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欧阳谦想掀被下床，孤芳连忙扶着他：“谦儿，你还记得昨晚的事么？”

“记得。”欧阳谦点点头，孤芳应了一声，扶着他下了床，“去洗漱洗漱，早饭我给你做好了，洗漱完了就可以吃了。”

“好，谢谢您。”欧阳谦在窗台前面洗漱好了，觉得头晕的现象稍稍好些了，欧阳谦这还是第一次到别人家去生活，心里七上八下的，转过身躬身对孤芳道，“这阵子麻烦您了，抱歉……”

孤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柔声笑了笑，安抚了一下他不安的情绪，不想来回跟他掰扯这个话题，就直接拉过他，忽略了他的那句话，让他去挑衣服：“谦儿，你来的时候孤时没帮你把衣物和生活用品拿过来，洗漱用品先给你买回来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去买，这几件是刚给芳时做的新衣服，你先穿着，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去买。”

芳时提出抗议：“我的衣服……”

孤芳瞪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跟病人抢东西的话，我也没意见，只要你能受得了谦儿穿着一身中衣在咱们家晃悠。”

芳时扁着嘴：“那好吧。”

孤芳笑了，欧阳谦也抿嘴笑了笑，低声道：“谢谢你们。”

“来吃饭。”欧阳谦穿好了衣服，孤芳就引着他坐下，欧阳谦小口小口的吃着饭，平时半刻钟就能吃完的，今天却吃了两刻钟，因为他胃里实在老是往上涌酸水，胃绞痛的厉害。孤芳见他脸色不好，问道，“是早饭不合胃口吗？”

欧阳谦连忙摇头：“不，不是，是我不好，胃里有些难受……”

孤芳点点头：“你先吃着，药差不多煎好了，我去给你端过来。”

“好，谢谢孤芳。”

孤芳应着出去了，芳时走上前坐了下去：“谢谢谢，谢什么谢？都到自己家里了还跟谁客气呢？嗯？”说着伸手狠狠的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欧阳谦疼得龇牙咧嘴的，“疼……”

“就是要你疼，看你再老是跟人生分。”芳时松开了手，瞥着他碗里的鱼片粥，“你这一顿早饭快吃了半个时辰了，胃里难受的很么？”

欧阳谦点点头：“先前在宫里，饮食不规律，给饿出来的。”

“活该你饿。”芳时没好气的道，“你心里应该清楚皇上对你的感情，你故意拿乔，跟他赌气，饿的是你自己，惨的也是你自己，怪得了谁？”

欧阳谦低垂下眼眸，不吭声了。

芳时见他这样，也不忍心了，声音缓和了几分：“我不清楚你和皇上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矛盾，一对好好的父子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我要劝你一句，什么面子里子的都不重要，活着才最重要。你就算不吃不喝的跟他赌气，你死了之后他难过与否你都不知道了，这样的惩罚又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思想，他说什么你就照做，有矛盾就去解决矛盾，何必非得死心眼的跟他对着干？”

“是他不让我吃饭的，也是他不顾我死活的。”

芳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溜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他不让你吃饭，不顾你死活？你说这句话不觉得亏心吗？他不让你吃饭你可真听话，你就堵着一口气不去吃又能怎么样？到后来饿的昏过去了不还是照样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了？他不顾你死活还让我爹把你带回我家来养身体？你应该知道他这个人说话做派总是大义凛然，实际上心眼儿却很小，总是会在心里吃醋。你只看到他如何刁难你，当他关心你的时候你就假装没那回事，你自己不接受他的关心，不代表他没有关心你。你自己任性赌气的跟他生分，也不能强把无情的名头压在他的身上，说到底你说的话做的事是依照你心里的想法，他伤了你的心无可厚非，但你也不能太没良心，把所有过错都归咎到他身上。你敢说这半年来他确实对你毫不留情，一点温情都不曾给你？你敢保证这半年来你说话做事俯仰无愧，没有惹他生气？”

“他有给过我温情，是我自己不想要了。”欧阳谦低声说道，“是我自己不要的，我承受不起，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重伤了你，却又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救活了你，代表他自己心里也在挣扎，现在不管他怎么想，就说你，如果你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为何还要接受治疗活下来呢？如果你真的死心了，你完全可以不顾他费心费力的救你，舌头一咬也就死了。你是在自欺欺人，你嘴里说着不要他对你好了，心里却还是极度渴望他能摒弃前嫌接受你的，只是你伤心，才一味的顾影自怜，一辈子那么长，你打算一直这样跟他僵持下去？他是一国之君，你要他低三下四的来求你和好？我已经听我爹说了，先前他把你打入杂役房，是因为前朝宋叶敏一党参了你一本，告你私运国库，要逼皇上杀了你，连逼了好一阵子，皇上将你打入杂役房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让你暂避风头，等这个风头过去了也就放你出来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皇上应该有好几次都跟你提要放你回府了吧？只是你没同意，是吗？”

欧阳谦没吭声。

“我没有去特意了解这件事，只是听我爹娘讨论，自己又猜了个七七八八，我能猜到皇上应该是对你说了一些诛心的话，让你觉得自惭形秽了，譬如什么你是捡来的，誉王府不是你家之类的，是吗？在宫里你又处处软刀子剜人心，处处不服软，嘴上恭恭敬敬，其实还是在抵抗皇上的命令，这些你自己都心知肚明，你惯会来这套的，谁受得了你？皇上罚你你也怨不得他。还有，皇上那人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有些话他说出来了也就说出来了，没有一直记着，你也别放在心上为难自己了。”

欧阳谦点了点头，被他教训了一通，整个人也更加沉默了。

“这次的事，龙庭跟我说过几嘴，我们也都是猜的，你前些时候是去了西麟吧？回来之后，神色古怪，有人去跟皇上通风报信，我猜还故意说道了什么，惹得皇上误会你，我真是服了你们，有误会从来不知道摊开了说，你跟他赌着一口气，他跟你赌着一口气，到头来受苦受罪，你落了一身毛病，他到时候哭得眼泪汪汪，你们图什么？”

欧阳谦看了他一眼，只说道：“芳时，你不是我，我们之间，也不像你们家里一般……”

“你说你这性子啊……”芳时无奈的叹息，“我知道，皇上疾言厉色，有时候说话确实伤人，我只是想让你放过自己，别再一味顾影自怜。好在宫里还有我爹能帮衬着你，不然你这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性格，身体哪儿不舒服也不说，我看更难。”

欧阳谦跌坐在凳子上，喃喃的道：“是我不想要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不该是我的，我再也不要了……”

芳时也坐下，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说这话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继续这样下去，以前发生的事都过去了，你别一直跟自己过不去。”说着又咧嘴笑了笑，“我们家可比不上王府气派，不过……谦子，以后就拿这儿当家吧，也别拘谨，咱们都是那么多年交情了，嗯？”

“我知道了。”欧阳谦低声道。

他们一家子都很关注他的感受，吃饭也都是时常加餐，还是孤芳亲自给他做，刚开始欧阳谦还诚惶诚恐，在孤芳又一次端了一碗面和两个小菜过来的时候，要掀被下床，被孤芳拦住了：“别动别动。”

“孤芳，谢谢……我不饿，您以后不用麻烦单独给我做了……”说着欧阳谦脸上带着微薄的红晕，孤芳知道他还没拿这儿当家，还在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心里其实挺不好受的，安抚的笑着，“我还想看你长胖一点儿呢，你看看瘦的。”

扶着欧阳谦下床来吃东西，欧阳谦却吃得很香，一口气将那些都吃完了，还说自己不饿……孤芳心里暗暗苦笑，也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有什么需要总是自己压着，从不开口要人帮忙。

欧阳谦将筷子放到空碗上，不好意思的低头道：“谢谢您，麻烦您了……”

孤芳又将一个小药盅从托盘上端了下来：“谢我啊？那就一口气把这些药给喝了，别再让我哄着小口喝了。”

一日三餐饭后喝药是欧阳谦最痛苦的事，苦着张脸看了一眼那个小炖盅，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孤芳心里软乎乎的，揉了把他的头发，拿过一个蜜饯来，诱惑的说道：“想吃蜜饯就把这些药给喝了，赶紧把身子养好才是正道儿。”

欧阳谦委屈的辩解：“可是我的烧明明已经退下去了……”

“这是巩固药效的，还不快喝？等孤时回来，蜜饯可就没有了。”孤芳晃了晃手中的蜜饯，欧阳谦其实更想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更容易压下口中的药味，可他还是强打着精神说道，“那好吧，趁孤时回来之前，我一定要把蜜饯吃掉。”说着捧着药碗咕嘟咕嘟的喝个精光，马上俊俏的小脸就扭成了一团，一手捂着嘴一手顺着嗓子，孤芳又盛了一碗，欧阳谦端过又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得太急还给呛到了，咳了好一阵儿。

听到他胸腔里闷咳的声音，孤芳连忙到他身后去顺他的后背，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孤芳心痛的道：“慢点儿……”待走到他面前去却整个人都呆了。

“咳咳……”欧阳谦捂着嘴的手，指缝里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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