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

醒来的时候，苏邪钦感觉有人坐在自己床榻边，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他晃神开口，对方惊喜地叫起来：“苏仙长！您可算醒了！”

看清楚对方原来是玲珑以后，苏邪钦重新闭上了眼睛，内心的失落让他感觉非常疲惫。

“苏仙长？”玲珑试探性地问道，“您醒着吗？”

苏邪钦轻轻睁开眼，对方随即笑起来道：“啊！您果然醒了！”

苏邪钦想坐起身，玲珑立刻伸手去扶他，“苏仙长，慢点儿！”

“我在哪？”苏邪钦声音沙哑。

“襄垣疗愈房！苏仙长，这是京平最好的疗愈房了！啊！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饿不饿？渴不渴？”

苏邪钦轻轻摇了摇头，“我睡了多久？”

“三天啦！”玲珑把药碗端给他，“您昏迷三天啦，急死我了！再不醒过来，我怎么也得把您扛到望月村去！”

“三天？”苏邪钦皱眉，“墨长恭在哪？”

“啊～苏仙长，殿主大人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不过他老派人来确认你的情况，还是很关心你的！”玲珑解释道，“因为灵犀会里那场变故……他现在有好多好多事，走不开身……”

“我要见他。”苏邪钦抬手掀开被褥，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缠绕了细布，玲珑急忙阻拦：“仙长！您现在刚刚醒来，还是再休息几天吧！”

苏邪钦坚持着想要下床，却感觉胸口一阵疼痛，视线一阵模糊，他又倒了回去。

“苏仙长！！”玲珑大惊，立刻冲到门口大喊，“快来人啊！！！”

外间守着的侍卫听闻动静立马跑了过来，玲珑急得脸颊通红：“快去找大夫！快去！”

那些人一愣，连忙往屋外走，玲珑转身回到榻边，紧张地看着苏邪钦：“苏仙长……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医师赶来检查一番后，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不行，他心脉受损……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不可能！”玲珑一下子扑了上去，哭着拉住对方袖袍：“您再帮帮他吧！您一定有办法！”

“姑娘，恕我直言。”医师叹了口气，“您这位公子恐怕遭遇了精神重创，伤及心脉，体内气息太乱，我实在没办法了。”

玲珑泪流满面，医师对众人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屋子。

“现在怎么办……去禀告殿主大人吗？”一个守卫看向玲珑。

“不……我们去望月村找念月姐姐！”玲珑抬手胡乱地将眼泪擦去，“我见识过她的医术！她一定有办法的！”

望月村距离京平不算远，加之玲珑硬是找了个高大的壮汉背着苏邪钦御剑疾行，一行人在当日夜晚就到达了念月的住所。

“念月姐姐！！”玲珑几乎是闯进了门，“快救人啊！！”

“玲珑？发生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念月此时正在用膳，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别着急，慢慢跟我说……”

“念月姐姐，苏仙长出事了！他受伤昏迷三天了！可不能再慢慢说了！”玲珑赶紧将门打开，那壮汉扶着苏邪钦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后，念月腾地站了起来：“是苏邪钦！？！？”

玲珑点头，慌里慌张地吩咐壮汉将苏邪钦放平在床榻上。

“怎么搞的？谁敢对他下手！！”念月怒不可遏地吼道，急匆匆地上前搭脉诊治。

“你们先出去。”念月屏退随玲珑一道前来的守卫，仔仔细细地为苏邪钦把脉，半晌，她微微蹙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念月姐姐？”玲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不对？你能不能治好苏仙长？ 襄垣的医师说苏仙长是心脉破碎，没救了……”玲珑鼻尖一酸，又掉下泪来。

念月起身取来针囊，捻了十枚银针扎向苏邪钦周身穴位。

“玲珑，你也出去。”

玲珑疑惑地看了念月一眼：“为、为什么啊？我想留下来陪他……”

“听话。”念月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哄道。

玲珑咬唇：“哦……那……那好吧……有事喊我……”

等玲珑离开后，念月拿出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并没有血渗出来，反而有一股黑红的气像是一缕烟雾，缥缈着缠绕住那几枚银针，缓缓没入了苏邪钦的身体。

片刻后，银针抖动起来，苏邪钦的嘴角溢出黑血，念月正要除针，忽然一股墨蓝色的光影从她怀里飘了出来。

“墨璃？”

念月痴痴地呢喃一声。

墨蓝色的手链周身泛起温润的光，漂浮于苏邪钦身前，后者微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一抹白色的纹路随之消失，手链落了下来，念月眼疾手快，立刻将它接住。

“为何会……”念月疑惑地抚摸着珠子，抿唇摇了摇头，定住心神，随即将银针全解了去。

“唔……”苏邪钦悠悠转醒，睁开眼，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坐在床沿边的念月手上，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震惊，飞快地坐起身将那条墨蓝色的手链抢了过来。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苏邪钦冷声问道。

“你……你认识它？”念月睁大了双眸。

此时一直在屋外焦急等待的玲珑忍不住了推开了门，看到苏邪钦正坐直身子似与念月交谈，她欢天喜地地跑了进来：“苏仙长！！呜呜呜！您可算醒了！”

玲珑边笑边掉泪，跑到二人旁边，冲苏邪钦道：“苏仙长，是念月姐姐救了您！”

苏邪钦紧紧攥着手链，抬眸盯着念月：“虽然你救了我，但这是我的东西，我要拿走。”

“什么东西啊？”玲珑将脑袋凑过去看。

“嗯，好，你要拿走…我自然没有资格争抢。”念月苦笑一声。

“什么啊？！什么东西？”玲珑歪着脑袋问，“这条手链吗？咦！好像蓝水冰魄哦！”

“不，这不是蓝水冰魄。”念月揉了揉眉心，“这条手链叫作墨璃，是……”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继续说了出口，“是星月哥哥的手链……”

“嗯？星月哥哥？”玲珑又把脑袋歪向另一边，“可苏仙长不是说，这是他的东西么？”

“星月哥哥……是他的父亲。”

念月话音一落，玲珑和苏邪钦二人皆是一愣。

苏邪钦脸上浮现出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玲珑则是吃惊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可置信地盯着念月：“原来念月姐姐你和苏仙长的父亲相识啊！！？？啊！怪不得刚才你见了苏仙长受伤那般生气呢！”

“苏邪钦，这条手链我也是偶然获得，你可以拿走，务必好好保管。”念月郑重说道。

“你是从哪得到的……”苏邪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位公子那里，他说本是要送给珍贵之人的礼物……”念月说到一半，看到苏邪钦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灵魂，萎靡地往前倾倒，她不禁愣住了。

“苏……苏仙长……”玲珑看见平日里那个松柏之姿天神之相的人竟然流露出如此破碎的表情，更是心情沉重，她想要安慰他，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玲珑，让他独自休息一下吧。”念月起身，拉起玲珑的手道。

“好。”玲珑乖巧地点头，两人还未离开，就看到苏邪钦从床榻上下了地。

“苏仙长！你要去哪儿？”玲珑张开双手拦住他。

“玲珑，不要拦我。”苏邪钦淡淡道。

“不行！您现在才刚恢复一点儿！不能乱跑！”玲珑倔强地盯着他。

“那你让墨长恭来见我。”苏邪钦的语气不容反驳。

“殿主大人真的很忙啊……我会禀告的，您等几天好吗？”

“你只管告诉他，若他要杀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苏邪钦冷声道，“他知道我的意思。”

玲珑一脸震惊，苏邪钦却绕过了她，在一边椅子上坐下，催动灵能，在通灵阵里，联络起了梁葵。

“我……我当真要这么禀告吗？”玲珑求助的目光落向身旁的念月，“苏仙长是什么意思？殿主大人真的会杀他吗？”

“我跟他谈谈……”念月沉声安慰，“玲珑，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先去外面等我。”

“可我……”玲珑还想说什么，就被念月的眼神制止了，她只能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苏邪钦，低着脑袋出去了。

“你在同谁通灵？”念月轻轻挪身到桌边，在苏邪钦身旁坐下。

“你要站在墨长恭的对立面吗？”念月说完，感觉到对方停止了灵能输送。

“你知道多少？”苏邪钦冷漠地看着对方，“你又选择了哪一边？”

“我不用选，选哪一边都是错的。”念月垂下眼眸，她嘴唇颤抖，“不报仇，我恨，我咽不下这口气……报仇，我又知道星月哥哥永远不会原谅我……”她忽然笑起来，眉眼却满是哀伤，“所以，宁愿他恨我，我也要把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通通抹去。”

“灵犀会此次祭典的事，你知道多少？”苏邪钦无心探究更多，他只想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姜夜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长恭本想吞噬所有人的灵能，但是出现了变故……”念月眸光闪烁，“白灵山庄的一名弟子居然也是混沌体……”

“混沌体？”苏邪钦暗道不妙。

“嗯，你不知道吗？墨长恭，他是混沌体。”

念月的话就像一颗巨石，在苏邪钦心中掀起滔天海啸。

“你说什么？墨长恭是混沌体？”苏邪钦眼眶猩红，死死地瞪视着念月。

“对……难道你不知道……吞噬灵能是混沌体独有的特质吗？”念月诧异地看着他。

苏邪钦脑中一声轰鸣：墨长恭口中那个敲冰求火的办法，就是他本身啊……

苏邪钦想到他在江州本来应该受了致命的一击，却反而拥有了更多的灵能……

那个时候，你不敢开口的秘密，就是这个，对吗？

“总之……我用蛊术修复遮掩了白一伟的伤口，并且在他体内埋下了蛊毒，只要混沌体的人触碰尸身，就一定会引发蛊虫自爆。”念月缓缓解释道，“无论过程如何，我都得到了我要的结果——当年所有参加过围剿千羽的人，全被抹去了。”

“你们既然都决定要杀了那些宗氏名门，为什么还要嫁祸于他人？”苏邪钦紧握双拳，指节咯吱作响，“把罪责全推到他的身上……”

“怪他自己。”念月沉声道，“身在局中，一知半解，往往更危险。”

苏邪钦突然抽出佩剑刺向念月，后者猝不及防，只来得及侧身避开。

苏邪钦的剑尖擦过念月胸前，划破了衣裳，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苏邪钦再次转动手腕，将剑端直指念月脖颈，眼看后者就要被刺死，一只飞鸟忽然从窗外冲了进来，啼叫着向苏邪钦攻去。

苏邪钦一掌将飞鸟打落，撞在了柜子上。

“黛芙！”念月望着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飞鸟，伤心地喊道。

屋外的玲珑听到里面的争执，也跟着跑了进来，她看到苏邪钦提着剑，念月胸前都是血，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苏仙长？！念月姐姐？！”

“玲珑，你出去。”苏邪钦克制住自己的愤怒，用平静的声音对玲珑说，“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苏仙长！您怎么了？！你们不要打啊！有什么话好好说！”玲珑急得快要哭出来，“念月姐姐救了您啊！而且她也认识您父亲……您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玲珑，我问你……”苏邪钦的目光望了过来，“若是你所珍视的人，为了大义却遭人陷害，最终落得身败名裂，甚至尸骨无存……”他声音悲怆，整个人都像是要碎了。

“这个……”玲珑犹豫片刻，“换做任何人都很难承受……”

“这是他的命……”念月恨声道，“我说过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是错的，但我仍然会这样做！”

“念月姐姐……”

念月咬牙切齿道：“即便是错误的选择，我也甘之如饴。”

苏邪钦提剑毫不犹豫朝念月刺过去。

念月瞳孔猛地收缩，却连躲都忘记了，她怔怔地盯着那把剑的寒芒，仿佛看到了自己凄惨的结局。

然而就在剑锋离念月的喉咙还差几寸的时候，苏邪钦蓦地顿住了。

念月瞪大双眸，嘴唇微张，脸色惨白。

“我不杀你……”苏邪钦收回了剑，“你是唯一可以证明他清白的人了。”

念月浑身瘫软，她跌坐在地，“事到如今有什么用？他都死了！世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星月哥哥被唾弃了十几年！你当真觉得世人会在意他所做之事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他们只不过更想看到一颗明星跌落神坛坠入深渊罢了！他们哪里在乎真相？他们只会将之作为谈资，他们只是为了唾弃而唾弃！为了审视而审视！”

“我不管世人。”苏邪钦摇头，他神情平淡，“但他在意的人，不该误会他。”

“你……”念月仰头，泪流满面。

苏邪钦静静地看着念月，“你自己非常清楚，我父亲不会原谅你犯下如此的错，可你仍然执意要为他讨罚罪责，这一点我不做评判。但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月亮落了，你万不该……再夺走别人的月光。”

念月咬着嘴唇，泪水哗啦啦地流，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心酸和歉疚一股脑地通过泪水发泄出来。

这时，苏邪钦听到通灵阵里有人唤他，接通后听到了梁葵的声音。

“苏邪钦，来南源，姜夜霖要见你。”

听到这三个字，苏邪钦只感觉心脏骤停，一口气几乎提不起来。

“姜夜霖……他还活着吗？”苏邪钦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第二遍几乎是吼出来，“姜夜霖还活着吗？”

“来南源。”

梁葵挂断了灵阵，苏邪钦几次三番重新呼喊，都没有反应。

他急匆匆地往外跑。

“苏仙长！你要去哪儿？”玲珑跟着追了出来。

苏邪钦不答，使出瞬移，身影顷刻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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