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龙庭连回家都等不及，一把将他拽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缛到前面去，一脚踹到他大腿根上，欧阳谦受力猛地撞到了墙上，又反弹过来，踉跄了好几步。龙庭只恨不得给他来一巴掌，手握了握又松开，一手扳住他的肩膀，一手拧上他的耳垂拧了好几圈，压低了声音吼道：“你他娘的找死啊？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花重金买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你想过吗？什么都不清楚就敢去签什么卖身契？你差点进了火坑你知道吗！如果你到他们手里受尽折磨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成为了他们手上的尖兵利刃，让你失去意识反过来屠杀自己的百姓，到时候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元国万千百姓？你这辈子对得起谁？！谁让你去找这种人做买卖的？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你是堂堂元国王爷，堂堂一国统帅！你就这么死了，你让筠姨怎么办？你让皇上怎么办？老子真恨不得拿把斧头劈了你！也好过让你满脑子的混账想法害人害己！”

欧阳谦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体后撤的厉害，龙庭却始终不让他如愿，双手钳制着他的肩膀：“你看着我说话！任何人都没有轻视生命的权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个样子对得起生你的娘，对得起养你的义父和筠姨吗！”龙庭眼睛红了一圈儿，嘶哑着嗓子低声道，“我风尘仆仆的从九竹洲赶回来，还等着你们给我接风洗尘来的，结果呢？你们几个，走的走，不见踪影的不见踪影，留下的一个还要去寻死……上次去九竹洲，你心心念念想要却没来得及买的竹笛，我今天给你带来了……”龙庭从后腰处拿过那支精致的竹笛，手都是颤抖的，控制不住的鼻音掺杂着喘息流露出来，“然后呢？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么？嗯？”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龙庭攥着他肩膀的手都在拼命使力。

欧阳谦低声解释着：“龙庭，你这些日子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光喝药就花了义父好几万两银子，我已经没得治了，我只是想在死之前，把欠义父的药钱都还上，我真的不想死了还背负着人情……”

“屁话！”

“是真的，我每天都需要喝药，不然就反复低烧，烧的我觉得自己一直在遭受着炮烙之刑，还经常胃绞痛的晕过去，严重了还会呕血。药材特别贵，残躯病体恐怕都会吃空这座皇城，我不会同意他花这么多钱来救我，你知道的，我就算活着，也是病秧子罢了。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赚钱的买卖，只想着能还清债务就好了，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来……”

“我还他娘的没死呢！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没钱不知道来找我？你身体都差成这个程度了也不知道来找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让我满心欢喜的赶着回来见你们，却听到的是你的死讯？”龙庭发着气音颤抖着道，“你要真那么想死，我给你一刀子得了，何苦再让你巴巴的赶到别人脚下被踩成泥巴！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

“龙庭……”欧阳谦想安慰安慰他，龙庭一把搂住他的身体，却发现怀中的身体已经削瘦的好像只剩下了骨头，手摸上他的后背，隔了一层薄薄的皮肤，能清楚的摸到他的骨骼纹路，龙庭心中涌起无限的恐慌，忙不迭的承诺着，“没事儿，咱好好看病，你怕没钱，我的俸禄，够给你吃药的，在我龙庭沦落到上街乞讨之前，就少不了你的药。你就算要吃一辈子，我也不是负担不起，更别说可能你根本没什么大事，只是在宫里那么长时间给饿坏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的把身体养好，知道吗？”

欧阳谦无奈的笑，而后无力到眼神都空洞了：“那些都是伯父留给你的家当，要给你娶媳妇儿的，别瞎折腾了行吗？别管我了，我不想拖累你们。”

“你知道的，在我眼里，钱财金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看重那些，我只看重人命。”

欧阳谦跟龙庭回了龙府，小厮早早的收拾好了客房给他，欧阳谦上了床躺着，龙庭斜着眼看了他半晌，欧阳谦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蓦地听龙庭笑了一句：“你小子，你学坏了，还骗皇上说什么你要去找自己父母去了，也就皇上伤心的听不出来，换个人心里都敞亮明白着呢。”

欧阳谦抿了抿唇，低垂着眼帘：“只有这样说，他才可能会放我走。”

“你现在倒是不怕皇上伤心了？”

“怕。”

龙庭打量着他的脸色问道：“你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么？我要不要告诉皇上你在我这儿住着？”

“别说！”欧阳谦急忙拦住，“别去说，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龙庭知道欧阳谦心里怎么想，当即哼笑一声：“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得了，我先进宫去禀告一下这一年来忙活的事宜，你先躺着休息一下吧。”

龙庭临走的时候让小厮给他熬了鸡汤，他喝了小半盅，一时好奇就问小厮道：“龙庭是怎么找到我的？”

“少爷换好衣服就去了王府，在您房间里发现了一张写着大概地址的字条，再听韩伯说了您和皇上之间的事，就片刻不停的找去了。”

欧阳谦忆起自己是将那张纸条带回去了，恍惚的点点头，小厮就退下了。

龙庭在宫里待了很久，待到傍晚的时候才从宫里出来，马车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得小厮匆匆忙忙的拦住了他回来的路：“少爷，您快去看看吧，王爷他呕出了血，好像还夹带着肉沫，吓死人了……”

龙庭一把掀起了轿帘，见小厮急的直跺脚，两步冲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府里跑去。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当他看到欧阳谦咳得胸腔都好似要被震开，床榻之上、地上喷洒了大量的鲜血和细碎的肉沫，惊骇到肠子都扭曲到一起去了，一张嘴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快去请孤时太医过来！快去！”

“是！”小厮急忙往外跑去，龙庭几步跑到床边，想帮他顺一下脊背，却又怕加重他的咳嗽，惊慌无措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吓得哭腔都出来了，“怎么了？老谦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啊这是？”

欧阳谦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喘息声，无力的趴在床边，血渍沾了他满脸：“没事……我难受，你别碰我……”

“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龙庭站起来踱来踱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了，他预想这不是欧阳谦第一次掺杂着血呕出碎肉来，孤时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见，只要他冷静下来等孤时来，看他怎么说。

孤时给欧阳谦温热了一包药，然后喂他喝下了，转瞬间欧阳谦就在药物的影响下睡着了，当然，这么有效的药，自然是于身体无益的，但不喝药就代表欧阳谦要一直醒着忍受痛苦，这太残忍了。

龙庭朝孤时拱手道：“孤时……我才从九竹洲回来，还没去见过您，希望您见谅。出去这么久，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但是现在长话短说，我想先知道老谦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孤时点了点头，拉过他坐下。

“这药都是有副作用的，头晕、胸闷和气喘、抑郁都是比较显著的副作用，他一直以来的低沉情绪，其实大部分是药物的原因，加上病总是不见好，所以他总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才如此消沉。”孤时见他六神无主的，试探的说道，“你要不去找神医来看看吧？”

“我上次去找了，他不在医谷，门童说他要好几年才会回来！”

“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瞒着皇上，还是去告诉他一声，免得他担心。”

待到元臻得知他要卖身还债的时候，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了，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龙庭家里，把他从床上拽下来，就是一巴掌抽过去：“养你教你，就是让你这样去作践自己的性命？还找到你的生身父母了，还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你说这谎话不觉得亏心吗？”

欧阳谦被打的踉跄了几步扶住书架才勉强站稳，他还不解气，捞过来又一脚踹过去，一怒之下没看到自己踹到了哪里，却是踹到了腹部，欧阳谦身体飞出去，脑袋磕在了门框上，身体慢慢跌落下去，牙关紧闭，源源不断的鲜血还是从口中涌出。

龙庭赶来看到门框上的血迹，欧阳谦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了，哭着上前拦护着：“皇上您别打了……您是想打死他吗？”

“他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他！省得他到别人面前惺惺作态的装可怜！”

龙庭抱着他不让继续打，哭得呜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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