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欧阳谦几番躲避官兵的追捕，换个方向思考，倒也觉得挺有趣，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被人追着跑的滋味，现下倒是体验了一把。只要不被人算计，欧阳谦还是很有自信自己的武功可以轻松甩掉这些官兵的，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给自己变了变装，换了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还在自己脸上贴了面皮和胡子以作遮掩。

欧阳谦准备去广东待一阵子，如果躲避搜寻顺利的话，他应该还可以有一段自由的日子。他拿着地图悠哉悠哉的走着，谁知地图落在住的客栈里了，走到树林里看到分出了三个岔路，他不知道往广东的是哪一条路，就开始点兵点将，点着谁就算谁。正点着呢，就听见有马蹄声渐渐往这边来了，他很干脆的放弃了点兵点将，回首望去，果然一个女人驾着马正英姿飒爽的往这边奔来。他几步小跑过去，询问道：“姑娘请留步，请问姑娘，往广东方向是走哪条路啊？”

欧阳谦扮成了一个佝偻的老头子，柒休觐被他吓了一跳，荒郊野外的又是一个糟老头子，当时就起了警惕的心，扯着马匹离得他远一些，警觉的看着他。

“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找不见哪条是我要走的路了，如果姑娘知道的话，还请姑娘告知一声。”

“你去广东干什么？”她警惕心依然不减，只觉得这个老头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我就是去逛逛……”

“逛逛？在这儿你不是也能逛吗？遛个弯儿你还跑广东去，遛完了再回来是吗？”柒休觐防备着，“我不知道。”

然后二话不说驾起马就跑，从她几句话语间欧阳谦就已经确定了她肯定要去的方向也是广东，所以这么防备自己知道广东的路线，于是就跟了上去。

欧阳谦觉得这个人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柒休觐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于是更快的驾马而奔，可她骑得再快都觉得后面的人变得更快了，于是干脆的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回头去看，果然欧阳谦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柒休觐当即没好气的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欧阳谦累的气喘吁吁：“我只是想跟着你去广东……”

“你想干什么！”

欧阳谦闻言几乎都要膝盖一软跪地上了，无辜的道：“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去那儿住一阵子而已……”

柒休觐勒着马脖子，严肃的道，“你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为什么能跟得上一匹快马的速度？”

“……”欧阳谦喘了喘气，幽幽的道，“你要能载着我那就更好了。”

柒休觐神色慌张的连忙驾起马就跑，欧阳谦热的汗都出来了，只能暂时使用轻功跟着她。

这一路其实柒休觐已经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五十两银子，自己得上三年的工才能还的清这个债，现在她都一把岁数了，再还三年的工钱，她还要不要活了？当初怎么就没开那个口呢？当初为什么要多管那个闲事呢？

柒休觐将马还给了马厩，然后付了租金，自己继续往广东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身后，一回头果然瞧见了没藏严实的欧阳谦。她心里‘咯噔’一下，自己难道这程子得罪什么人了？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巷子，可是她不管怎么跑，那个人影就是在自己不远处跟着，不靠前也不落后，就跟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嗡’的响一样。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甩不掉，就干脆问清楚好了。于是柒休觐在墙根处躲避起来，欧阳谦一出现，柒休觐就身后藏了一根木棍，堵住了他：“你老是跟着我干什么！”

欧阳谦瞧见了后面的棍子，往后撤了撤：“我只是问个路，想去广东坐坐船赏赏景而已，而且又没碍着你，你为什么这么看不惯我？”欧阳谦全然忘了自己是老头子的扮相，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的声线，结果柒休觐皱了皱眉，眼睛稍微一聚睛，就发现他嘴边的小胡子已经被风吹的翘起来了，露出的皮肤白皙又光滑，这就明白了他是易容的。

欧阳谦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看，还挺不好意思，冲她挥了挥手，眼睛也避开了视线：“你看什么？”

柒休觐抿了抿嘴唇，道：“你不是要问路？先前在一片荒林里，你除了问我没得选，现在人可多着呢，随便你去打听好了，只要别跟着我。”

“对喔……”欧阳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可以问别人，于是很爽快的朝她颔了颔首，“那谢谢姑娘了。”

见他真的走远了，柒休觐这才放心的回了广州。

“什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承桓听说了她在路上的事，感慨的摇了摇头，“连衙门的事你都敢管，我看你也是无法无天了。”

“我觉得那人如果真犯了什么错，就算要死也要当众斩首的吧？滥用私刑算怎么回事，肯定也不是正经的衙役。”柒休觐却后怕的很，“就是觉得人在江湖，还是少管点闲事的好，我总怕他们会来报复我，弄的心里胆颤心惊的……”

“那你平时可要小心谨慎一点才好了，在外面漂泊，求自保才是真的，你去管了那个闲事，别人可不一定记得你的好。”

“我明白的。”

“明白是明白，就是死不改。”承桓叹息着拿了布去缝制衣裳了。

柒休觐也知道自己这点不好，老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真被人报复了，后果简直不敢想。

因为这笔巨款债务，柒休觐连做衣服都无法聚精会神了，懊恼自责不已，自责自己明明那么害怕，却为什么还是要多管闲事，才惹得钱也没了，还得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危。

晚上柒休觐有些心神不宁的约了朋友出来吃饭，说起了路上的事儿，朋友也很为她担心：“你之后的每一天下工的路上都要注意看着点儿，晚上别在店里多逗留了，天不黑就赶紧先回家，也别到处走动，下了工就回家，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柒休觐闷闷的点头：“想想莫名其妙欠了一屁股债，就觉得冤。”

“谁能说这一定是件坏事？兴许就是好事呢？别往坏的方面想，如果你能做出客户满意的款式出来，说赚回来也快的。”

“嗯……”

说着说着又牵扯到了相亲的话题，朋友有些替她发愁：“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找一个依靠呢，你今年都二十七岁了，我的孩子都十多岁了，你还没成亲，一个人过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柒休觐挠了挠脑袋：“今年我又见了十几个，可是都感觉不怎么行，他们每天在我耳边说中等的人都看不中我，只有下等的人才能愿意我，有一个吧，长得也不好看，也没什么赚钱的能力，他们让我愿意了他，可是我觉得我不喜欢他，而且见了三四天时间他们家就催着要送聘礼，他们家人催他，他就催我，我说再相处一下，他就原话学回去，也太不会说话和办事了。但是我们豫州老家都是这样，就是一起聊天，没办法一起共事看他做事如何，他们说我见的一年不如一年，让我跟他再处两天就送聘礼，我其实也想让他们省点心，但我实在是想象不到跟别人一起过日子的样子，逃出来了。”

“成亲这事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肯定不能赶鸭子上架，你要听从你自己内心的声音。”

“几天时间就要我决定要不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完全是拿我一辈子做赌注，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而是一个能让我依靠给我安全感的男人，我需要弥补情感的缺失，如果我真的被逼的和他们其中一个成了亲，日后过得不幸福，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爱情了，但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他们也老了，身上也都有些毛病，我不想他们操心，只是我不像别人从小生活的家庭那么幸福，不用顾虑那么多，我一生也许只敢赌一次，我怕没人愿意了解我肮脏的内心，也没人在意我缺失的感受。”

“成亲这件事谁都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有人现在很幸福，不代表以后也一直幸福，只能听从你自己内心的想法，你遇到了一个人，认识的过程中了解他，喜欢上他，然后从这个过程中了解你自己，那时候你才知道你要不要跟这个男人成亲。”

柒休觐疑虑的道：“可是我这样不讨人喜的个性会得到幸福么？我一直都觉得不会。”

“任何个性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幸福，再好性格的人可能也会有失败的姻缘，再差性格的人也有被人羡慕的可能，幸福不幸福，只取决于他们两个人，而不是你性格如何，性格和幸福划不了等号。”

“过年的时候我在自己房间，听他们在厅堂说话，一一列举出来我的不好，脾气大，也不会过日子。说成了亲之后还是得靠男人，女人不能老是出去抛头露面，成了亲之后还想着再出去上工，门儿都没有，我听到这句话感觉好恐怖啊，我有理想有抱负，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成了亲之后就看孩子，跟邻里议论家长里短，我会疯掉的。”

“你应该珍惜自己现有的一身本事，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你的家庭里哪怕有一个人曾经在你小时候的一些事上鼓励你，赞成你，帮助你，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胆小和无助。不过一切从现在开始，都不算晚，我相信你以后肯定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其实我特别羡慕你们这样一群人，我从小活的畏畏缩缩，被人欺负长大，家里也一直家暴吵架，我亲戚家的孩子出落得干净利落，敢于付出行动，又想做的事情可以跟家里商量，家人也会给他们意见，而我就算有理想，也不会被支持。但人生是我自己的，我还认识了你们，你们带给我很多的力量，我也庆幸这从小到大经历的黑暗也好，委屈也好，我没有丢失我自己，我没有堕落，我没有变坏，只是有点胆小，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我需要的不是父母怎么样的爱，我要自己爱自己，如果在将来我真的有了丈夫，让我的孩子生活在你们那样幸福的家庭里，成为你们这样有勇气的人。过去这么多年以来都觉得，美好的事物都应该是她们应该拥有的。”

“你就是最美好的事物。我特别能看得出来，你是那种从很艰难的生活里挣扎，但却让自己变得特别好的人。我一直都坚信，你没有看轻过自己，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过得很卑微，你有想要的生活，而且你一定能够做到。”

“可是我是身体上的厌恶，真的无法想象与一个男人有亲密的行为。”她的眸子有些黯淡，“明明是世间最欢乐的事，我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享受。”

“你如果真的遇到一个男人，他爱护你，珍惜你的所有感受，你也喜欢上了他，你不会那么厌恶的。你现在想象不到，只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对的人，一个人如果真的喜欢你，他会理解你，会耐心的追求你，会拿出自己的诚意等你。

”

柒休觐沉默良久，饭也吃到了尾声，她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我以后要有自己的成就，自己的生活，爱我的丈夫，温暖的家庭，我一定会找到给我幸福的那个人，在此之前宁缺毋滥，我要在我这里终结一个家族的恶性循环。”

坐在对面的人温柔的揉了揉她脑袋：“你一定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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