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以前没什么人际关系,现在要找线索更加困难,她知道纳兰世康做这种生意,表面上一定会做假账,打听了纳兰家所在的地方,观察了几天地势之后,悄悄的潜进纳兰府里偷他们的账簿。当卷起一沓卷宗,偷偷溜走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条路上来了。以前总以为自己会草草一生,没想到……现在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她也曾问自己,后悔过吗?后悔走出豫州,后悔去到广州,后悔与子逸相识相知相爱吗?后悔来到军营吗?后悔没有在那个阴暗的屋子里自杀吗?后悔再次踏足那个魔窟吗?后悔看到那些悲惨的事吗?后悔吗?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安静也不会死,安瑞也不会死,那个老伯也不会死,虽然活着难免痛苦,但最起码还留有性命。是我害死他们的吗?
可是,路已经走到这儿了,无法回头,就算后悔,也没办法了。如果再重来一次,安瑞来找自己,肯定还是会去救,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不做。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傲气,愿意当个侧房服侍子逸,愿意跟很多人一起分享他的温柔,自己再装可怜扮委屈的求他做主,或许……或许他也肯出手帮忙,那会比自己孤立无援好得多,一国王爷,随便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再想想自己,差距实在太大了。
可惜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谁?!”
做坏事的时候还是不能分神,否则立马就会被抓包,绕过那些人自己飞快的跑,却兜来兜去跑进了一个死胡同,眼见那些人就快追上来了,一只手从墙上伸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叫道:“把手给我!”
柒休觐一抬头,发现是碧洲成,鼻子一酸,连忙将手递给他,碧洲成拉着她飞速的逃走,等跑到一个安静的小胡同里,后面早已没了追兵的声音,柒休觐大喘着气刚要道谢,就被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柒休觐懵懵的捂住脸,呼吸还没恢复正常,呆了好一会儿才看向碧洲成。
碧洲成打过之后手掌微微蜷缩了起来,严厉的表情不带有一丝感情:“谁让你擅自做主闯到人家家里去的?”
柒休觐有些委屈,眼圈红红的看着他:“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为什么要搜集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难道你也不支持我找回公道吗?”
回应她的是又一个耳光,叠加在原来的地方,已经隆肿起一片:“纳兰家守卫森严,你来之前做好规划了吗?你一个人怎么就敢往里闯!你想给他们填命吗?!早知道你这么没有脑子,我就不会答应你去做这件事!”
“纳兰家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一定做了假账,我只要找到他们账目的疏漏,找到他们真实的交易,把那些账目交到衙门,朝廷不会不管,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还是要做。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你的身份太敏感,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盯上。”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一定会插手?”
“你现在已经插手了。”
碧洲成不省心的抚了抚额头,柒休觐用手背摸了摸滚烫的侧脸,低声道:“这些年,你帮我的,我是还不清了。”等周遭安静下来,她心里却委屈上了,这些年不是没被他打过,只是打脸还是头一遭,再想想他刚才的语气,就算明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还是难免伤心。
碧洲成皱着眉头,眼圈一片乌青,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倦,看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委屈的抹眼泪,心里涌上了难言的感触,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扳过她的脸看了看,果然红肿的厉害,指痕上还有几道透明的泪痕,手掌轻柔的贴在她脸上:“打疼了?”
柒休觐默默的摇了摇头,没吭声。
“搜集证据不是你飞檐走壁两趟就能搜集的清的,你也不想白忙活吧?他们势力交集,没那么容易查的清,如果你真希望把他们一网打尽,最好还是打入他们内部,但是靠你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你从来没有进过那个圈子。”
“那……”
“你回去先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做成什么事,要做成这件事,你需要做出哪些规划,然后拿来给我看,如果我觉得可行,你再去做。我警告你,你再一声不响做这种危险的事,我就……”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回去吧。”
现在衙门已经过问了这件事,纳兰世康无法直接朝她下手,只好朝官府施压。
纳兰恒裕见儿子总是走动于衙门之间,外间已经传了不少闲话,就打定主意去找柒休觐谈一谈,约见她的时候,柒休觐还有些诧异,随手备了匕首在身上,就去只身赴约了。
谁知她刚坐下,纳兰恒裕便把面前的数沓银票往前推了推,当真是一句废话都没有:“柒将军是吧?这里是一万两,赔偿你受的伤害是绰绰有余了,你现在插手的事,我劝你别再追查下去了,给自己也留条生路。”
柒休觐闻言沉默了片刻,鼻翼微微鼓动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随后抓起那些钱用力甩在他身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瞥着他:“我看尊驾年岁也不小了,当晚辈的想问你一句,你身为人父,教过他怎么对待别人吗?他在外能横着走,是仰仗你们家族的面子,事情没暴露之前,你们就由着他贩卖女子,行这种禽兽不如之事,一旦暴露了,你就甩我两个臭钱想堵我的口?你懂得什么是做人吗?就因为你们有权有势,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如此不顾法纪?在你的心里,有想过那些被害死扔到乱葬岗的女子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吗?你有想过她们父母亲族如何心痛吗?你有想过遭受了这一切,却没死,坚强的活着的女子们,要用一生来修复这些惨无人道的经历吗?如果没有这个组织,她们本该有光明的人生,是这些个毒瘤,毁了她们,他们就要付出等同的代价来弥补。”
纳兰恒裕整了整洒落在身上的钱,漫不经心的道:“这个我要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平民百姓的性命,跟我们的性命,没有丝毫可比性,你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还敢如此夸下海口,女人就是女人,没一个脑子好使的。哪怕是三年前,林家如日中天,林聪狷狂成那样,不也才除了个章家吗?动到纳兰家了吗?没有你身后的帮衬,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算个什么啊?”
柒休觐愣住了:“你说什么?章家?不是朝廷查证章家卖官鬻爵,判处满门抄斩了吗?”
纳兰恒裕轻笑一声:“满门抄斩,这都是哄那些无知百姓用的,章家到底如何灭门的,你去问问林聪即可,章家那满院子的血,连即将临盆的孕妇都难以避免,一百多口人,还不够填你的命吗?”
柒休觐回想起当年,只听说了章家被朝廷搜家,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男女老少皆被斩首,她那时自己都快熬不下去,自然也没有多问,如今再听他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阿聪屠了章家满门吗?
纳兰恒裕将银票装的整整齐齐,又摆在了桌子上,定定的看着她:“你是怎么都不肯松口了?”
“我可以揪出来一个两个,也可以将他们全部都揪出来一网打尽,还世间一个公道。”
纳兰恒裕鼻子里发出一声讥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成,你愿意这样不自量力,那就试试,看你一介弱女子,如何与我们参天大树相抗衡,如若不成,这一万银票,就当做你的敛葬之费,好好收着吧。”临走前蓦地坏心的回头笑道,“听阿康说,你曾经怀过他的孩子?”
柒休觐眼眶一片血红,凶狠的瞪着他,他目光扫了扫,打量着她的身姿:“啧,当初怎么就没生下来呢?生下来,也许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就留你一条生路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要他纳你做小妾也不是没可能,否则你这残花败柳之身,恐怕嫁与七十岁老头,也没人肯要。”
“滚!”
“哼,你最好再考虑考虑,你也不想,你远在豫州的家人,因你而受到牵连吧。”
柒休觐一晃神,狠厉的吼道:“你敢!”
纳兰恒裕再懒得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柒休觐瞪着那桌上的一万两银票,牙齿控制不住的打哆嗦,直想走上前去撕掉它,仰着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可眼泪还是固执的滑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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