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颠簸,蒋云心几次想停车休息,但这路途遥远,只有一个马夫、冷嬷嬷和刚来不久丫鬟陪着她,她也不好多天麻烦。
这是第十六日。
远处传来嘈杂声,感觉热闹非凡,蒋云心掀起帘子。
进城了?这么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蒋云心,原为蒋氏家族的千金嫡女,备受父母深情溺爱与兄长无微不至的呵护。然而,数年前其母不幸仙逝,令府邸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外界之人觑觎蒋家显赫地位,纷纷献媚奉承,不断将诸多妩媚妖娆、轻盈曼妙的女子送入府中,意欲借此高攀豪门。
尽管父亲深陷丧妻之痛,然生活仍需继续,终究遵从世俗,迎娶了胞妹即其姨母为续弦正室,以维持家族日常秩序及内外事务的正常运转。
姨妈性格不似母亲果敢,却仁慈善良,然而蒋云心却并非如此,即使在她年仅六岁的稚嫩年纪时,心中便已潜藏恶意,孩童的任性妄为尚可谅解,但她却多次策划阴险狡诈的阴谋,使人频临生死边缘。她的恶劣行径终究未能逃脱众人慧眼,恶行败露无遗,最终被送回了偏远的乡村祖居,自此一去便是十年。
蒋云心心中悔恨。
当年她亦处于懵懂无知的阶段,自以为博览了几卷闲书便足以傲视群伦,却未曾领悟到那几部所谓的“著作”实则是稚嫩浅薄至极。
蒋云心的思绪瞬时回溯到当下,此刻她正注视着这座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城市。城中市井间,商贩们热烈叫卖,各类商品琳琅满目;而勾栏瓦肆之内,歌舞升平,丝竹悠扬,一片热闹欢庆的景象。
十年了,蒋云心在看着这京城,竟对着京城有些陌生。
十年里,她一直被姨祖母和村中其他人照料,虽是乡下老家,但蒋家大门大户,吃喝不愁,丫鬟佣人伺候着,蒋云心十指不沾阳春水,出落的亭亭玉立。
“小姐我们到了。”冷嬷嬷开口道。
车在一个大门前停下,门上写有蒋府二字,这京城之大,人尽皆知的却只有一个蒋府,蒋就是文武双全的蒋世才的蒋。
门里出来一个和冷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女婆子,“已经叫人传完话了,小姐请。”
“有劳嬷嬷带路。”蒋云心道。
再次踏入这个大门,盆栽陈列的位置有些许改动,不过蒋云心还是鼻子一酸。泪没有落下来。
走了一会,蒋云心感觉有些不对经,这偌大的蒋府未免太过冷清,来往的丫鬟都不见几个。
蒋云心将疑问留在心中,跟着进了大庭。
大庭内正坐上左边是父亲,右边是她的姨母,更应该说是她的母亲。两边次座上是兄弟姐妹。
蒋云心看了看两鬓白发的蒋世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父亲老了许多,想到这蒋云心眼眶又一红。
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蒋世才眼皮一抬,却什么话也没说。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蒋云心收起眼泪,行跪拜礼。
“起来吧。”蒋世才开口,语气不轻不重,听不出半点情绪。
蒋云心徐徐起身,再次迈向她身旁的兄长,那位昔日与之共度嬉笑打闹时光的男孩,如今已然身着一袭深黑色衣衫,神采奕奕,眉宇间流露出几许岁月沉淀而来的稳重与成熟。
蒋云心行礼:“妹妹见过兄长。”
男人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起身,将自己的亲妹妹扶直。
蒋云心抬头看着他,蒋安长了长嘴,“妹妹一路奔波辛苦了。”
说罢,又坐了下去。
当年,蒋云心狠手辣地将蒋安推向那深邃而冰冷的湖水中,湖水沁骨的寒意仿佛冻结了她站在岸边的目光,那种冷酷无情的眼神使得蒋安心如死灰。他一直深受宠爱的妹妹,此刻却要将她置于死地。
从那起,最后维护蒋云心的蒋安也开始厌恶蒋云心。
“快做吧孩子。”曲今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而面对蒋云心她没了往日的欣喜,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向蒋云心也变得闪躲。
蒋云心走到给自己留出的空座上,慢慢坐下,桌子上摆着一盏糕点和茶。
“这位是白小娘,白然这个是魏小娘,魏长奚。”曲今月看着旁边两人,给蒋云心介绍。
白然和魏长奚都对蒋云心一笑,两人都很温婉。
“见过二位小娘。”蒋云心回给俩人一个笑容。美人一笑,眼里也是温柔和善意。
“左边这几个,是你二弟蒋道 ,和三弟蒋群。右边你身旁坐着的是蒋云歌,云珊,和云温”
“见过姐姐”几个人都礼貌一笑,不过蒋云心之前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一二,并非表面上那边和气 。
“大姐姐在乡下可有过什么好玩的事物?”开口的是蒋歌,一身粉色衣衫,显得娇嫩可人。眼里都是笑意,和白小娘一个样子。
“都是一些一时新鲜的小事罢了,待久了也不觉得有趣,我特意给各位妹妹带来一些小物件,还希望妹妹们不要嫌弃。”蒋云心说着,冷嬷嬷便拿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放在蒋云心面前。
蒋世才和曲今月眼里偷偷打量这蒋云心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出一条人命出来。
蒋云心倒是淡定自如,与其一直心怀愧疚,暗暗忧伤,不如做好自己。
盒子里排着几块精致的小石头,石头色泽光润,表面平滑,“这些石头上的画都是我自己特意画上去的,算不上贵重,但也能代表我的一番心意。”
冷嬷嬷将东西一一分发下去。
石头上的画栩栩如生,美人楚楚动人,将军英姿飒爽,一看就知道画画的人不容小觑。
“姐姐画的真好看。”蒋云歌拿着石头端详。
蒋世才看了看,心中惊讶,但也不能改变他对蒋云心的看法,毕竟蒋云心天资聪慧很正常,可人品才是关键。家和万事兴。
蒋世才将石头放下 ,“你也一路奔波,还是快快回访歇息吧,这几个人你带着,当做贴身侍卫就好,也算是父亲的一片心意。”
虽说心意,但话语还是冷冰冰的。
蒋云心看向那两个侍卫,高大威猛,加起来定五个蒋云心。
“女仆你已经有了,就不在安排了。”蒋世才继续说。
“知秋,带着大小姐回房吧。”曲今月对着刚刚领蒋云心进来的嬷嬷说。
蒋云心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没有半点不喜,身上越是因赶路有些酸痛,听从安排回到房间。
洗漱完毕时已然是暮霭低垂的傍晚,室内的烛火闪烁着微弱而昏黄的光晕,与窗外那渐渐西沉、泛着金边的夕阳交相辉映。蒋云心柔顺地蜷缩在温暖的被褥之中,只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庞,身旁,冷嬷嬷专注地整理叠放衣物,那份细致入微的动作彰显出岁月磨砺出的从容与娴熟。
“纸画,你出去将院子里打算一下,让那两个男的和你一起,别累着。冷嬷嬷年纪大,外头冷就只能麻烦你们了。”蒋云心说。
“是。”
等纸画走后,蒋云心才迟迟开口。
“冷嬷嬷,你有没有感觉有些不对劲?”
冷嬷嬷看向窗外打扫的三个人,“老身觉得你以后的日子怕不好过。”
冷嬷嬷将衣服放好,“这府里来往的佣人就那么几个,恐怕不像传闻着那么风光,估计早就府内空虚也说不定。”
“嗯,我也看出来了,就连佣人也不愿意多给几个,而且父亲还提防着我,看似是派人来保护我,实际是怕我害别人。”蒋云心分析着。
“就连桌子上的糕点也就只有那一盏,茶也不算是上好的。最好不是为了针对小姐,”冷嬷嬷说。
蒋云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以后什么坏事都不做就怕这两个大汉。”
“不做亏心事也会有鬼上门的,小姐还是提防着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冷嬷嬷提醒。
蒋云心一笑,“怕什么,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两个大汉用好了也会有好处的。”
冷嬷嬷眼中疑惑,“所以小姐这次回来是想干什么,明明可以一直跟着老太太,何必来到这家不像家的地方。”
蒋云心收起笑容,脸上多了一丝惆怅,“哥哥当年因我落水,母亲死后,除了父亲也只有我这一个至亲,回到乡下我并没有吃什么苦,怕他在这内院里受屈后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冷嬷嬷收起疑惑,眼上多了几分心疼,在这灯光之下近视慈祥。“姑娘自己都是个孩子,还要操心那么多,一个坑哪有那么好添,你对人家好人家不一定全然心领心存感激。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蒋云心看着冷嬷嬷,此后这府中也只有冷嬷嬷是真心的了,她微笑着摇摇头,没再说别的。
夜里,蒋云心横竖睡不着。
但蒋云心的心里想的却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她明明可以是一个安然无忧的千金小姐,却沦落到乡下。虽说衣食无忧,可她如果真的没有半分野心也不至于当年做出那么多荒唐事。
既然回来了,就要风风光光的活着,活给当年的自己看看,活给自己骨子里的薄凉,就算不用那些小技俩,不去害人也会活的风风光光。
与其做一个无名小卒,她更想拼出个名声。
她生来如此,虽是薄凉冷血,却不许她半点低调。
一个人即要克服骨子里的恶,也要担起自己心中的桀骜,并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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