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灵力净化的种族能力

由于是白日长的八月，云城又靠北，刚过五点天就已大亮——金取颜是五点十分醒的。他现在非常清醒，因为他前一天晚上七点半就睡了。

接近十个小时的充足睡眠——这都不是应该属于高中生的过分健康了的作息啊…

“精神还好？”

金取颜转过身。

程素腰上的刀鞘映入他的眼帘。

“我——有那么吓人吗？”

金取颜慌慌张张弹起来的时候，程素如此状似苦恼地叹着气。

“是你那两把刀啦。不管什么时候你好像都带着它来着…”

“啊…你说这个。”程素带着笑意，一手按上她腰间的刀柄。“噌”一下，长的那柄刀身出鞘，动作干净利落。“是把好刀。可有来历呢——那是七百年前，妖族铸剑师子车中衍为苏诃缇叶族而作，此后就在我族代代相传。本该是我父亲那老头带着的…但是他不通术法，打架伤刀，灵力都来不及修补，所以贪便宜准备了许多普通刀剑，这一对就交给我防身了。”

刀身就横放在金取颜面前，映着通明澄澈的天光。生活在现代城市中的他，从来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种东西——出于紧张，他咽了下口水。

“它可锋利着呢。来试一下？”

金取颜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啊…这个近于家徒四壁的居所，还有什么东西能再遭此一劫？现代社会的一切都是钱买来的啊喂…

见金取颜如此紧张，程素收刀入鞘，脸上露出了好似恶作剧得逞一样的笑意。

“算了算了，不闹你了。大清早的，也该吃饭了吧？好在你家液化气灶还是能用的…”

虽然停水，好在还有前些天接的雨水可供洗漱。收拾停当的金取颜走进厨房，桌子上摆了一盘煎鸡蛋和一杯米粥。后者盛在早点铺的塑料杯里，显然是某个妖怪仗着人类看不见之便在早点铺顺来的产物。

罪孽深重了啊…

等等。

她刚刚在摆弄液化气？

“不管怎么说真的劳你费心了啊。但是我家这个液化气罐它好像有点漏气没修好…”

“你说阀门上那个缝啊。我刚刚随手给它补上了。”

吓人。

“那个啥，你不吃点东西么？看见你在旁边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程素于是当真背过身去。“谁有那个心思看你吃饭啊喂…我们的构造本就不必规律进食，我吃不吃东西没有关系。”

八月尽日，高中三天的假期——以“云城第一帝国”被学生戏谑的云城一高，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布置大量作业的所谓“弯道超车”机会。

“趁着天亮，我到阳台上写作业去。我们高一布置了九科呢——每天六个半小时的作业量，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想的。你无聊的话随便拿个书看去…”

金取颜搬着矮桌，把它重重地掼到了阳台的地上——显而易见是在发泄对作业的怨气。

“可怕。不用我帮忙么？你早点写完了我才有时间继续对你进行实验…不不不对是灵术的训练哪。”

金取颜怀疑地打量了如此提议的程素一眼。

“我好歹也在人类世界中待过那么几十年啊喂——就这么不信任哪！”

“不…”金取颜深深地看了抗议的少女妖怪一眼。“有这个时间的话，我为什么不去求助猿老师¹呢？”

程素感到无力吐槽。“但是，但是但是，你们家现在没电啊…”

于是这一天的上午是这样度过的。金取颜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半本答案对一本数学练习册奋笔疾书，程素无聊地趴在椅子上拿刀削指甲。指甲削无可削之后她开始在金取颜的卧室里翻箱倒柜（金取颜无奈地默许了）——半小时后找到了一盒陶泥。

当程素开始捏泥人的时候金取颜暗自庆幸于来之不易的安静。

当程素把泥人排排坐的时候金取颜在内心感叹她捏的还挺像。

当程素开始用术法唤出的火烤它们时金取颜感觉大事不妙。

当程素拔出刀来把排排坐的泥人挨个斩首时金取颜瑟瑟发抖…

这是个什么诡异的爱好啊喂！

（所以他岂不是放下了作业，一直在看程素玩泥人？）

“起开。”

“啊…？”

当金取颜还在内心替被程素斩了首的泥人加戏时，他惊恐地发现，程素提着刚斩过泥人脑壳的刀向他走了过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一分钱都没有——”吓了一跳的金取颜缩到阳台的角落，双手抱头，继续给自己加起了戏。

“有东西要来了。”

压根没理他的戏精行为，程素简单地说了一句。话音未落，一条巨大的蠕虫尾巴就从露台上方伸了下来——

那东西有几十厘米的直径，环节状的腹部对生着坚硬的倒刺。它尾端有泛着紫光的长钩，其危险一看即知。

“巨大化低等灵体…为什么市区里会有这种东西？”

程素皱起了眉，小声嘀咕。

“你到我后面去。要伤着了我还得格外想办法给你治——实验进度停止就不好玩啦。”

金取颜慌忙后退。他掉头跑进厨房，抄起两把菜刀。

“你这个怕是没啥用——对于进入这个状态的物灵，无灵力的器具是伤不着的。”

看见他的动作，程素这样提醒。

蠕虫在疯狂地扭动，它的倒钩上冒出了紫色的烟雾。程素挥刀弹开袭来的倒刺，但烟雾遮蔽了它的本体——

“快！捂住口鼻！”烟雾团内传来程素的高声提醒，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声。

烟雾其实奈何不了她作为大妖的身体素质，只是气味有点刺鼻，尤其遮蔽视线。放在往常，这种低级无智慧的物灵并不难对付，可是空间狭窄让她难以施展。真是的，如果早知道它是这种攻击方式她就不靠近了…

真是的。只要有三秒钟的定位时间，她的术法就能在一瞬间使之即死——若是在五米开外，她的灵力感知何愁不能定位呢！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感知会被混淆，她只能依赖于近战方式——但视觉被烟雾阻挡，在半封闭的狭窄室内空间当中尤其不利…

理论上，这种情况搓个中型爆炸术法就解决了——但是如果那样，这栋楼，连带着楼里的一半人，也会和面前这个物灵一样被解决吧？

烟雾其实也好办。苏诃缇叶族的种族能力里本来就有“操纵狂风”一种，更别提她又有灵术学识在身…可是，可是可是，露台那边是个广场，还有一队人在那跳舞啊——要是把烟雾吹出去，想也知道会造成什么集体中毒事故的吧？

得另寻他法。

理智告诉程素，只要在此时从露台跳到户外，拉开五米的距离，形式就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可再仔细想想的话，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呢？

显然不是奔着她来的啊！

“…那孩子能活到今日，还真是走运。”

金取颜还在厨房里呢。

“麻烦啊…算了。”

骨甲的残片在她皮肤上浮现。本来不想对这种东西浪费灵力的…但是速战速决比较要紧——

程素反手握住腰间短刀的刀柄，拔刀出鞘；同时另一只手丢下长刀，抽出匕首。

蠕虫几击不中，程素甚至砍掉了它的数节倒刺。它似乎意识到面前的少女相当难缠，转而试图绕过程素，将尾部的长钩伸向金取颜的方位——

…看来经济损失在所难免了啊。

程素打了个响指，迅速关上通向露台的拉门。烟雾散出去就不妙啦…

在程素的术法之下，水泥和瓷砖的碎块从厨房的门侧涌上来，那原本是金取颜家的一面非承重墙。蠕虫的整个身躯探进室内，尾巴在水泥碎块的堆中疯狂搅动：毫无疑问，是光荣牺牲的非承重墙给金取颜挡了一灾。废墟那边传来少年的喊叫声。

…真是的。

这是栋老建筑啊…当物灵整个进入室内以后，再想在维护环境安全的前提下除掉这个东西——那真的有可能吗？

程素烦躁地咬着下唇，刀身平举，刺向蠕虫的面孔。蠕虫的八只黑色小眼睛，像双排扣一样排列着，用嘲弄的神色盯住程素的刀。

“你找死！我的场子也敢闯进来？”

程素动作的迅速出乎它的预料。蠕虫的上半身疯狂扭动，试图避开程素的刀刃——在生命威胁之下，它周身剩余的倒刺全部张开。

紫色的雾气在室内弥漫。

…完全看不见了。

程素凭着直觉挥砍，但仅仅砍下了蠕虫的几段附肢。如果不是正处于室内——如果不需要在乎周围环境的安全，程素想，她何至于这么束手束脚地拖到现在？

但是，像金取颜——他是珍视正常生活的吧。

哈。虽然那孩子大概不知道，他的正常生活可能很快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大概是被这个居室内的噪声所搅扰，门外响起了邻居大妈的敲门声和骂娘声——程素突然有点想笑。

就在此时，蓝色的荧光出现在她视野当中。

那是粗劣的灵力痕迹，数把包覆着荧光的旧厨刀在室内飞舞。其中一把插入了蠕虫尾部的环节之间，它未曾料到会遭此一击，在室内反复翻滚——另外的那些则无甚准头，在墙壁之间来回跳动。其中一把落到她脸上又被骨甲弹开，程素觉得好笑，向着厨房的方向喊了句“你干什么”。

“我该这么问你才对吧——你看我家的墙！”

沿着程素的视线看去，金取颜蹲在废墟那头的橱柜角里，抱着个厨房的刀具座，愤愤不平地嚷着。

…等等。

她…能看清了？

的确，在胡乱飞舞的厨刀之下，紫色的烟雾似乎变得稀薄——并且，蠕虫尾部的那把厨刀仍在灵力包覆下不断深入。它的伤口处像烧开了的水一样，正冒出源源不断的白气…

操。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在程素的感知之中，空间里像乱麻一样混杂的灵力似乎正被解开。她现在能越来越轻易地分辨出各种灵力的来源：自然背景灵力、蠕虫的、她的、金取颜的——似乎还有…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

“齐彭殇，壹阴阳——即死术法！”

程素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灵力感知恢复，那就不必动什么刀了——“即死”是在当前条件下最简便的一种杀死蠕虫的办法。并且那也有个好处…

在蠕虫的巨大身体随着程素的术法分崩离析之际，沿着灵力感知的痕迹，她迅速掷出了手中附加了封印术法的匕首——

匕首落在墙上不断颤抖，它钉住了半张未烧尽的符纸。

尘埃落定。金取颜从垮塌的墙那边爬过来。

“过来！你看看这个。”

金取颜还没来得及开口替牺牲的非承重墙鸣冤，程素就把符纸扔到了他面前。

“这是…？难不成——”

“没错，你摊上事了。得罪过什么术者吗？”

“不知道。遇上这种事我还是头一遭…说不定那是你的什么仇人？”

“不可能！要真有除妖师找我麻烦，绝对不止派这么个东西过来——怎么说也得是个拘来的契者！这种级别派到我这也是白送——”

她好像激动起来了啊…

“那照这么说，你一直这么跟着我，我有点慌啊。下次要碰上了你的什么仇人我岂不就凉了啊喂——”

“啊，那倒不一定。一般除妖师不会伤及目标以外的东西…要保命，你学灵术变强不就好了吗？但是，不是你的话，说不定…你的家人？的确有这种常见的敲诈，术者用符咒控制物灵，将其强化来威胁他人…”

程素面色凝重。

“我妈背的那个债务…？”

“没搞清楚，不敢说。话说回来，你倒是够了不起的——灵力净化，没想到你有这本事。是今天突然返现的种族能力么？”

金取颜听得一头雾水。“种族能力又是什么——这么说，是所有人都有的吗？”

程素笑出了声。“那当然不可能…它怎么来的，你以后就知道啦。”

对于一个过了十六年比较平凡生活的少年来说，突然告诉人家“你是个半妖”什么的——太残忍了吧？

“好啦。照我说，也该打扫一下战场才好——你妈过几天回来，看见这种让大象跳过舞似的房间会怎么想啊。”

“那墙还不是你——”

“不然，倒在那的说不定就是你了哟。”

“作业——”

“问猿老师帮忙去吧！”

注1：猿老师，指小猿搜题app。

作者有话说：程素是真的很强。如果她啥都不在乎，那完全可以秒掉出现的蠕虫怪，不过她不得不尽量保障金取颜的安危而已。尽管是纯种的妖，她是有“尽量不危害人类社会”的意识的，所以与此同时也试图尽量保护楼里其他人不受无妄之灾。这是由于程素深知人类打扰灵与妖的世界带来的困扰，她不打算让更多智慧生物体会到这一点，尤其在大多数人类的力量弱于妖的情况下。虽然如此，作为大妖，程素仍然经常被某些除妖师之类人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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