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还看今朝

双腿跟着一个男警察进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极了，或许可以说是死寂。

床上的人，还带着血。

“节哀顺变。”

节哀？

节什么哀？

老徐人健康得很，他们一定是搞错了。

床上的人血肉模糊，怎么可能是老徐。

第二天，他站在墓地里，捧着老徐的骨灰盒，面前是老徐的新家。

看着手里小巧的盒子，徐海逸笑道：“你看你，这么大个人，现在只有几两重。以后别再笑话我弱柳扶风了。”

他扯了扯嘴角，吸了吸鼻子就将骨灰盒放进了墓地。

旁边的亲人将盖子盖了回去，那只骨灰盒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葬礼结束，徐海逸才有时间感受到心空了。

以前老徐在的时候，他连着半个月不愿意见他。现在人不在了，不过一天没见，思念就四处蔓延叫人难过。

也是葬礼结束，徐海逸才知道家里出了多大的事情。自己在外面没心没肺地过日子，家里却已经物是人非。公司上个月就破产了，老徐为了给员工发工资把所有的资产都变卖了。工资是勉强够了，但欠下的债务远远不够。

为了还债，陈曦把原来住的别墅卖掉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了间不到十平的出租屋。家里值钱的家具首饰，甚至是没有开封的化妆品都卖掉了。这些钱和欠下的债务相比，杯水车薪。陈曦的手机，就连在葬礼举行的时候都没有消停过。

而这些，徐海逸完全不知道。

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徐海逸一把抱住了陈曦，伏在她的肩头哭得像个孩子。

那段时间，是最难的。他白天跟着剧组忙碌，晚上回家照顾陈曦。陈曦白天出去找零活，晚上做些手工。她总是把那句“能赚多少还多少”挂在嘴边。

由奢入俭难，习惯受人白眼更难。那些深埋心底的冷言冷语如同火山爆发一样，源源不断地攻击着他。刚开始的几天，“死”这个字每天都会在他的脑海里溜达两圈。有一次，他已经坐在了公司天台的围栏上，是陈曦的电话把他叫了下来。

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有如此的韧性。

两个人相依为命地过了半年，徐海逸拿到了《重明》的拍摄费用，还上了部分债务。生活这才好过一些。

徐海逸拍摄广告的时候，撞见了陈曦和林晟在一起。他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扭过头就离开了。

第二天结束拍摄回家，就撞见了林晟向陈曦告白。林晟的身份不需要介绍，只瞧一眼他的名牌西装就知道了。

徐海逸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扭头离开。他不是反对母亲再婚，只是这样的情况，让他联想到了还债卖身。

陈曦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他一通也没有接。坐在酒吧里瞧着舞池里晃动的人群发呆，却不敢出声点什么饮品。发来的工资全部用在了还债上，他手头上的零钱，也只够坐着公交来这里了。

“呼——”

徐海逸叹了口气，扫了一眼专心致志听故事的王韶玖。

“晚上十二点多，我才回了出租屋。”

陈曦坐在桌边，眼睛是又红又肿。看到徐海逸回来，她立刻抹了一把脸，拿出了盖在盘子下面的馒头。

“你吃饭了吗？”

她笑着开口，红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吃过了。”

徐海逸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林晟，心里的别扭才消停一些。

听他这么说，陈曦把拿出来的馒头盖了回去，等明天早上吃。

“我和他没什么。他只是我一个老板。”

“哦。”徐海逸点了点头，将毯子抱在了沙发上。他对林晟的情况不感兴趣。

陈曦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你先休息吧。拍摄一天也挺累的。”

徐海逸没有回答。

陈曦叹了口气坐在了床上，看了一眼手机，还是催债的短信。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去做他家的家政了。其他的活也可以。只是赚得少了些。”

徐海逸没有回话，过了十分钟，他故作不经意地翻了个身。睁开眼，陈曦已经窝在床上睡了。原本白皙的脸如今多了许多风霜的痕迹。

连续不断的催债信息让她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不至于蓬头垢面，却也沧桑了许多。以前有公司在，有老徐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不用担心。但自从老徐喝酒坠楼后，她得强撑着柔弱的身子，替那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儿子扛住塌下来的半边天。

徐海逸看着陈曦眼角有些湿润。内心的愧疚扎了根，那句“对不起”在心底盘旋了许久都不肯跑出来。

后来，《重明》在播出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徐海逸因为直播的事情和经纪人闹了矛盾，一气之下辞掉了工作。

没了醇尚的工作，徐海逸的生活一下子乱了套。背着巨额违约金，还要拖着公司债务，一连几日他都睡不着。

《重明》的事件延续了几个月。他的微博里面，每天都是不同的人变着不同的花样发信息。之后，他索性注销了账户。找工作对他来说不是简单的事情，那张脸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许多传媒公司都拒绝了他。

他只好换工作，最后找了一家小工厂工作。每月的工资不过四千。偿还债务，完全不够。徐海逸着急，陈曦更着急。

两个人省吃俭用，差点连房租都付不起。

徐海逸也痛恨自己的一时冲动，但工作已经辞了，只能咬着牙埋头苦干。

又过了一个月，徐海逸接到了一份新的通知。

那就是张总监给他的主播工作。公司里的其他人都很不看好张丛的举动，认为接受徐海逸相当于毁掉刚刚崛起的公司名誉。是张丛的行动堵住了这些人的嘴。张丛有着丰富的经验和门路，处理起绯闻假消息从不拖泥带水。没多久，徐海逸入职了。

坐在直播的岗位上，过往的一切瞬间回笼。刚开始的几次，他的状态很糟糕。张丛也不催他，任由他慢慢适应。后来，公司购置了宿舍楼。张丛还给他安排了一间宿舍。

也是从那时开始，徐海逸和陈曦分居。

他实习期过后，就得到了陈曦和林晟在一起的消息。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和陈曦吵了一架，那之后回去看陈曦的次数越来越少。

再后来，连电话都少了。

周天上午，他刚关掉了沈宁发来的视频，就接到了林晟的电话。他没有存林晟的电话，但林晟有他的号码。

林晟说，“你妈妈生病了，要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当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父亲的葬礼。他很害怕，害怕陈曦会离开他。看了病历表后，他才松了口气。幸好，只是需要搭个支架，注意些就没事了。

此时，有风吹过，窗帘落了回去，也带走了那些忧伤。

“哥，这样，我去把那个林什么的引开，你进去和阿姨说说话。怎么样？”

沉默了半天，王韶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哀伤的从前全都晃走，只留下了一张笑脸凑到了徐海逸面前。

徐海逸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一把推开了他的脸。

“探病到了你这里怎么像是探监了？”

“嘿，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王韶玖见他不领情，撅了撅嘴。

徐海逸没有继续搭话，而是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包。王韶玖眨了眨眼，放下了二郎腿，乖乖坐着等徐海逸的安排。徐海逸也知道他的心思，收拾好了东西就喊了他一声。

“走吧，带你去见我妈。”

“哎，好嘞。见丈母娘了。”

王韶玖俏皮地点着头，抓着手机跟了过去。那模样殷勤又狗腿。

徐海逸拍了他一把，这才出门。

王韶玖在路上买了点吃的，又从花店里抱了束花，乐颠颠地跟着徐海逸往病房去了。

徐海逸对他买鲜花这件事表示很不理解。

“这一间吗？”

王韶玖见徐海逸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面前的门，轻声问道。

徐海逸别扭地点点头，迟疑着不肯上前。王韶玖把右手的花束给了左手，右手拉着徐海逸的胳膊就把他塞进了门里。

陈曦刚检查完，看着进来的徐海逸有些错愕又有些欢喜。

“他不在吗？”

徐海逸没有发现林晟的身影。

“阿姨好，阿姨你真漂亮。早知道阿姨这么漂亮，我就不买这花了。”王韶玖扯了一下徐海逸的袖子，笑着把自己酝酿好的稿子背了一遍。

陈曦笑着打了个招呼，招呼王韶玖里面坐。

徐海逸多看了王韶玖两眼，在一起这么久，他可不知道王韶玖的口才这么好。

“你是小逸的搭档对吧？我在直播里见过你。本人比直播间里看到的帅气多了。”陈曦的心情很好，也许是因为徐海逸来看她。

徐海逸闷闷地没有开口，但也没有闲着，从王韶玖带来的果篮里取了两个苹果，当场削起了皮。他的安静倒是显得王韶玖和陈曦相谈甚欢。

林晟大概是在六点半进来的。看见坐在床边的徐海逸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王韶玖先看了一眼徐海逸，又看了一眼林晟，思索着该叫什么。

“哦，这是小逸的搭档，你记得吗？我给你看过他们的直播。”陈曦拉住了林晟的手，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徐海逸，见他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才用力拉了一下。

林晟笑着坐在了另一侧，将买好的晚饭放在了桌子上。

“我带的还挺多的，你们要一起吃吗？”

“额，好——嗯，还是算了。我们今晚还有直播。”

王韶玖刚想点头，徐海逸的大腿就不客气地撞在了他的腿上。王韶玖无辜地眨眨眼，哀怨地瞄了一眼身侧的罪魁祸首。

林晟没有挽留他们，只是让他们路上小心点。

徐海逸点了点头，将手里削得少了一半的苹果塞在了陈曦手里就匆匆离开了。王韶玖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抿着嘴偷笑着追了过去。

病房里，陈曦握着那只苹果眼眶微微泛红。

“哥，你怎么这么别扭？像个小女生一样。”

王韶玖跑了两步追上了徐海逸。

徐海逸腿长，一步迈出去好远。

“你才像个女生！”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闹别扭。”王韶玖撇撇嘴，歪着头打量徐海逸的表情。

徐海逸哼了一声就往宿舍方向走去。王韶玖在后面时不时地就蹦跶两下，不然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穿过两条马路，爬到八楼，宿舍近在眼前。

一进门，桌子上那条折叠地整整齐齐的围巾戳了徐海逸的眼眶子。

他死死地盯着那条围巾，嘴角的笑意被一把抹掉。

“你喜欢她吗？”

徐海逸的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谁？”

王韶玖脸上写满了困惑。

他很确定刚才他没有走神。

“算了，没事。”

徐海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上一热扭头进了卫生间。王韶玖愣了下神，回过神来，徐海逸已经进了卫生间。他赶紧冲过去拍了拍门。

“哥！你大的小的？我急死了！”

“等着！”

徐海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地，但王韶玖是真的很急。

“哥，尿裤子啦！”

“嘭”的一声门就开了。

王韶玖赶紧扯着徐海逸的胳膊把他薅出来，自己冲了进去，门都没来得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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