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阳光打不透巴黎古监狱厚重的围墙。
顺湿冷狭窄的通道一路登顶,手脚上沉重的镣铐才凸显出拖沓行程的益处,即便终归轮到自己——左右隔间内金属刑具与肉体摩擦奏出令人作呕的乐响,此起彼伏的哀嚎撕扯着双耳往大脑猛灌。
被冷面士兵摔进审讯室的一刻,她就料定自己将伴这骇人的黑暗长眠了。
“路易·泰琳小姐,请自觉坐在椅子上……只要说出该说的,我们不会给你带来噩梦——但愿。”
审讯桌后须发斑白的老头拉着可怖的长音若无其事地警告。他冷酷的说辞如一曲绝情的咏叹,直击石墙,在冰冷黑暗的隔间里几度回响。
泰琳吃力地挪起半身时,才发觉自己双腿瘫软到像个残废。
她怕了,不仅源于每间看似无差的牢室里不尽相同的痛苦嘶吼给出暗示,还有老头那无血色面庞上深凹的紫褐色眼窝里无尽的深渊。
“你,是路易十六最后的子嗣,意图自保伪装平民,化名泰琳·摩根——这点认不认?”
沙哑的嗓音盖不住轻蔑的口吻,老审判官死气沉沉的气质令原本湿冷黑暗的空间更添些许阴森。
尽管这样走形式地审讯对巴黎古监狱囚犯来讲早不例外,她也一样能听出高阶层自上而下的猜度和命令。
因为,政府必然注意到,她身上埋藏的许多疑点,不足以证实有关波旁王室后代的种种谣传。
比起证词,他们更想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颤抖着喊冤,一面又哭诉着自相矛盾的答复——抖是恐惧,喊是做戏,矛盾更是推波助澜的工具。
她懂得,自己越是模棱两可地不认账,对方越是有把握咬定罪行。
可只要嘴硬,刑罚就免不了。
铁锥钉进骨缝再剜出筋肉有多疼?针板刺穿掌心又将引导出怎样的血花?任何残忍暴戾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
越是疼,她对这世道越是痛恨。
曾怒吼出新旧政权皆是魔鬼,这话,是认真的。
自小摸爬滚打暗无天日的经历铸就她愤世嫉俗的另一面,宣告终将末路穷途的人生。
也许童年时,她也曾真心地乐观过,幻想用全部的善良求世界一个善待,用所有的妥协换生命一个妥当。而如今,那些旧时风尘里的善意早就磨灭在回忆里。
一个人的内心可以丧成什么样子,她从未直面过,甚至暗自许下用假笑麻痹全人类的可笑誓言。
可如果心中最后一抹光亮只有望照耀一个人的世界,那被成全者必定是挚爱无疑。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为他牺牲。
盖世英雄力挽狂澜救人水火皆大欢喜的结局,是无脑者所做的白日梦。她没那么伟大,没那么博爱,光明的假面褪去,黑暗和绝望包裹的残缺的灵魂中唯一清澈的一抹,奉献给那位值得的人就足够。
这才是真正的她,泰琳·摩根。
……
直到推算时机成熟,她方才收起嘶哑的嚎叫,半死不活地招认了全部罪状。
审讯者满意地提着一纸血迹斑驳的画押单二话不说转移阵地,与之替换的是皮鞋落地渐进的踢踏声。
混沌的意识尚且支撑不起肉体上生不如死的疼痛,更别说顾及来时人。
正因如此,沉着浑厚的嗓音晕出的几分安详才更显突兀:“我奉命来记忆您死刑前的模样。”
那孤僻而深沉的语调,她认得。
听进这句本该令人发指的独白,她却安然漾出笑意。
感激神明吧——即便那是个险招,现如今也大功告成。
虽说是心照不宣,但为保死者一份安详,银发黑衣的男子还是肃穆地补上一句:“后事请你安心。”
他忠于自己的职业,也忠于自己一早立下的不成文规定。更何况,自己和那位即将面见的男士有过不小的缘分。
泰琳吃力地启唇道了句无声的谢意,忽而努力瞪大双眼,留给人世最后一份倔强的哀怨。
刚好,连处刑都省了。
第五人格之神使参上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