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元臻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色就难看起来,语气略微带了点质问:“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孤时歉意的笑笑,好商好量的道:“你先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要把他从你身边抢走的意思,只是人在我府上养着,在我家吃在我家住,其余什么也都没变,他还是你的人,我不会硬拽着他让他叫我爹,就是我家添双筷子添个碗的事儿。他依旧每天来杂役房帮忙,该他值勤了就去你宫里守夜,别的时间可以让他花在军营上,反正也是给你忙活的,怎么样?”说着又兀自笑了笑,“你可别有什么疑虑,我家里不缺他这一口饭钱,不会向你讨回来的。”
元臻冷笑一声:“说穿了,你还是在指责朕的无情?你们全都是落井下石,巴不得他永远离开朕是吧?”
“不是。”孤时好言劝着,“我只是看着他呀,总是三天两头的病着,一病还很严重,你也瞧瞧他自从进了宫之后,就没有过健康的时候。简誉,说实在的,咱们虽然赶不上他亲生爹娘对他,但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总不想他就枉死在宫里。是,他是捡来的,你养他他确实该对你感激涕零,这没错,可是他已经这么做了,也不能把人孩子逼得太紧了不是?欧阳谦已经成了这样了,天大的罪孽也该赎清了吧?好好给人吃口饭,养的健健康康的,该打仗了他第一个冲去前线给你打仗,太平了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嘻嘻哈哈的转悠,这不好吗?”
元臻阴着张脸没说话。
孤时回头看了眼欧阳谦,叹息着道:“毕竟人是你养大的,愿不愿意还是得你说了算,我就是想说,他身体亏空太多,好汤好药的养着还不知道多少年能养回来呢……再整日的这样……”话还没说完,元臻就抓住了重点,直言问道,“养不回来能怎么样?”
孤时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无非是寿命不及正常人罢了,比别人早死个二三十年呗。”
“二三十年?”元臻凛眉,“那他要是本能活六十岁,这样一来他只剩数十年的寿命了?嗯?”
“简誉,我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是真不忍心,要不这样,我先把他带去我家里养一阵儿,只要你觉得烦我立马把人给你送回来,你什么时候想让他走我绝不拦着,行吗?”
元臻松了松口,到底是被那二三十年给吓着了,“那也要听他自己怎么说。”
孤时松了一口气:“那就等他醒了问一问。”只要他答应了一切就都好办,就怕他多想,为人又爱吃味,他不乐意谁都没辙。
“咳咳……”正在此时欧阳谦却轻咳了两声,迷糊的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烧的嗡隆隆的响,喉咙也特别难受,看到床前有人影在晃动,本能的求助,“宴叔,您还没去睡?我要喝水……”
孤时见他醒了,忙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元臻则去给他倒了茶水过来。欧阳谦看到元臻还在,木讷的瑟缩了下身子:“啊……皇上……”水杯递到他嘴边,欧阳谦喝了之后还是觉得咽如焦釜,可也没胆子再要水,沙哑着嗓子问道,“皇上怎么在这儿?奴才看天色已经不早了,皇上快些去歇着吧,有宴叔在这儿照看,奴才不会有事的。”
孤时轻柔的哄道:“谦儿,看清楚了,是孤时在这儿呢。”
欧阳谦耳中一阵嗡隆隆的响声,没听清对方的说词,隐约看到是孤时,冲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孤时,是您来了。”
“嗯,来了,来接你回家了。”孤时笑着看了一眼元臻,“你义父让你先跟我回我家住一阵子,把病根都给养好了再说,你愿意跟我回我家去吗?”
元臻现在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别扭,整颗心就像被无数股的绳子绞着一样难受。
“嗯?回家?”欧阳谦木讷的转了转眼珠子,疑惑的道,“我不就在这儿吗?要回哪里去?”
孤时轻声笑着,好像生怕声音大点就会惊扰到他似的:“回我家,好不好?孤时带小谦儿回家去睡,好吗?”
欧阳谦笨拙的道:“回你家?”
孤时笑着应道:“回我家,好不好?”
欧阳谦的耳朵时而能听清时而听不清,话语都只是听一半,此时脑子又转不过圈儿来,嘿嘿笑着。
“谦儿,我刚刚问你的,愿不愿意跟我回我家去?你义父也在这儿,你愿意跟我回去的话,你义父也没意见的。”孤时一直轻声细语的,欧阳谦这回才算听清了,却有些鼻头发酸,摇了摇脑袋瓜,“嗯……不要。”
孤时感到很意外:“为什么不要?你不喜欢我家里吗?”
“嗯~我不去了,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欧阳谦忽闪了几下眼睫毛,元臻听到他的答案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想打算等下带他回承明殿去住,孤时看到他的眼睛都是失焦的灰色,顿时有些恍惚,又听得他道,“孤时,您还是别对我好了,哪天我不在了,你们对我的恩情想报答也是有心无力了……你们还是都别对我好了吧……”
孤时心酸不已,捧着欧阳谦滚烫的脸颊:“谦儿又在说胡话了,孤时背你回去?好不好?孤芳也说想你了,等你去了,孤芳会每天给你做一大桌的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身体,好吗?来,孤时背你回家。”
欧阳谦抗拒的摇了摇头:“我身体不好,到哪儿都是累赘,肯定会给你们添麻烦,我怕……到时候你们也会烦我……你们都烦我,我不想……我就在这里就好了,我没事的……”
孤时摁着他的脑袋抵在自己额头上,指腹轻柔的揉着他的脸颊,一滴眼泪顺着鼻梁流了下来:“我们谦儿就是个小傻瓜,说出这样的傻话,等你好了,孤时可要打你屁股了。”孤时看了眼元臻,元臻满脸的失意,孤时见他烧的糊涂成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直接对元臻道,“简誉,我先带他回去,等他伤稍稍好些了再让他进宫当值吧。”
元臻盯着欧阳谦看,想看他是个什么意思,只见欧阳谦眼睛湿漉漉的,怯怯的看着自己的脸色,像一个迷路的小鹿,顿时心里涌上一股失意:“他想去就去吧。”
元臻递给他一个金梅瓶:“这里面装的是凝心丸,配合药物给他吃了。”
孤时接过来点了点头,伸手揽起欧阳谦的身子:“谦儿,来,到我背上来,孤时背你回家睡。”欧阳谦软绵绵的趴到了孤时的背上,孤时看他只穿了一身单衣,怕他会冷,背着他站起来对元臻说道,“把被子给他披上,等下孩子冻坏了。”
元臻犹豫一下,轻声道:“谦儿在你那儿你多担待点。”
孤时扬了扬头示意自己知道,临走之前元臻又塞了几张百两银票在欧阳谦衣袖里,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走,孤时看出了元臻其实不高兴,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欧阳谦伤的这么重,总归养好身体才最重要。
回去的路上欧阳谦呜呜咽咽的哭,他觉得整个世界太大了,他的心四处飘浮着,就是没有地方可以靠,尤其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心理极度的脆弱,总是会比平时软弱许多:“孤时,我真羡慕芳时……有爹的感觉一定很好很好……可是我爹我娘为什么就不要我,他们都不要我,他们也不管我,他们也不心疼我……我也好想有个爹啊,可是他们都不想要我……”
孤时感觉到肩膀上一片湿润,眼里也是不断发着酸,年纪大了之后总是对什么都看得特别开,尤其是生死之事,会比常人更加豁达。可每每到了欧阳谦身上,他就由衷的感觉心疼和无力,那种无力是无法插手管别人家事的无力,他欧阳谦就是再不幸,元臻不点头,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哪怕是一碗药材,元臻说不让给,自己便递不到他嘴里。
“他们不要你,我们要你,我们一大家子人全都要你。”孤时将他往上踱了踱,歪着头跟他说话,“我们谦儿是我活了这五十多年来见过最好的孩子,要是可以,我还真希望你是我生的呢,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编个花篮,把你放到里面心尖儿似的养大,让我们谦儿长成最健康的孩子。”
欧阳谦低头在他肩上胡乱蹭了一通,把眼泪给蹭去:“孤时,我现在就是一个累赘,肯定会给你们添不少麻烦,你们要是觉得我烦了,就直接跟我说,我就还回杂役房去住,千万别不告诉我……不要烦我烦的一塌糊涂了再说,稍微有一点烦了就跟我说,好不好?”
“好。”
“孤时,其实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我很想跟她有一个家,有共同拥有的未来,可是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了,我还该不该继续喜欢她,我是不是在耽误人家?”
“感情这种事,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有缘分的话,无论怎么曲折都还会走到一起的。不要把自己以为的好加在她身上,以为自己没有未来了,所以跟她提分开,美其名曰是为她好,这样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了,如果你担心跟她的以后,可以问一问她怎么想,别由着自己低谷时候的想法,认定那就是结果。”
“我喜欢她,我不想跟她分开。”
“那你喜欢的,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
“是的。”欧阳谦点了点头,“是的……”
“谦儿困了的话就先睡,到家了我就轻轻把你放到床上去,尽量不弄醒你。”
“嗯。”欧阳谦趴在他肩窝,安心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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