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赶来时碧洲成已经逼出了她体内的一滩毒血,林羡看了她的伤口,当机立断的道:“元帅,要抑制住她身上的毒性,先要把这块腐肉割掉。”
碧洲成倒吸一口凉气,那伤口从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到下腰处,这要割掉,她整个背上都不剩什么肉了。
林羡催促道:“元帅,时间耽误不得,越拖休觐的性命越难保住。”
碧洲成浑身都有些微微的颤抖:“若是割除这些肉,休觐……还能活命吗?”
“只能赌。”
“麻沸散……”
林羡摇头:“这么大的伤口,麻沸散不顶用,耽搁不了了,元帅,请三思。”
林羡的医术是军营里数一数二的好,碧洲成咬着牙抱过柒休觐在怀里,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动:“休觐,一会儿就好,不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
林羡快速的拿出匕首,浇了烧酒,又放在火上烤了一遍,将刀子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几里之内范围的人仿佛都听到了柒休觐的惨叫声,不住的有人停住脚步,望向那惨叫声的方向。
那块腐肉割掉之后,森白的骨头就露在外面,好在流出的血不是乌黑的颜色,而是深红色。林羡给她伤口上了药,然后包扎好,出了一身的汗。
柒休觐早已昏迷,身体只剩下了本能的抽搐。
碧洲成竟也没比柒休觐好多少,身体僵硬的良久都打不开,直到林羡推了他一下:“元帅?”
碧洲成稍稍动了一下,慢慢把她的脸露出来,满脸的眼泪和冷汗彻底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惨白的脸色里还透着乌青。
碧洲成摸了摸她湿透了的鬓角,眼底是旁人看不到的血红和泪光。
陇安的最有名气的大夫来了军营,看到她的伤也只能是缓解,却无法根治毒素。清廉快马加鞭带来了一位太医以及雪灵子,赶紧喂了柒休觐吃下去,太医忙里忙外的忙活了两天,终于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毒素还需要慢慢往外清,但血色已经恢复正常了,而且柒将军有了意识,在梦里喊疼。只要她能说话,就代表康复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碧洲成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麻烦太医了,多谢。清廉,帮我答谢一下太医。”
清廉会意拿过他桌上放的几张银票,双手递给了太医:“劳烦太医往这边疆跑一趟,一路劳苦,这是元帅感谢太医的,还请笑纳。”
太医接过那几张银票,搭眼一看竟有五千两,当即拱手道:“都是医者本分,元帅太客气了。”不过他也在心里嘀咕,这柒将军治伤,元帅怎么这么大方的答谢,若说关系不亲密,那他是不信的。
柒休觐失血过多,昏迷了几天,再醒来时,碧洲成和苏九都在,她疼得几乎说不了话,一见她醒了,两人都凑了上去:“休觐,疼不疼?疼得厉害吗?”
“休觐,你怎么样了?”
柒休觐一张口就是呻吟声,整个后背的疼痛延续到了身上的各个部位:“好疼啊……”
碧洲成轻轻摸着被子:“你吃了雪灵子,又有京中的太医来为你医治,你已经没事了,好好休养就行。”
苏九握着柒休觐的手直掉眼泪。
“我背上……感觉到,都没有肉了……我还能活下来吗?”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被抓伤的地方剔了腐肉,不是整个背都割下来,肉还会再长起来的,不怕,没事。”
柒休觐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委屈的情绪,眼泪鼻涕一起流到了枕头上,实在是太疼了。碧洲成也不嫌脏,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和鼻涕,柒休觐抬起眼睛,委屈的说道:“元帅,我好疼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碧洲成的脸色也很苍白。
“我知道,我知道你疼,忍一忍,有半个月,肉就会慢慢长起来了。”
苏九略回眸想看碧洲成一眼,却又忍住了。
柒休觐养了大半个月,换药的时候,问苏九,自己的肉有没有长起来一点,苏九说长了,柒休觐却一脸愁容:“剜掉了那么大一块肉,只怕长不平了,就算愈合了,也会有个大大的凹陷。”
苏九一脸欲言又止,可惜柒休觐趴在床上没有看着。
林羡再次来给她看伤换药之时,看到缝合的伤口已经大致痊愈了,只留下了粗粗的油线显出狰狞的面目,同她交代可以下床了。
柒休觐对着镜子看,却看到那些缝线,她一脸疑惑的问从哪儿弄来的一块肉,林羡垂下眼眸,不置一词,交代了苏九几句,提着箱子走了。
柒休觐能下床了,也就去参加了营里的会议,以高峰带头的些许将军们七嘴八舌的,说柒休觐这事办的太差了,不仅那些将军没救回来,连跟着去的兄弟们也全军覆没了。柒休觐咬了咬牙,自己险些丧命,重伤回来,还要被扣个办事不力的帽子。可这事确实是自己解决不够好,那些兄弟也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她难辞其咎。
碧洲成沉声道:“本帅还未恢复柒校尉官职,你倒自顾自的僭越行事了,营里有这么多的元帅将军,轮得着你一个被罢职的校尉去逞英雄?”
这话一说,汪乔就知道他明着是说柒休觐,其实是暗指自己,想必柒休觐这次出事,他也在心里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她后背上的伤还没全好,碧洲成罚了她五十庭杖,由他亲自动手打。在座的各位,但凡是碧洲成帐下出来的,没有一个没挨过他打的,自然知道他亲自打意味着什么。
碧洲成正值壮年,又是吃沙场这口饭的,手劲儿极大,他打一棍,抵得上平时受罚打三棍的。
因为顾念她是女儿家,碧洲成很少当众责打她,通常都是关了门,在房间里打,可这次是大事,未免闲话,他必须当众行刑。
“本帅顾惜柒校尉是女人,特许穿衣受刑,传庭杖。”
柒休觐撩衣跪下:“末将领罚。”
庭杖拿来了,柒休觐不由自主的发着抖,其实她参军六年以来,虽然老是被碧洲成教训,但他却鲜少用这黝黑粗壮的庭杖打她,毕竟他下手太重,又顾惜自己是女人,总怕把自己打伤打残,其实每次责罚都留着手。这庭杖,但凡吃过这教训的人,那种惨无人道的疼痛,大概都不会忘。
一杖打到身上,衣裤上就渗出了血,柒休觐紧紧的咬着自己的手,抑制自己呼之欲出的惨叫。
不过打出了十余下,柒休觐就忍不住发出了呜咽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庭杖携带着风抽落,只觉得骨头好像被生生砸断了一般,打过了二十下,她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格外明显。她大口的喘着气,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嘴角鲜血滴滴答答的流到了地面上,惨叫声一旦叫出来,就止不住了,不断嘶声惨叫着。
如果是在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柒休觐一定忍不住要求饶了,但凡她求饶哭泣,碧洲成总会怜惜,可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如何说得出请元帅徇私的话,只能咽下了血泪,兀自忍着。
打过三十杖,那庭杖竟生生折断了,半截沉木滚到了几米之外,碧洲成将手中的残棍砸到地上,转手又问清廉要庭杖。
瞧见他如此狠辣的打人,在座的各位都人人自危,唯独汪乔高峰一派,恨不得碧洲成将她打死这里,脸上已然藏不住得意之色。
清廉明知逆着他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元帅,您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人了,柒校尉是有过,但罪不至死啊。”
“我此番行刑,是为了给营中兄弟一个交代,倘若还有谁不知深浅,德不配位,步她柒休觐的后尘,我就是打死了他,也是立军风,正刚纪,是死是活,都怨不得任何人!”
汪乔和高峰几人对视一眼,总觉得这是他话里有话,在指桑骂槐。
清廉不肯拿庭杖,有讨巧的士兵拿了一根新的庭杖递给他,碧洲成又是狠狠几棍下去,柒休觐呕出了几口血,彻底昏死过去。
“去拎桶水来!”
清廉心中有气,心想这事又不是休觐愿意的,她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还要受这酷刑给他们这些人看,可当众又不能继续跟碧洲成争执,只冷冷的站在一边,眼睛却时不时盯着在场人的表情。
有人拎了一桶水,照着她脑袋浇了下去,柒休觐微微抽搐着,却还不清醒的样子,碧洲成又说了一句:“去拎海水。”
清廉震惊的抬眼:“元帅!”
“去!”
有士兵拎来了海水,清廉却挡在了柒休觐跟前,他这样与人交疏的性子,竟被逼得眼眶都湿了:“不必浇海水,我叫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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