝懊恼:“他方才就在船上。”
她后悔没有出手了。
眼下还让豫王府更胜一筹,赢过了蒋国公府的队伍。
名利双收。
赵昌陵是全程看完比赛的,他倒没有特别的感觉,那个险本来就没有必要去冒。
他看着赵容显跟蒋禄谈完,看着那个木牌挂上去,而后道:“蒋禄那个老狐狸,是故意让国公府的龙舟输给赵容显的。”
赵庆儿眼睛一亮,“你是说……蒋国公在帮我们制造机会?”
豫王府的龙舟胜了,那必然还要再参加一次比赛。
那不是给赵昌陵和赵庆儿下手极好的机会吗?
“蒋禄此人老谋深算,他这般做肯定不是为了帮我们,不过是想把我跟赵容显都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让我同他互相消耗,而他隔岸观火,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罢了。”赵昌陵提到蒋禄的时候,语气里带了一些不屑。
蒋禄野心勃勃,蒋家在朝中枝繁叶茂,眼下又是大权在握,祸害半点也不亚于赵容显。
“你的意思是说,过一会的比赛,我们也放任不管,不对赵容显下手吗?”赵庆儿很不情愿地问道。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她觉得赵昌陵就是顾虑太多了。
“这局比赛我不想对他下手,并非是因为蒋禄。”赵昌陵目光落在远处的赵容显身上,目光里有志在必得的意气风发,“这局我要同他光明正大地对决一场,堂堂正正地赢他。”
这些年来,他一心一意要超越赵容显,压制他的风头,却总是没有机会。
眼下蒋禄逼得他不得不站出来,这个机会让赵昌陵连骨血都沸腾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大家提起他跟赵容显,总是说不相上下。
这才是天大的笑话,他一个乱臣贼子,不得人心,有什么资格跟他不相上下。
能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赢赵容显一回,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把他的孤高清傲踩在地上,这是他一直都想要做的。
如今,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赵庆儿是无法理解他这种心情的,她觉得赵昌陵太不理智,争一时的意气还不如趁机会永绝了后患来得实在。
“你如此意气用事,往后如何担当大任!”她面色难看极了,“这么多年来你为何不能将他剿除,正正是因为你不足他果敢,赵容显堪堪有破釜沉舟之勇,你却总是瞻前顾后……”
赵昌陵不悦地看向她,“所以我能走得比他更远。”
温吞的蚕只一点一点吐着丝的时候,是为了以后破茧成蝶。
他并不激进,也是因为有足够的耐性跟自信。
孙子兵法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
可他们不在狭路之上,赵昌陵走的是康庄大道。
他们之间是势均力敌,谋者成。
赵庆儿摸了摸茶盏,没有再说话。
她的手段在阴诡险恶的后宫中如鱼得水,于朝堂谋略之上却不擅长。
她的沉默代表了妥协。
赵昌陵能走到今天,赵庆儿从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这一次也不例外。
接下来到了第四组的比赛。
苏向晚没有回船舱里,只是在甲板上看着。
这个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目光只在赵昌陵和赵容显之间的争斗,却把藏在后面极深的老狐狸蒋禄给忘记了。
他这事办的……
可真是狡猾。
哪怕是苏向晚对蒋禄没好感,也觉得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遭,真真是漂亮。
他的目的看着像是要隔岸观火。
但说他要帮赵昌陵对付赵容显,才把赵容显逼出来再比赛一场,那也是说得通的。
可要说是要帮赵容显制约赵昌陵,跳出来让赵昌陵有所顾忌不敢下手,也可以说得通。
反正这一手,谁都不会得罪,谁也不会靠拢。
大家还会赞一句,蒋国公府懂得韬光养晦,不出风头。
而这不过只是输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比赛出去而已。
第四组的比赛很是激烈,鼓声震天。
顺昌侯府和温府的龙舟纠缠不休,各不相让,没到最后一刻也看不出来到底谁会赢。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颗小石子,咔啦一声撞在她面前的栏杆之上。
苏向晚循着方向去看,恰看见陆君庭在不远处的岸边之上,遥遥看着她,好似找她有什么事。
陆君庭一贯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遇上正事之时他才会少有的严肃。
苏向晚看他模样,心中警铃大作。
苏远黛可能出事了。
眼看她下了游船,陆君庭转身往回走。
他如此谨慎,倒让苏向晚的心又提了几寸,却也知道不能着急,只能远远地跟着他走。
烈日当红,她却凭空生出了一阵阵的冷汗。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之后,终于远离了人群,陆君庭方才停下脚步来。
苏向晚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走到了高高的城墙之下,红色的砖墙高昂威严,此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不,不是什么也没有的。
隐没在黄土之上让人背脊发凉的血迹,仿若灼热火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越看越觉得心里发寒。
她差点说不出话来,“我大姐……”
陆君庭连忙道:“放心,你大姐无事。”
苏向晚骤白的脸上,染回了几次血色,“这血是……”
陆君庭神情凝肃,“你大姐无事,不过跟着她的那个贴身丫鬟……”他顿了一下,出声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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