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易逝，恨亦长》

“这儿……是哪里？”

待时雨天司醒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阴暗牢笼之中，周围异常冰冷，没有那人间的嘈杂，更没有任何生机勃勃的现象。

反锁的生锈铁门，奈何他怎么也打不开，毕竟这是仙界特殊材料所制，只有特定钥匙才能打开。

“嘎吱——”

铁门开了。

进来的面容，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该吃饭了，神尊安排我来给你送食。”武陵仙君顿了顿，放下食盒。

“仙君…”时雨愣了愣，下一秒冲上去抓住他衣袖“仙君！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阴暗的地方了！！”

任由时雨抓住他那纤细的手，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仙君桃花眸里不禁闪过丝怜悯，但又很快压制下去。

武陵仙君终究还是狠下了心。

“不可能，你犯了多大的错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语罢，仙君甩开时雨的手，扬长而去的同时还不忘将铁门反锁。这一锁，则是深深锁住了时雨的心。

“啪嗒…啪嗒……”

阴暗的天牢中，角落里时不时传来滴水声。

“为什么…仙君……为什么……”

时雨整个人瘫倒在地，本闪烁着光的眸子也逐渐黯淡了下去……片刻后，他拿出了他这些天来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沓泛黄的竹笺，上面用墨刻画着四个大字——武陵仙君。

拿着笔想了又想，最后只是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无法诉说的爱同现在的自己一样，被囚禁在这阴暗冰冷的牢笼里……

逐渐的，他再一次睡着了……

————

天牢外———

“仙君啊仙君，你就这么放不下他吗？”天兵不解的同时语气也颇为不客气“拜托，他可是全仙界的罪人，除了每天的送食，神尊都接近不得。”

“闭嘴！”

面对天兵阴阳怪气的言语，仙君眸中多了几分少见的犀利，平和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怒火……

“按理说，闯入禁忌之地的人都该杀无赦，这次是因为仙君您的一意孤行，当众投下唯一一张反对票，从而使他还能够有生存的机会。”

“敢情这样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一生只得囚禁于这牢笼之中，不见天日，有何意义？！”

武陵仙君不觉握紧手中羽扇，力道差点握碎骨架。

这地方本就阴气太重，关过无数个危害性强大的罪犯，包括囚禁时雨的铁笼，上面还沾有无数血的遗迹，估计都是前人所留下的………

“意义嘛...呵呵.....当然就是你还可以看见他活人，而不是一具尸体。哦对了，今日时辰差不多到了，仙君请回吧。”

天兵的脸上面无表情，雷打不动的铁心肠。数万年来，他们都只是在服从着自己该尽的使命，未有过一丝违背。

见此，仙君只得咬咬牙瞥一眼，转身缓缓离去.....

———

周围…好冰冷……

如同置身深海，一点一点下沉，没过全身，急促的呼吸，同无情的海水一同屏息……

“做错了还不承认，我们从此断绝关系，永不来往！”

“不要！仙君！！”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依旧是一场空。

时雨从湿黑的地面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望着那牢笼铁门。

锈蚀的铁门就这样静静锁着，混沌笼罩着整个天牢，时雨一步步靠近伸手触碰，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激烈的疼痛，电流不断从指尖渗透全身……

“啊———！！！！”

风云变幻，太阳赶着落下，乌云前来接替它的工作，雷电交加，风雨不断，都在肆意地虐待着六界之人。

“这是……”

聚元厅，仙君静坐在那里，忽地望向窗外，瞳孔猛一缩。

恶劣的天气，迫使仙君不甚打了个寒颤。这情况一般来说不会发生，除非……

“时雨！！”

踏入天牢，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穿了仙君的心……

时雨周身缠绕着紫电雷光，人也早已失去了理智，痛苦呻吟着，仙君望着这一幕，却没有任何办法。

“时雨……”

“呵……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紫光渐渐散了，时雨也恢复了正常，琉璃色的眸子里却再无那丝温柔的神情，充满了冷漠，以及习惯了他对他的无情。

“你觉得……这小破笼还能困得住我吗？”

之前怎么也打不开的牢门，如今轻轻一推便开了。

“快停下来时雨！别再走火入魔了！！”

面对这逼人的气息，仙君不由后撤三分，时雨周围处处散发着冰冷，黯淡无光的眸子，只剩下了仇恨和绝望.....

“够了！！”

时雨终究还是出手了，一把抓过仙君的衣领，揉捏得甚紧，遍布的青筋和眼前人儿喘不过气痛苦的神情，纵使他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微笑。

多么有趣啊，无谓的挣扎又能支撑多久？时雨抬手轻擦仙君嘴角泛污的血迹，嗜血般欲望正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

“关啊...你有本事倒是继续把我关起来啊！怎么？现在不敢了？”

见眼前人已经脸色发紫，他才略作收手，用力将其重重摔倒在地，毕竟啊....现在死了可就不好玩了.....多留一阵子，说不定还能弄出什么新颖的事儿呢~

仙君静静地躺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或许是因为被时雨捏住脖子太久，导致他眼前一片模糊。

“仙君啊仙君，你就慢慢享受....好好地睡一觉吧...待你睡醒了就会发现，还有一个独特的惊喜哦～”

时雨的声音悠悠扬扬，没有一丝温和，他找来绳子，把仙君送至天牢，关上铁门。长长的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仙君身上，越来越多，越来越紧，直到肩膀方才停下，最终把他绑在了铁门上。

“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禁欲感愈发强烈，仙君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完全丧失了。脊背处逐渐发凉，想动，却完全动不了，跟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毫无地位可言。

“怎么样，这感觉可是不错？”

迎面走来的正是时雨，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只是现在看来，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

“醒啦？不妨～我帮你松松绑？”

时雨解开缠绕在仙君身上的绳子，随后下意识接住了他。

望着眼前人趴在自己肩上虚弱的样子，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强烈满足感。水润俊秀柔美的脸庞，看起来是那么令人动容。从上往下，一点一点解开上衣，那柔软又不失滑腻感的肌肤，触感定将是数一数二。

很快，肩角滑落而下，直到露出了仙君雪白的腹部.....

时雨这一系列举动，促使仙君的脸颊渲染上一抹绯红。

“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你会如此执迷不悟…”

仙君轻声道，面无表情低下头，桃花眸中闪过一抹难以看出的无奈。

“呵，执迷不悟？你们当初将我关在这个地方就顺理成章了？”

一声冷笑诉出了多少苦恨难愁，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里，他是那么渴望外面刺眼的阳光穿透彼时眼前的阴暗。

时雨试着平复心情，让自己不再那么激动。汗珠一颗接一颗从侧脸划过，最终滴落在凌乱的衣衫上。

“……”

仙君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股力量还不是时雨能够承受的，可他却因众仙的指责，逐步堕入深渊，一去不返，从而驾驶这股力量，成为它的主人。

“我知道，你在乎的一直都是那无忧无虑的孩子罢了。”

他语气依然很冷，只是比之前多了一丝平静，背过身上前两步，双腿并拢方才停下。

这暗无天日的牢笼，时雨早已在此渡过数日，整天与枯木尸骨为伴，希望骤变成绝望，仅剩的温柔最终也被磨练得不复存在。

“你说对吧，仙君？”

时雨转过头，凑近仙君的脸庞，一边邪笑着，一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无不是种享受。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仙君多少有点不是，奈何没办法，只好任由他玩弄。

“上万年了，你倒是一点没变，无疑就是头发更长了，长得更好看了，惹人称赞惹人爱。”

时雨说罢，松开手抽出腰间玉扇，漫不经心地扇着。

仙君看着他手里的扇子，眼神复杂。这扇子还是他送给他的，当年那小少年因为修炼会了法术，高兴得到处宣扬，自己因此把这把扇子作为礼物送给他。

“这扇子，你还记得吗？”

察觉到目光，时雨抬眸提眉。

“……”仙君沉默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带在身边，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我也一直将它视为珍宝。”

“不过——”

只听“啪——”的一声，扇子掉落在地，骨架全散了，镶在支杆上的玉也跟着碎了.....

“如今扇不负，初心尚改，你我的差别也逐步扩大。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是掌管六界姻缘的仙君。我起初不过一位无名小卒，因为有你的赏识，我才得以修炼成神……”

“只是我们道路不同，最终我选择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就此别过吧…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你若执意，我也不会阻拦，毕竟…被你怨恨也是我自找的……”

二人相对无言。

周围静得可怕，暗无洞天的牢笼，囚禁住的不止二人的肉体，还有他们的心灵。

“仙君！仙君！你没事吧？！！”

门外天兵的声音逐渐逼近，看样子，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呵………想不到啊……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叫人前来找你，终究是我错了，一开始便无条件信任你，看样子，你也不过是一贪生怕死的小人罢了。”

时雨冷笑着，想下手却奈何做不到，毕竟他可是陪伴了自己十九度春秋的人啊……无论风吹雨打，无论严寒酷暑，他都总是会在那棵巨大的桃花树上坐着，静候自己的到来.....

“败类！放了仙君！你就不配成为神！”天兵的队伍全都聚集于此，越来越宏大的规模，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哦？那么不好意思，我从开始就没有成神的打算，当初太过天真，以为成神便可以同他情定，良缘永结，不惜舍弃自己的七情六欲，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

“与其得不到，还不如毁掉！”

“大家快保护好仙君！！”

混沌上下，天地间阴晴不定。天气愈发恶劣了，或六月飞雪，又或暴雨来袭，烈日当空.....

随机变换，时冷时热，弄得六界不得安宁，平民百姓民不聊生....

“时雨！你真的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从我为了你成神那一刻我就错了！我不明白我为何要为一个心里完全没有自己的人放弃这么多！我不明白为何我成了全天下的罪人！至始至终，我亲手伤害过的，唯独只有你一人！”

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上，从盼望到绝望往往就这么简单。衣服破了还可以补，心碎了，就再也补不好了。

“如今的我，不过一副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罢了，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爱恨之分，只有缠留在身的种种罪名……”

时雨咧嘴苦笑，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对不起…时雨……”

仙君望着这般模样的时雨，他的心如刀绞一般痛。

最终，他选择冲破了天兵的阻拦，大步向前跪倒在地，紧紧拥抱住了那空洞而迷茫的人……

“嘀嗒……嘀嗒……”

这冰凉的感觉……原来仙君也是会落泪的吗……？

那一刻，仙君哭了，打破了上万年的定理。世人皆认为高高在上的仙君总是无忧无虑，谁又曾想过，仙君也是会经历艰难抉择……

“仙君……你不是说仙是不会哭的吗……？”

时雨愣了，抬起手，轻轻为眼前的人刮去眼角边的泪水。

他正趴在自己膝上泣不成声，好似当年的自己，因为一些小小的挫折从而跑去同他诉苦。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你是不知道，当初你闯入禁地，众人都一致认为应将杀无赦，唯独仙君投下了反对票，这才保住了你的一条命！”

带头的天兵愤懑而言道出真相。

“原来如此……”

语罢，他露出了往日温柔的笑容。积累了这么久的怨恨，现在也是时候释然了……

“说吧，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让天下再度正常？”

“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自灭。”

自灭……吗？

此时此刻，他没有一丝犹豫，双手紧紧地捏成一个拳头，看样子早已做足了打算。

“好，我答应你们。”

时雨顿了顿，放下怀中的人，踌躇着，最终还是蜻蜓点水般在仙君额头上留下最后一吻。

时雨双手合十，力量不断从他身体内部各侧涌来，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并且还在不断增大……

很显然，这并非时雨能够承受的范围。炽烈的灼烧感燃遍他的全身，表情开始狰狞，华丽的服饰也因烈火无情破损，露出光滑的外臂，再加上几道被风刃撕裂开来不断滴流出鲜血的口子……

“赶紧停下！你疯了?！！总会有办法的！”眼看时雨处境越来越痛苦，仙君恨不得把他从中拉出，所有的一切由自己来代替他承担……

“对不起，仙君……”

他的嘴角微微挑起笑容，不同于往常，即便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美好，实则美中带刺，暗含一抹苦涩。

“非常感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顾和教导，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幼稚……做错过许多事，你却往往会选择包容我…你嘱咐我的话我都会——去做.……”

“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而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便是我，我也应当用相应的办法去赎罪……”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身体也渐渐地开始透明化，从下到上，一点一点消失着.....仙君试图用双手去拥抱他，只是…还没来得及接触便从腹部中穿空....最终留下无法抹尽的遗憾及后悔……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在自身和天下两难的同时，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天下而抛弃了自身。

泪水不断从时雨的眼角滑落，即便如此，他却依然笑着，承受着这眼前的一切……

“永别了…仙君……”

语罢，他的身体从此化身为无数光点，随风而去了……

“时雨……你为何这么傻……我放弃我这万年修为换你这一世平安不就好了吗?！这又是何必呢？！”

仙君悲痛欲绝，瞬间跪倒在地。这一刻，他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还有那桃矢之后结下的情劫....

如今，五百年过去了，距离上一次六界危机也过去了甚久，老百姓们也都过上了安逸正常生活。

那棵硕大的桃树依旧在河边开得甚好，几百年过去了，它倒是一点也没变，一直在河边屹立着，愈发繁茂，每年每月都是满树的粉红花朵……

“你们看啊！听说仙君就居住在这棵桃树上，这也是当年仙君和时雨天司结情的地方呢！”

看样子，这群可爱的小朋友又来了啊……

仙君笑了笑，躺在枝干上悠闲地扇着扇子。如今，他已不再为仙，动情触发了仙界的禁忌，从而被贬到凡间，生生世世与这棵桃树相伴……

“嘀嗒——嘀嗒——”

两三点雨滴打在了他的头上，紧接着，是蒙蒙细雨纷纷而下，密密地斜织着，给天空拉上了一层巨大的银幕。

下雨了啊。

都说春雨贵如油，是因为它们融入泥土后便滋生了万物，这又何曾不是一场时雨润桃花呢？

仙君从树上下来，忽然想起儿时与他种的小桃树，不知如今怎样了呢……

他漫步走到那个当初与他种桃树的地方，只见那里树立着一棵小桃树，只是……许久没有照顾，已经临近枯萎了。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就拿出它。”

耳畔隐约响起时雨当初的话语，仙君伸手轻轻一握，展开手掌，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还有他的温度……

“哗啦啦……”

水珠定在半空中，渐渐化解为雨露，滋润着小桃树，渐渐，它开始发嫩芽，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你看，我浇的水好看吗？”

忽然响起那句话，让仙君愣了一下，他看向远处一同玩耍的小朋友，在他们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和他的影子……这句话…他曾经也说过啊……

——“仙君，我浇的水好看吗？”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多年前那小小少年熟悉温暖的笑容。

仙君转身走向当年他们结情的桃树下，望着那桃树愣神。

时雨，我想你了……

桃花层层叠叠退潮仿若浮潮，从此河畔边桃树再无红花……

见君心降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