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温释倾一眨眼的功夫儿眼前便多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玉轻沅依旧像凌晨那般背着他,这一次是往山下去。
“你的耐性越来越差劲了。”
回想起分开前的那句话,温释倾咧开嘴笑起来。
玉轻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才不见你一个时辰,竟然差点把命丢了。温兄,这个家你还要吗?”
温释倾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家似乎从来就不曾在他的心里留下过什么,只是,几个孩子又有什么错?
“去竹屋一趟吧,那里还有些草药。”
“好。”
玉轻沅再次提气。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背着温释倾跑起来已然比上一次快了许多,也平稳了许多。至少,温释倾能趴在他背上睡过去了。
玉轻沅擦了把汗,小心翼翼地把温释倾放了下来。四处翻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对这些药材真是七窍通了六窍,左翻右翻,药材是不少,可在他眼里全都是一个样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几株开着小花的。
“哎——玉径啊玉径,你简直是猪脑子啊,明明跟了温兄那么久,你却连基本止血的药材都不认得。”
温释倾睁眼的时候,眼前就是顶着一本陈旧医书的玉轻沅。他面前是大片狼藉:几棵参草大手拉小手地堆在一起,几颗大小不一的莲子遍地玩闹,还有三三两两的鸳鸯藤,与同色系的菊花放在一处。
“他们追来了?”
狼藉之下,温释倾自然以为是有人追了过来,微微起身看了一下玉轻沅。只是玉轻沅身上除了处理过的伤痕,再没有新伤。
玉轻沅按住了温释倾,指着地上的草药委屈地开口,“温兄,这些花花草草你靠什么记住的?我看了半日,对着这个。”说着他拿下了头顶的书籍,还特意翻出了图片,“你看,这,还有这个,图片完全一样。”
温释倾瞧他一副憨态,止不住笑起来。只是他胸前的伤口没来得及仔细处理,这一笑扯动了伤口,布条的红色又鲜艳了。
想同他理论的玉轻沅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赶紧扶着温释倾让他配药,“温兄,你快找找,有什么能用的吗?”
温释倾捡了几样,又倚了回去。玉轻沅见他浑身是血,只觉得骇人,一点儿也不敢让他帮忙。
幸好温释倾懂得避开要害,这些血也只是看着瘆人,于他本身并无什么要紧。只是流的血多了多少费神,他只得闭着眼睛在一侧歇息。
玉轻沅劈了柴点了火,又把药材一并投进药炉。一番忙活,热汗已经把短衫湿透,他索性把短衫挂在一边,扇火的扇子一扇二用,时而扇火时而扇自己,只是守着灶台,怎么也不能止住流淌的汗水。
抹了一把脸,玉轻沅甩了甩手上的汗水,见药烧好了,他忙起身转着找碗。翻箱倒柜一番,终于在橱柜里翻出一只能用的碗,用水冲了冲放在了灶台边。
温释倾闻着碗里的味道,眉头都隆起了小山丘,闭着眼喝了一口,味道同他那锁着的眉头一样,难以平息。
“温兄,怎么样?”
玉轻沅得意地扇着芭蕉叶,一脸期待地看向温释倾。
温释倾擦了擦嘴角,回了一句,“我下次尽量不受伤。”
玉轻沅搔搔头,笑着捡起了地上的草药,来的时候小屋里整整齐齐的,总不好走的时候搞得一团糟。
收起了莲子,他蹲在了温释倾面前,盯了他许久,才不解地开口。
“温兄,我能问一句吗?”在温释倾的点头里,玉轻沅犹豫地开口道,“那位,当真是你的父亲吗?”如果是的话,那和他印象中的父亲形象实在是相差甚远。
温释倾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浅浅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我多希望不是,至少,我还可以得到些安慰。”
玉轻沅垂下了眼帘,他能感受到温释倾身上的伤感,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纾解这份伤感。
温释倾缓缓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玉轻沅越听心里越是难过。
温释倾五六岁的时候就展现出了与同龄孩子不一样的天赋。那时,他与五六个同龄的孩子跟着教授武艺的先生习学武艺。温释倾武艺精进很快,就连先生也夸他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温秉德也引以为傲,每日都要来看他习武,出远门回来还会给他额外带一份零嘴。
这一日,温释倾与几个孩子练武,先生因临时有事便离开了一会儿,嘱咐温释倾带着几个孩子练武。都是一样大的孩子,总有几个不服气的。温怿宁也是其中之一,他与几个孩子联手围住了温释倾。温释倾当时自认武艺不错,当即与几个孩子打了起来。他的武功好,不过一会儿就把几个人打趴下了。
本来这事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几个叔叔却借此生事,硬是要让温释倾受家法。温秉德不愿事情闹大,只好狠心同意。施家法的人是几个叔叔指定的,曾经是当地的道公略通医术。当晚就在景园施行。温秉德见不得血肉模糊的场面,便坐在了隔壁的屋子。就因为温秉德不在,那些人才愈发得意。
银针冲着他的几处穴位扎下去,他哭闹了一夜,结果却是烧了三天,再醒来的时候,内力全无。他再也不是温秉德的骄傲,而是变成了温秉德心里的一根刺,一根拔不掉的刺。
“那之后,我就没法修习内功心法了。”
温释倾松了口气,此时再回忆当时的画面,已经没有了幼时的愤恨,更多地是一种感慨。
玉轻沅拍了一把柜子,柜子瞬间散架,刚整理好的草药又乱成一片,他忙挠挠头,俯身收拾起来。
“温兄,你那百发百中的针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怎么会甘心自己成为一个废人?”温释倾回想起自己跟自己较劲的那段日子,脸上带了笑意,“我恨自己练不了武功,也恨上了那位道公。我以为只要再次施针就能恢复内力,抱着书啃了十年也没找到答案。”
“所以温兄你才四处游历。”玉轻沅笑着接了话,“要不是你出门游历也不会遇到我。”
“是啊,要不是出门游历,也不会遇到你。”
温释倾轻笑着把伤口的药换了,又换上新药重新缠住。
玉轻沅帮他缠好布条又继续收拾草药,收拾完了他便瞧了瞧灶台,见柴木不多了又跑了出去。
温释倾喝了药又歇息了一会儿,身体已然恢复了许多。回忆起方才的事情,只觉得一阵阵寒心。
“温兄,林子里好像有人。”
玉轻沅从外面扛着柴木回来,卸下木头就要背起温释倾。
温释倾摆了摆手,“我能走。”
“那你慢点。”
玉轻沅扶着温释倾起身,左手扶手右手扶腰,又担心动作太大扯动伤口,只好一点一点的挪动。这倒是让温释倾行动受限,他只好轻轻推开玉轻沅的手,自己扶着柜子站了起来。
“那身影好像不是一群人。”
玉轻沅回头看了一眼,林子里的身影有些单薄瘦削,不太像是方才他踹过的那些粗圆腰肢的水桶。
温释倾也停下了脚步,远远地认出了那个身影。
“是父亲。”
温释倾没有继续往前走,望着那抹身影小跑着越来越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玉轻沅迈开一大步挡在了温释倾前面,看着眼前那抹有些变化的身影有些犹豫。温释倾从他身后出来,看着满头大汗的温秉德,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他隐隐有些期待能从温秉德的嘴里听到什么他期待了这么多年的话。
“你也知道,温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温释倾听到这话眼里的光彩都暗淡了,他后退了一步,心也沉了下去。
玉轻沅一掌掀翻了温秉德,阻止他继续接近温释倾,双眸一瞪怒道,“你到底懂不懂怎么做父亲!”
温秉德听得一愣,撑在地上的胳膊略一颤抖,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那个山洞有多黑你知道吗?里面的蝎子爬满了山壁,每一只都带着剧毒,还有路上的尖刺,又尖又利,你一句一荣俱荣就想把这些一笔抹去吗?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就连家里养的猫猫狗狗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幼崽,你却只知道听那几头蠢猪的话,还一再地伤害温兄,你算什么父亲!温兄是不会原谅你的!我也不会!”
玉轻沅想起了方才的话,越想越气,说着就上去踹了温秉德两脚。两脚过后,怒气消散,玉轻沅看着衣服上的脚印,这才想起这是温释倾的父亲,呲着牙讪讪地笑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温释倾垂下了头。
“温兄,对不住啊,我一时激动,踹了两脚。”
温释倾方才还沉浸在错愕之中,一回神却见玉轻沅低着头道歉。一时间,怨他也不是笑他也不是。只好理了理他的短衫,憋了半天,说了一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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