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杨易枫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上海，去上海是为了见黄亚玲，见黄亚玲并非出自他的内心，从内心来说，见与不见并没多大要紧，分开两年多了，而且听说她已经新交了男朋友。

也不能说完全不大要紧，毕竟曾经热恋过，怎么说也应该有些情谊在的，这个应该算不上念念不忘，如果全都忘记了，也未免显得太无情无义了。就算有情有义，其实杨易枫也记不起多少了。虽然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但至少他心里还记得黄亚玲是个很好的朋友，绝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这也应该不是苏莞的意思，哪里会有把他推回前女友怀抱的想法呢？苏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极力促成他这次上海之行呢？

促成这次上海之行其实并不是苏莞的意思，苏莞本来是有陪杨易枫一起出行的想法的，比如去杭州，哪怕是苏州、南京，但绝对不会是上海，但是杨易枫的母亲希望他们能去上海，苏莞对杨母的想法拿捏不准，不过只要能对杨易枫好，苏莞愿意陪同，哪怕是做出牺牲。想想去上海也行，正好可以见见那个混世魔王的表哥，她的表哥叫木易，他们已经提前取得了联系。

实际上，杨母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希望杨易枫去见见黄亚玲，见黄亚玲也并不是要儿子与亚玲再续前缘，当然如果可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杨母并没有欺负苏莞的意思，她很喜欢苏莞，不过她有更重要的考量，她的考量是觉得儿子的病可能与黄亚玲有关——曾经因为黄亚玲，杨易枫及时从茶山学校抽身回来，才躲过了西贡的那场地震，这次或许因为见到黄亚玲而治好他的病也说不定，起码不会有坏事——杨母觉得应该没有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的了。

杨易枫不知道母亲的想法，也不理解苏莞的思想，但是他相信苏莞，只要苏莞在身边，他觉得去哪里都不打紧的。

苏莞让他临窗坐着，他不反对，他知道苏莞是想让他多晒晒太阳——多么长久以来，她总是替他考虑，他知道这些，所以他变得很顺从，总是听她的话。

这个冬日的暖阳正好，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满满地铺进来，笼罩在他身上。

他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有树木，有田野，有乡间小路，有房屋村庄，有鸡鸭牲畜，也有行人车辆……它们都迅速地朝后奔去，像极了一幕幕的情景剧。

他欣赏着，心情变得格外舒畅，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暖暖的，让他一度相信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浸在了阳光里，可是当他转过头看到斜对角那个望着自己的姑娘时，他才开始怀疑那种暖暖的感觉大约是来自于姑娘热情辐射的眼光吧。

那姑娘同他隔着走道和三排座位，距离不近不远，身着豆绿色连帽呢子外套、白色高领毛衣，长发过肩……

恍然，他记起了九寨沟里那个穿着米色小方格罩衫、戴着白色太阳帽的导游姑娘，也如眼前的姑娘一样辐射出暖暖的光芒，只是他已记不起那导游姑娘的模样。莞莞说过曾陪他一起去过九寨沟，可是为何他的眼前首先浮现的却是那个导游姑娘呢？

——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姑娘发觉他在看她，马上惶急地转过脸去了，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列车窗子的另一边。

恍然，他记起了茶山学校里隐隐约约似乎有个朝他眺望的倩影，每每他看向她，那身影便装作若无其事走开了，也如眼前一样，仿佛一胎孪生，只是他一直记不起那姑娘的音容。

——何其眼熟的情景！

那姑娘又转过脸来了，再次偷偷地望向他。呵，他们四目相对了——哦哦，天呐！诧异！惊喜！那张脸——在哪里见过呢？

恍然，他记起了一个幽谧缥缈的幻境，白色的雪梨花，蜿蜒的青石径，一个少女的倩影……仿佛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梦。

那姑娘的目光如水，静静地流淌，仿佛一泓幽远的思念、深情，温柔地将他圈在当中。他的心似乎融化了，许多支离破碎的记忆如气泡一样浮出水面——

恍然，那个风雨交加的茶山，立于梨花树下向他挥手的少女倩影，周身飘落的梨花花瓣，如翩飞的雨蝶……她是谁呢？

恍然，那个春风和煦的翡翠湖畔，在“外婆的粥”粥铺给他留下字条，在湖畔石头上写给他留言的姑娘，会是同一个人吗？

恍然，在“滴水清音”咖啡馆，与他定下“不见不散”约定的女孩，她有没有出现呢？为什么全无记忆？她现在在哪里呀？

……

她，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心波微澜。不，他开始心潮难平了。

望着姑娘姣好的面容，杨易枫觉得她白皙泛着红晕的腮边，似乎氤氲着酒窝羞涩的漩痕。

——那是前世残存的记忆吗？

仿佛害怕遗忘的深情，前世有没有过这样的一种约定，走在奈何桥上，在喝下孟老婆子精心熬制的酸辣汤前，她用炽烈的唇在他的心口吻下了朱砂的印记。他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

她，或者她们，现在在哪里呀？她们会是她吗？

杨易枫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啊！”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你怎么了？！”苏莞探身过来，惊惶地询问。

“没——没怎么——”他一只手摁住太阳穴，眼睛的余光看到斜对角的姑娘惊骇地站起身，正关切地朝这边张望。

“是不是头疼？”苏莞迫切地询问。

“没事没事。”他说，“应该是——抽筋了。”

“你躺下来，我给你揉揉。”莞莞柔声地说。

杨易枫想说不用，可是苏莞已经将他的头慢慢地平放在自己的双腿上了，用两手的食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他仰着头看着苏莞，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恍然，他记起了半年多前，在去成都的列车上，苏莞也是这样帮他止痛的。

那一次为什么要去成都呢？他记不清缘由了。不过，那一路上有苏莞陪伴，他是有印象的。难不成是去九寨沟吗？他开始相信苏莞确曾陪伴自己去过九寨沟了。

他突然记起了斜对角坐着的身着豆绿色呢子大衣的姑娘，马上挣扎着坐起身来。他看到那姑娘已经原位坐下了。

“你怎么了？”苏莞诧异地询问。

“没，没怎么——”

“你闭上眼睛躺下，我再帮你揉揉。”

“呃，呃——不用了！我好了——没事了。”他嗫嚅着，看到那豆绿色呢子大衣的姑娘，朝他这边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两眼，眼神幽邃、复杂。

“哦哦——”大约是坐在靠近走道的位子，视角的缘故吧，苏莞竟然没有看到那位身着豆绿色呢子外套的姑娘，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杨易枫视线的重心和他不同寻常的神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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