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物

姜夜霖离开了荒村，在京平和皇峨之间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从白玉芷消失的源头——‘大漠’开始查起。

一切的开始是白玉芷和梁葵的对话引伸出的，期间二人的确提到过千羽，而梁葵暗指灵犀会内部有问题。千羽被灭教是十七年前的事了，要想调查线索还不被灵犀会注意，恐怕有些困难……若是能从皇峨探寻到一些自然是好的，毕竟那里人员密集且杂乱，就当做是谈资，与人闲扯一些，想必也能套出些零碎。

赶往皇峨途中，他经过了一座小村子，村子坐落于一片群山中，村外不远处有一大片梅林，此时正值开花之际，一片殷红，一阵风吹来，空气中满是沁人心扉的香味。

姜夜霖缓步在林中穿梭，听见有几声鸟叫，随即转眸望向树梢，只见枝头停着一只紫色的飞鸟，翅膀扑闪扑闪，仿佛在招呼他过去。

姜夜霖走近了，仔细观察起这只鸟儿，鸟喙尖尖，浑身亮紫色羽毛，头顶上还带有一簇白色的毛绒。

好漂亮的飞鸟！姜夜霖暗自赞叹。

“啾——”鸟儿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叫了一声。

姜夜霖歪了歪脑袋，这只鸟怎么回事？难道是饿了，所以才找自己喂食？

姜夜霖伸出手，那鸟儿也不躲，还飞下树梢停在他的手背上。

姜夜霖觉得有趣，抬手抚摸着鸟儿背部的羽毛，“你想要什么？”

“啾——”鸟儿叫的更欢快了，姜夜霖忍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鸟儿飞进姜夜霖的胸口处，用小爪子抓起那条救过姜夜霖一命的手链，然后迅速张开翅膀飞走了。

“站住！！”姜夜霖心下一惊，立刻追上去。

鸟儿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一眨眼便消失在梅林中，连一根鸟毛都未留下。姜夜霖一路狂奔到了村口，却依旧不见鸟儿的踪影。

“该死！碰到鸟贼了！”姜夜霖恨铁不成钢地拍打自己的额头，“是我太大意了！”

村口一个正在晒太阳的老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好意询问道，“娃子，你这是咋啦？”

“刚才遇到一只鸟，被它偷了东西溜走了。”姜夜霖脸上略显尴尬地说道。

“那鸟长啥样？”

“浑身紫色，头顶有一撮白毛。”

“哦！我知道在哪里哟，你跟我来吧！”

姜夜霖诧异，连忙道谢，跟着老人走进了村子。

交谈中，姜夜霖知道了这个村子名叫‘望月村’，那个偷了自己东西的鸟叫黛芙，由村子里一位医女所养，医女名曰念月，村里人都叫她阿念，是十几年前流亡来到这里的。

两人来到了一处简陋的院子前边，“喏～阿念就在这里头。”

院子里摆放着许多药材，还有一块石桌，桌面上也尽是些舂桶杵臼，里屋屋门半掩。

“念丫头，你家小鸟儿拿了人家娃子的东西不咯？”老人一口乡音，笑眯眯地对着屋子里喊道，“人上门问咯！”

一抹青色的身影从屋内走出来。

来人一袭浅蓝色衣裙，头发盘在脑后，眉目含愁，神态哀伤。

“李叔。”她轻轻唤了老人一声，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抿，将目光落向姜夜霖：“是你丢了东西吗？”

姜夜霖点了点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我的手链被您家的小鸟儿拿去了。”

“你的手链很贵重吗？”她轻声问道。

“恩，很珍贵。”姜夜霖答道。“那是我要送给别人的礼物。”

“这样啊……”念君低头沉吟片刻，语气温柔地说：“请你进来稍等片刻，黛芙还没回来。”

姜夜霖谢过老人，随后跟着念月一同进了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药香与药香混合在一起形成淡淡的清新气息，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念月倒了杯茶水端来，递给姜夜霖，轻言细语道：“请喝茶。”

姜夜霖双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这条手链是何处得到的？”念月轻轻问道。

姜夜霖抬起杯子正想饮用，一听这话立刻顿住，“前辈为何如此询问？手链珍重，拿来送人，就不能是自家传下来的宝物吗？”

“既然是家传宝物，你对这条手链理当熟悉了解，你可以告诉我，它的材质吗？”

姜夜霖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抱歉，这件事情我并不方便透露。”

“是不方便透露？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念月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姜夜霖心中有些生气：“你拿了我的东西，就应该还给我！”

“你的东西？”念月冷哼一声。

姜夜霖立刻明白了，他起身猛地伸出手，扣住念月的手腕，语气冷了几分：“把手链还我！”

念月反手一推，冷笑一声：“这本就不是你的东西！”

姜夜霖咬牙切齿：“都说医者仁心，没想到竟让我遇上个偷窃抢夺之徒，呸！”

念月眸光火起：“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污蔑于我，休怪我不客气！”

“我污蔑于你？真是恶人先告状！！”姜夜霖怒急，直接动手！

念月身子一转，避过攻击，随即手掌翻转，朝着姜夜霖胸膛击来！

姜夜霖心中震惊，这个人一定也懂灵能术法！

念月这一击，蕴含的内劲足够打破普通人的内脏。

姜夜霖瞳孔骤缩，立刻运灵抵抗，两股力量瞬间冲撞。

念月的身子被掀飞，撞倒了药柜，瓶瓶罐罐砸落在地面，噼啪作响。

姜夜霖冷漠地站在桌前，看着躺在地上狼狈的念月，说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念月擦干净嘴角溢出的血迹，站了起来，盯着姜夜霖，眼底划过一丝厉芒。

姜夜霖毫不畏惧与之对视，冷冽的目光宛如冰刃射向她。

此时那只名唤黛芙的小鸟飞进了屋子，冲向姜夜霖，用尖尖的喙啄他。

姜夜霖抬手赶它，手背被啄了好多下，甚至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他忍着疼痛，看着眼前的小鸟，眼中充满了愤恨：“我不想伤害你们！我只要我的手链！”

“黛芙，停下！”念月冷冷开口。

黛芙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念月的肩头。

姜夜霖的手背被啄出好几个血窟窿，他忍着痛，一声不吭地看着对方。

念月看着他的伤口，心道：此人并未对黛芙出手，凭他刚才的身法，要杀掉黛芙简直易如反掌……

“这手链，我不管你从何处得到，我愿意开出天价换取。”念月认真地看着姜夜霖说道。

姜夜霖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是我要送人的礼物！多少钱我也不会卖！”

念月眼神暗了暗，说道：“这条手链对我而言太过珍贵……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姜夜霖微怔，念月叹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黛芙对灵石宝物很敏感，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它竟然真能替我寻回这‘墨璃’！”

“它曾属于你？”姜夜霖疑惑问道。

“不……它曾属于一位……高洁之人。”念月的目光忽然变得闪烁，随后又黯淡起来，“我只求……你能把它让于我，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可……”

可这也是我想送给自己珍视之人的东西啊！

“我…我请求你，把这条手链让给我。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哪怕是……”她犹豫着继续说下去，“哪怕不合天道伦理，我也可以答应你！”

“……”姜夜霖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他并非小气之人，可这手链的确救过他的命……若是以此去交换任何，都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念月试探着开口：“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我不要钱……”

“那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些事！”

“……”

“你也是个灵修士，我可以帮你在灵犀会谋职，地位一定不低！”

姜夜霖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能保证能替自己在灵犀会里谋取高位？

见姜夜霖表情有所变化，念月急忙继续诱哄：“我与灵犀会的墨殿主有些交情，只要你愿意将手链给我，我可以保证你会在灵犀会受到优厚的待遇！！！”

姜夜霖听到这里，苦笑一声。这是能够进入灵犀会最快的办法，只有进入灵犀会，才有机会探寻真相……可是……不论什么理由与之交换，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你意下如何？”念月紧盯姜夜霖的脸庞，她觉得对方已经有所动摇了。

“我是真的很想去灵犀会啊！”姜夜霖抬头叹道，“可是……”他顿了顿，看着念月期待的眼睛说，“我不想通过它来获得这种机会。”

念月诧异地看着对方。

姜夜霖抿唇道：“它救过我的命，我断不会蒙羞以物易物！”

“什么？它救过你？”念月讶然。

姜夜霖看着对方，目光真挚：“如果它当真对你如此重要，我不会同你索要任何，只愿你细心保管。”

念月愣住了，直到姜夜霖转身要走，她才喊住了他：“等等！”

姜夜霖脚步一滞，念月连忙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还有何事？”姜夜霖沉声问。

念月指了指姜夜霖仍在渗血的手，说道：“至少让我替你包扎一下伤口！”

姜夜霖低头看着手背的血洞，犹豫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念月立刻回到倒地的柜子边，在打碎一地的瓷器中，翻出了药箱，随后仔细替姜夜霖清洗伤口，涂抹伤药。

姜夜霖静默地坐着，目光放空地望向远方。

“你原本要将它……送给谁呢？”念月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询问。

“一位朋友。”姜夜霖淡淡开口。

“朋友？”念月挑了挑眉，继续上药，“方才你说，这手链救过你的命？”

“恩。”姜夜霖不愿细说，将脸撇向一旁。

念月见他神色略显冷漠，心知他不愿意谈及这件事，又道：“谢谢你愿意将手链送给我。”

“我没有送给你。”姜夜霖淡漠地说，“我只是把它留给你。这两者是有根本区别的。”

“对不起……”念月叹息着说，“只是它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它是我已故旧人遗留的东西。”

姜夜霖垂眸道：“你若是包扎好了，我就先离开了。”

他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去，念月又叫住了他：“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姜夜霖没有停下，头也不回地说：“好好保管它。”

念月咬了咬唇，看着姜夜霖渐行渐远，随后从怀中掏出那条手链，细细摩挲着，那颗墨蓝色的珠子里面，一条白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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