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坑

算来，傅泽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日子，也过了一月有余。这段时间，他不仅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梦醒之后也没想到……自己还要面对脸色黑到极致的东方芜穹。

“哈哈……那……那个，穹哥……你……你怎么在这儿啊？”傅泽看着坐在床沿边上的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又往床里侧缩了缩。他不清楚东方芜穹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阴沉。但是他知道……

他现在的处境才很不妙就对了！

“……”东方芜穹没理会他，沉默着，好半天不说话，周身泛起的冰冷寒意仍在，看着傅泽心里发怵。

他没见过东方芜穹亲自照看过哪个除了龚常胜以外的人。也知道，东方芜穹的心里也就只有那么一个龚常胜罢了。

哪会关心其他人的死活呢？

这辈子会对他悉心照料的人仅有的，也就只有他亲姐姐那么一个而已，从小到大，就唯独姐姐一个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发生了啥？

穹哥现在这阴沉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跟他亲姐要揍他一样o(╥﹏╥)o！

应该也不可能是刚刚好端着药就在这儿的吧！多多少少应该是在这儿守了会儿吧！是等得不耐烦了吧！是吧！是吧！

这种难以言说的凝重气氛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东方芜穹周围的低气压才算收敛了些，只手端起桌上的药，递给他

“喝了”

当然……语气自然是比不过对待龚常胜那般的温柔细心！简短的两个字，冷冷清清！是让傅泽一点都不敢怠慢的接过药，不顾味觉的苦，触觉的烫，仰头咕噜几下直接干掉

东方芜穹见他干脆，没说什么，手依旧端着，等着傅泽把碗放回来。

于是，傅泽在被那药苦得喘了好几口闷气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把碗放了回去“好……好了！”

也是被吓得够呛……

“……”东方芜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碗，转头便打算离开。全程，根本就没有一点过多停留的打算。

“那个……不是，穹哥！”见人要走，傅泽有些急促的叫住了他

“……”东方芜穹转过头，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那只刚迈出房门的脚又缩了回去

问道“有事？”

不过……那模样依旧是要多冷漠有多冷漠就是了！

傅泽有些汗颜的挠了挠头，手心冷汗直冒，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询问“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我姐”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姐姐啊……

特别是醒来之后还没有见到本尊，心里的那股不安感也越发强烈

自从被“墨子卿”偷袭成功，他就一直在做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李傅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一个血池子里，明明身上一点伤口都没用，却是一直淌着血。那格外鲜艳的红色……是直到现在都让人心里忐忑得紧。

这个梦很诡异，诡异得让人发指。虽然刚开始有些误解，但他毕竟还是分辨的得出来的……那个躺在血池子里的人也只是长得像她亲姐而已，并不是他亲姐本尊

东方芜穹“她……？”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提到他亲姐的时候……

不！不是错觉！

在提到李傅安的时候，东方芜穹的脸色的的确确是又黑了一个色！让傅泽默了许久，都没敢说话

是等到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李傅泽才敢再次开口询问“嗯……姐姐她在哪儿啊？”

东方芜穹“……”

“有事要忙，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在并没有说实话

听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但傅泽看着他也只知道……他心情不好

傅泽尬笑了几声“哈哈……这样啊”

东方芜穹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是转过头，又重新迈开了步子，道“休息好了就赶紧滚会玄铭宗”他阴沉着脸色，语气也非常冰冷，最后带上了门“不然……你姐会打断你腿的。”

“砰！”(关门声)

傅泽“……”

一阵冷风，突然从傅泽的身上刮过。他就像是彻底静止了一样被定在了床上，吓得没法动弹……

门外……东方芜穹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了那个不远处倚靠在树下的人。与之对视后，嘴角习惯性的上扬，露出了略微……带有些嘲讽的……笑容？

“不是一直都很能装吗？怎么？不去好好关心关心你这个‘弟弟’吗？”

没理会他的嘲讽，初一抬起头，又望向了别处“没有那个必要”

一时分不清，这是她的自言自语，还是她对他说的话

“装只会图添麻烦而已，在这个人面前，就算模仿主人模仿得再像也没用，肯定会被认出来。”在其他人面前暴露怎样都无所谓，但……唯独他不行。

主人多年隐藏的秘密……是不希望被发现

“呵，是吗？”东方芜穹看着她，冷笑一声“那么有人情味儿还真是越来越让人好奇了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初一冷眼，看着他。眼神……有些危险。

不过最后好在是没有动手。只是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罢了。只阖了阖眼，强行压下了心中的那份不快，转过了身，嘲讽道“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就行”初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至于那些不该知道的事……你没资格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走之前还留下了那么一句令人极度不爽的话……

东方芜穹眯了眯眼，看着前方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不自觉的，攥紧了手。

当然，只是手中的药碗瞬间被捏得粉碎了而已，没有动手。

没动手……他忍住了

“不该知道……？”东方芜穹轻轻呢喃着她的话，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扬了扬嘴角，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看着他站在原地，自言“但就算是你(初一)也不一定真的了解她吧，当然……我也不明白”那模样似是感叹又似嗤笑“你所做的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玄铭宗？

还是……为了自己？

初一“……”

“主人”

还记得，那年的李傅安，已在玄铭宗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嗯？怎么了？”

初一出生不久，仅五年

初一“我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李傅安迷之疑惑“哈？”

初一“就是那个绿色的……还有那个粉色的……”

竟然就这么追着主人打，真是太过分了！

“……”李傅安嘴角的笑僵住了

“哪儿学来的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东西？初一”我可没记得自己有这么教过你

那时，初一的身体还被封在玄铭宗地底最深处的冰帘洞，那是自她出生起就没离开过的地方。唯一能与外界接触联系的纽带，就是她的主人。那所有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触摸到的，她所感知到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带给她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李傅安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对于李傅安的依赖，是她从从一出生开始，自己意识诞生的那天起便有的。

因为主人……有了她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主人，所以开始一点一点的去认识这个世界，一点一点的……

开始认识自己。

“都说过很多次了，初一，不能随随便便杀人的~”

初一“……”

“可主人明明比他们都强……”

对啊，明明比他们都强的……为什么还要任由他们欺负？

这时……李傅安突然哑口无言。有些心虚，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挠了挠脸“呃……毕竟也是我先惹得他们，不动手也是理亏在先嘛。”

这样的主人，她不懂，为什么要一顾谦让着那个家伙(东方芜穹)她不懂。

“玄铭宗里可是再也找不到一个像老芜这样养成型的能够担当得起玄铭宗宗主大任的人了啊(我现在也没办法和其他人接触)。初一你要是杀了他，主人可就难做了啊……”

李傅安那时，说得坦然。而在那时，初一其实就明白了……这个叫东方芜穹的家伙是主人认定的人

李傅安“所以要好好相处才行啊~”

初一“……”唯独这点做不到

“哎呀，再没有别的人选啦~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一批备选名单弟子行政部内部机构。可是主人好声好气的不知道费了多少气力进去才说服那家伙帮忙教育，好好了解了一番未来整个玄铭宗的发展。唯一能带头的人，不能没了呀……”这会让人非常苦恼，李傅安委屈巴巴的说道

初一“……”

“主人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保护他吧

脑海里的声音突的戛然而止，李傅安双手合十，紧贴在了脸的一侧，是极度夸赞了她的正确见解

“欸~真聪明”

“……”不过她并不开心就是了

默了许久，她的声音才再次传入李傅安的脑海中“前不久……主人还跟初一说过，人活着，是需要信念的。那让那个人当上宗主，保护他，就是主人的信念吗？”

“呃……也不能这么理解”李傅安为初一的理解感到有些汗颜“这个的话，顶多……算是目的之一，跟信念什么的没啥关系”

这两者之间完全就是两回事啊……

“那……信念是愿望吗？”那时的我，对于主人所说的那些话……很多时候都不太理解。所以只能一点一点的问，问主人，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

李傅安一愣，嘴角的弧度有那么一瞬间跌了下去，转而……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为什么初一会这么理解(虽然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昨天……不是主人问的吗？问宗主……”

对，他记得主人是这么问的

“……你有什么愿望吗？”

“哦？竟然已经可以把两者关系联系起来想了，不错嘛~”听着她的话，李傅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别岔开话题，主人”

被戳穿了的李傅安“……”

“主人……愿望是什么？”初一又问

那时的我，非常的懵懂，无知。对于一切的新鲜事物，就像个满怀期待的孩子(但也确实是个孩子)，好奇的想要知道

“emm……”

可能因为太过急切地想要知道，感觉在那里等了很久，脑海里才慢悠悠的传来了主人的声音

“大概是……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想做还没做到的事？这辈子……都做不到的……奢望？诸如此类吧。”

感觉和信念有些不同，又有点相似……都是寄托在某一样东西上的东西。

貌似有些明白了……

“那和信念有关吗？”初一问

李傅安“呃……一点点吧……应该……？毕竟也不是没有人把自己的愿望当作信念过”

初一“……”

“感觉好深奥……”

“哎呀~是初一你太着急啦。”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李傅安赶忙宽慰着“毕竟现在的初一，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也就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而已。很多东西慢慢来就好了，也不需要理解得太过透彻。”

初一“……”

“可初一就是想快点长大，因为……这样才能多了解主人一些”

李傅安“……”

“主人你说过的……不属于这个世界，迟早要离开。可如果初一没有理解错的话，主人对于初一来说，就是初一的信念，没了主人，那初一……”

“唉，可初一这么说，就是完全否认了主人的存在了啊”李傅安故作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打断了她“傅安这个人真实存在过，既然初一把主人当成信念，那最好的回应方式……不就是把主人的话都放在心里？”

初一“……”

“主人也是这样的吗？把一个人的话放在了心里？”

“……”

李傅安轻笑“算吧，要说他的话是信念也有点夸大，顶多……算是意见一致”她犹豫了一会儿“初一，只要你觉得那些东西是值得的，认同就好。要知道，你是可以选择的。”

而现在……我可能有些明白了当时主人说的话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就好，因为我们从某种意义来说并不算是人类”

的确……早就不是了

“初一，想在人界生活，就必须好好遵守人世间的规矩，你大可以选择去做一个人。但如果受不了……你也可以选择别的方式生活。因为我们本身就和人不一样，所以不用太拘束，那些人所创造出来的东西。没那个必要。”听着风，抚弄着叶的“沙沙”声，一片枯败的红叶飘飘然地落到了李傅安的手里。她抓着叶柄，细细瞧着，来回打量了一遍。也让初一看了个清楚“活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初一你要明白这一点。”

“就算为了保护好我们自己，在人凡尘中，我们也必须变得和人一样，不然……变成异类是会给自己带来不幸的。”

“……”

“初一不懂，主人”

“欸~当然啦~，毕竟初一你还小嘛”李傅安心中的恶趣味徒然升起。顺便……就开了个小玩笑(虽然这是事实)

成功让初一心里十分不爽的嘟囔了起来“……主人你耍我”

“哈哈”李傅安也乐得直接笑出了声“抱歉抱歉~”见对方突然沉默，才恢复了正经“慢慢来吧初一，等到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再做选择也不迟”

初一“……”

虽然还是不明白主人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是那个绿毛也好，那些备选名单的弟子也好，明明每个人都在为着自己着想，为着自己的事情做打算……

主人却不一样。

全心全意的指导那些备选名单上的人，是不管以后如何都有着对他们未来精细的打算……明明都没有为自己想过。

是为了孝道吗？所以要守护好玄铭宗？还是为了心中的道义？所以要这样付出？

主人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失忆了三次，看起来仿佛越来越傻。那么可怜了，都还要被别人(东方芜穹)记恨。

(李傅安：……过分了啊)

主人……

你是真的……

没有一点留下来的打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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