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芳时到家门口就听得小厮笑道：“少爷回来啦？老爷夫人近几天都念叨着你呢，说想你了。”

芳时笑着扔给他一包东西：“赏你的了。”小厮连忙接住，打开一看，是一包罕见的吃的，当即笑着冲着他已经远去的背影喊道，“多谢少爷……”

芳时绕来绕去，在花园里找到了他们，俩人正一起烫着茶喝茶呢。

“老爹老娘，我回来了。”芳时一大嗓门喊出去，俩人回身去看，孤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哟，儿子回来了。”

芳时将手里拎着的几包吃的放到桌子上，笑哈哈的擦了把汗：“赶死我了。”

“热了吧？”孤芳示意孤时去拿扇子和西瓜，不消一会儿孤时就端着果盘过来了，俩人正唠着嗑呢，孤时将果盘放在桌上，“儿子，你看你一身的汗，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换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再唠嗑。”

“不用了，等下临睡前洗得了。”芳时拿起一块西瓜，一口下去，就是满溢的甜汁，满足的长喘一口气。

“你这次都有什么收获啊？采到什么好药材了吗？”

“当然，虽然不多，也受了点罪，但也有了发现，还是值得的。”芳时擦了擦脸上的汗，“已经把药材送到店里去了。”

“嗯，好。”

芳时这次去找寻药材，还经历了一件事，他眼珠子转了转，瞄了瞄孤芳，又瞄了瞄孤时，启口道：“老爹，老娘，我有句话想跟你们说……”

“嗯？”两人对视一眼，共同问道，“什么话？”

“这个……我说了你们可别生气啊……”

孤芳和孤时对看一眼，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嘴上说着：“这孩子，还跟我们打起马虎眼来了……你说吧，我们不生气。”

“你们看我这么大了还没找着媳妇儿，其实吧，我有可能是断袖。”

孤时孤芳愣神的对视一眼，结巴道：“啊？这样吗……”孤时想起了这次出巡在外发生的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孤芳首先反应过来，拍了拍还在发呆的孤时的手，笑着坐到了芳时跟前，“儿子，你是怎么发现的？”

芳时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诌：“我对女人没兴趣，看到长得好的男人倒是挺感兴趣的。”

孤芳笑笑：“这样也没关系啊，你有合适的可以一起过日子的人，爹娘当然不会阻拦你的，不过你们可不能私定终身啊，要带回来给我们看看的。”

芳时怔神了一下：“您不怪我么？我跟男的在一起可就没办法给咱们家传宗接代了，你们两个就我这一个独苗，也能接受？我老爹也能接受？”

孤时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只能尽力去接受，他又不能因为儿子喜欢男人就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何况他和孤芳一样，都觉得人生短短几十载，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太不容易了，勉强让他去娶一个女子，做到外人眼中的正常人，然后过着煎熬的日子，这绝对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我和你娘也勉强不了你什么，抽时间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吧。”

芳时又转头去看孤时，问道：“老爹，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和你娘只能尽力做到理解，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我们都不会责怪。”

孤芳连连点头，温柔的道：“可能你并不是喜欢男人，只是遇到的人恰好是男人罢了，不过我和你爹都相信你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差，我们会祝福你们的。你也不要因为自己喜欢男人就觉得自己不正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跟你一样，只是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能见阳光，如果我的儿子也是这样一类人，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认，然后和你心爱的人一起往前走。当然娘说的承认并不是一定要宣之于众，与人相爱这种事，没必要躲躲藏藏，也没必要昭告天下，你们自己感觉到幸福就好了。”

孤时补充道：“还有，你们也要有面对别人指责你们的勇气，人嘛，面对跟大群体不一样的事物时，都会失去判断力，觉得那是错的，你们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口，只能选择坚强的承受，这些压力是别人不能替你们分担的，你们要自己承受和消化。不过我想，以我儿子的性子，除了他在意的人，没人可以伤害他，对吧儿子？”

孤芳接着道：“是的，你就算喜欢男人，也没有失去任何东西，爱你的人依然爱你，你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个就远离你，只要你自己的心态是好好的就行了。”

孤时想到了什么，叹息道：“只是，没有那纸婚约，想找到一个白头偕老的人，难哪……”

孤芳宽慰的摸着他的手：“其实就算有那纸婚约，人哪，该变心还是会变心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有了婚约，就有了律法的保护，也确实，这群孩子，比常人更辛苦。”

“遇到喜欢的，真心去对人家就好，如果有一天人家变心了，勉强也是为难，你自己看开最重要，儿子，不管你有没有心上人，我和你娘都希望你快乐，千万不要为了别人放弃自己。”

孤芳和孤时一人一轮的说话，都是为了打消芳时的顾虑和担心，这让芳时感动的眼泪差点飙出来，一把搂上他们两个紧紧抱住，鼻头一酸，带着点点的哭腔：“老爹老娘，谢谢你们……”

“这傻小子，还知道撒娇了……”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芳时眼泪掉下来了，嘴角却是上扬的，他从没想过自己只是想测试下自己爹娘的反应，却收获了这么多温暖，他们字里行间都是怕自己畏惧，怕自己觉得自己不正常，怕自己不敢见光，所以跟自己讲这么多大道理。其实如果自己真的喜欢男人，真正顾虑的就是他们两个的感受，可是他们最关注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心态……

芳时心情平复之后就跟他们坦诚相待了：“那什么，其实……我是骗你们的。”

“嗯？”两人以为儿子长大了，有心上人了，所以才来问他们意见，结果再次干瞪眼。

“我这次去采药，路过一个村庄，暂住了几日，碰巧我住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是断袖，有自己的心上人。那小伙子人挺好的，老实又能吃苦，知道为家里分担农活，结果就因为这件事，他爹知道后把他腿打断了，不许他再跟他心上人来往，并且于三日内，强行撮合隔壁村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姑娘与他结亲，儿子不忍，劝说不成，去了衙门以求公道，回来后却发现，那小伙子不堪其辱，投井自尽了，他爹被带去了衙门，罚了十年牢狱之灾，家里就剩下了一位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一位苦妇人。儿子就在想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有那么罪无可恕么？刚刚就想试试你们，看你们什么反应。”芳时幽幽的道，“我还是挺幸福的。”

“有这样的事……”孤时叹息道，“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他爹也是担心他承受外界冷眼吧。”

芳时回道：“他爹是觉得没脸，被人知道了他儿子喜欢男人，没面子，他想把他打正，想着打得他疼到急处了就能改过来了，没想到却害得家破人亡。”

孤芳轻声道：“那妇人和老母也是可怜，空了给他们送些银子过去吧。”

芳时点了点头：“儿子临走之前，给了她们一百两银票，省着点花，足够她们余生生活了。”

孤时叹了口气：“其实这次出巡，谦儿碰到了去西麟讲和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孩子，简誉说那孩子喜欢上了谦儿，谦儿不知，与他来往过密，被简誉也罚的不轻。感情这种东西，哪里是人能控制的住的，如果每个人都能理智的处理自己的情感，世上哪里还有这么多爱恨嗔痴。”

“谦子也被人喜欢？皇上打他了？”芳时似懂非懂的问道：“同样都是父子么？你们都不在意我跟男人在一起，他们为什么就这么在意呢？”

“谦儿跟你可不一样，他以后什么身份犹不可知，你们这些孩子想问题也不能想的太简单了。”

“谦子这个人心思那么重，明显宜野不宜朝。”

孤芳接着孤时没说完的话：“他放不下简誉一个人辛苦，他注定要帮简誉到底，等将来简誉年纪大了，谦儿就更看不得他操劳了，这不是小孩子一句赌气的话，说不做就不做的。”

“既然皇上都知道自己有无能为力的那天，为什么不生自己的孩子呢？”

孤时沉默了许久，道：“这样说吧，如果将来你娘不在了，我绝对不会再找别人过日子，因为别人都不如你娘的万分之一。皇后对于简誉来说，就是这么个存在，其实他何尝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只是他是个太重感情的人，才一直没有临幸那些妃嫔。”

“可那些责任和压力也不是谦子应该承受的。”

孤芳安慰的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途，你不必如此忧心。”

南风几人一起来了孤时家里，瞧见他们三个人在石桌前坐着聊天，南风先一个大嗓门喊道：“你们聊什么呢？”

孤芳看到他们来了，连忙招呼他们吃水果，几人一人拿一块，转眼间就没了，孤时就吩咐小厮再去切了来。

孤芳眼睛瞥了瞥芳时，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哦，没什么，我家芳时说他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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