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名医麦瑟威和小鸭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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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一次手术

晚上20:18.

当麦瑟威脱掉白大褂,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时,他不光看见了几个青年医生,还看见了绷着脸的拉尔夫和低着头的赫斯塔尔。

“你们这是怎么了?”麦瑟威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孩子暂时是止住血了,但是骨穿的结果不大乐观。”赫斯塔尔抬起头看着麦瑟威,目光里充满了失落。

“未分化型的急性粒细胞白血病。”拉尔夫补充道。

“你是肿瘤科的老大,你应该比较清楚怎么解决问题的吧?”麦瑟威说着,径直走到了角落,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罐冰咖啡。“你们几个一人一罐咖啡吧。”

“对了,好像你今晚有手术安排吧?”拉尔夫一把接过麦瑟威丢过来的咖啡,问道。“我本来想预定今天给一个患者做乳房切除术的,结果发现今晚你已经预定手术室了。”

“有,但不算大手术,就是个介入治疗而已,介入不简单也不很难,让几个人学学实操知识也挺好。”

“这样啊……另外,还得跟你说件事,那个白血病孩子不归我管了,谢尔曼部长接受那孩子了。”拉尔夫一边开始喝咖啡,一边说。

“孩子父亲的态度怎么样?”

“孩子家的钱基本都在孩子母亲那儿,得等那人过来。不过,孩子的父亲是真的急眼了,说哪怕流落街头都要给女儿治病。”拉尔夫叹息道。“似乎那一家子人也没有买医疗保险。麦瑟威,你和院长不是关系很好嘛,你看看院长能不能批一点慈善资金下来。”

“相信我,按照麦瑟威的脾气,他会直接让院长直接免掉治疗费用的。”赫斯塔尔说。

“卡特院长要免也只会免一次的。你们应该知道,急性粒细胞白血病复发率不低,如果这一次没治好,复发了,那下一次就不怎么好办了。”拉尔夫说着,扭头用有些忧郁的目光看着赫斯塔尔。

“至少先免了这一次再说吧。”贝丝说着,轻轻抿了一小口咖啡。

“到时候给心内科的病人做完手术以后,我会去找院长说的。不过,如果他们家庭特别困难的话,我们几个也适当捐点儿吧?”麦瑟威看着表情几乎扭曲的贝丝,不由得皱起了眉。“怎么,冰咖啡很苦吗?”

“不是……太冰了,冰得头痛。”贝丝紧闭着双眼,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我看你好像也没喝多少,怎么就突然头痛了呢?”

“可能是咽下去的时候太急了吧。”

“没事,很快就会不痛的。有人想要关注白血病孩子的治疗进度吗?”

“我是外科医生,我估计也帮不了什么忙,我还是陪你去做手术吧。”卡修斯耸了耸肩,说道。

“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顺便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跟孩子的母亲交涉。”贝丝马上举起了手。

“我有个建议,麦瑟威部长。”多萝西说着,扭头看向了卡修斯。“我们想亲自动手试一下,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自己上手做过血管内介入治疗呢。”

“下次有介入手术任务的时候再来试试吧,多萝西,你们刚来我这,我觉得你们还是应当再学一点操作。”麦瑟威看了一眼一脸不情愿的卡修斯,摆了摆手。“我先去手术室做准备了。贝丝,你让赫斯塔尔带你去看那个病人,然后另外几个人记得去心内科接一下那个小运动员。”

说完,麦瑟威就放下咖啡往外走去。

…………

…………

中心手术室,第六手术间前。

正当麦瑟威刷完手,在护士的帮助下穿好铅衣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扭过头去,才看见是已经换好了衣服的肝胆外科主任莫里森。

“晚上好。看上去你很急啊?”麦瑟威看了莫里森一眼,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样,卡特有把你升职的消息告诉你吗?”

“他说了我也没心情听,我的手下做原位肝移植做砸了,术中没处理好的膈动脉开始渗血了,这个烂摊子只能是我自己去收。”莫里森无奈地白了麦瑟威一眼。“你呢,部长,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介入手术,心血管的事情。”麦瑟威说。“行了,你赶紧去吧。”

莫里森叹了口气,随即就加快脚步,往走廊尽头的第11手术间跑去。

与此同时,血液科病区里……

正当贝丝在向谢尔曼请教关于中枢神经系统白血病的问题时,女孩的父亲急匆匆地走进了医生办公室里。

“怎么了,先生?”贝丝问。

“我老婆来了。”女孩的父亲低声说。

“叫她进来,正好一起把白血病怎么治这个事讨论清楚。”谢尔曼听到这个消息,双眼顿时就闪过了一丝亮光。

“好好好,我马上叫她来……”女孩的父亲点了点头,随即扭头跑出了医生办公室,留下贝丝和谢尔曼两人面面相觑。

谢尔曼愣了一下,然后就拨通了拉尔夫的电话。“喂?我需要会诊。”

“孩子情况恶化了?”拉尔夫用有些紧张的语气问。

“你比我更会应付患者家属,你过来和我一起做家属谈话,我比较放心。”谢尔曼看着带着妻子走进来的孩子父亲,说道。“如果没有事的话就快点过来。”

“我现在在给一个病人复查,等一下我就下去。”

说着,拉尔夫就挂断了电话。

“来吧,我们来谈谈你女儿,夏洛特·薇薇安的治疗事宜。”谢尔曼放下了听筒,朗声道。

“是不是要做骨髓移植?”谢尔曼还没有继续往下说,女孩的母亲就开口了。

“我们先试大剂量化疗,如果化疗有效,骨髓移植就不是必须的。”

“如果无效呢?”

“那就必须用全身放疗干掉所有的癌细胞,然后再做骨髓移植。”谢尔曼解释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们作为父母,理应是最合适的供体来源。”

“骨髓移植会有什么风险吗?”女孩的父亲问。“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啊?”

“现代技术下骨髓移植是不麻烦的,取骨髓稍微麻烦点,但因为会进行麻醉,所以不会很痛……而接受骨髓就和打吊针一样,不会有什么痛苦的。”

“那就好,那就好……”女孩的父亲听着谢尔曼平静而又坚定的解释,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要去配型吗?”

“现在能去配型的话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合适的话,一旦化疗无效,我们就可以直接做准备。”谢尔曼说。

正当谢尔曼在和孩子父母沟通时,穿着西装的拉尔夫终于走了进来。

“哦,这位是肿瘤科的部长,拉尔夫,他的眼睛可能有点儿可怕,但不用紧张,他是个很负责任的专家。”谢尔曼看着孩子父母有些错愕的样子,连忙解释说。

“您好,医生……麻烦您了。”孩子的父亲连忙对拉尔夫鞠了个躬。

“你们谈到哪了?”拉尔夫在贝丝身旁拿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刚刚跟他们说完骨髓移植不会有痛苦这一点。”谢尔曼说。

“对了,你们决定好要去配型了吗?”拉尔夫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孩子的母亲,问道。

“准备了,我们谈完话就去配型。”孩子的父亲用力点了点头。

“拉尔夫,我会安排他们去做配型的。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拉尔夫医生吧,他会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你们。”

“骨髓移植这个操作麻烦吗?”

“这么说吧,孩子他爸,如果真要进行骨髓移植的话,孩子首先得在完全隔离的无菌室里面关上一段日子,因为我们在骨髓移植之前,必须要彻底破坏掉她全部的造血机能。”拉尔夫很快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到我们确定一切已经就绪以后,我们就会给你们进行全身麻醉,然后用特制的骨髓穿刺针抽取你们一部分的骨髓,准备通过静脉输给女儿。”

“那大概要多少钱呢?”孩子的父亲问。

“你们没有买保险的话,我们医院也有对应的解决方案,你们付不起钱,医院会尽可能减免,甚至不收治疗费用的。”拉尔夫说。“但你们要清楚一点,急性粒细胞白血病容易复发,所以一旦患上了这个病,是很难避免要和这个病进行长时间的斗争的。”

“我们能理解。”孩子的父亲说。

“现在先不说骨髓移植了,直接跟他们说说化疗的事情吧。”谢尔曼很快打断了拉尔夫。

“啊,你居然没先说联合化疗的事情?”拉尔夫差点就因为惊讶而站了起来。

“患者家属更担心骨髓移植的事情,于是我准备先讲讲。”

“行吧行吧……”拉尔夫叹了口气,继续说。“对于急性粒细胞白血病,我们一般会进行‘3+7’的化疗方法,用两种药物连续化疗十天,然后再进行检查,如果有很明显的好转,那我们就会继续进行长期的维持治疗,争取尽可能让白血病晚点复发甚至于不复发。”

“那化疗会很贵吗?”孩子的父亲又问。

“比骨髓移植便宜了不是一点半点,但长期用药维持的过程可能会成为一个负担。”

“那都没事,只要我女儿能好起来就行。”

看着女孩母亲始终一言不发的样子,坐在一旁的贝丝不禁皱起了眉。

“这女人不会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女儿的死活吧?”贝丝非常小声地嘀咕道。

她并不知道的是,拉尔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拉尔夫问。

“没有了,医生,我相信您。”

“我的态度是,只要你们做家属的愿意配合,孩子愿意活下去,我们就肯定会奉陪到底,我们争取到时候能还你一个完全正常的女儿。”拉尔夫点了点头,随即就准备起身。

“先生,那我先带您去配型吧,不复杂,抽个血就行。”谢尔曼看着拉尔夫准备走的样子,也连忙起身,带着女孩的父亲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很快,女孩的母亲也走了出去,拉尔夫扭过头去,看着还在沉思的贝丝。

“去跟上那个母亲吧,我知道你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拉尔夫说。“别让那个女人看见你,你只负责看那个女人要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

“嘘,小声点……我知道你在怀疑,是因为我也觉得那个女人不对劲。”拉尔夫小声说。

贝丝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和拉尔夫一起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开始尾随着那个女人。

…………

晚上21:54,第六手术间里。

萨安和穿好了铅衣的多萝西一起走了进来,而麦瑟威已经在此等了好几十分钟了。

“卡修斯和诺曼呢?”麦瑟威问。

“他们还在做准备,等一下就会进来的。”

“知道了。”麦瑟威随即就把目光移到了萨安的身上。“小伙子,准备好回归你的梦想了吗?”

“准备好了,医生。”萨安看着麦瑟威自信满满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十分惬意的笑容。

“很好,躺上去,两腿张开,自然放在手术台的两个分叉上。”麦瑟威说。“然后自己把衣服纽扣解开,护士会给你接上监护仪,然后我们就可以准备动手了。”

很快,萨安乖乖的躺了上去,护士们就开始给萨安进行起了最后的术前准备。

这时,同样穿着铅衣的卡修斯和诺曼也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以前做过介入手术吗?”麦瑟威看了一眼两人,说道。

“读博士的时候和老师一起做过一次。”诺曼轻轻点了点头。

“我刚刚在普外科干的时候,我老师要指导我做一次腹主动脉瘤腔内隔离术,但老师及时全程指导,我也没有做得很好。”卡修斯无奈地摊摊手,说道。

“没有关系,这一次你们看我做就是了。”麦瑟威说。“你们可能得适应一下我做手术的风格,这样以后配合就会好一点儿。”

“好的好的。”卡修斯说。

“那么……多萝西,你来当第一助手,诺曼你来当第二助手,卡修斯站在一旁休息一下,注意看着。”见护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完成了消毒铺巾的工作,麦瑟威随即就走到了主刀医生的位置。“好了,给我装有利多卡因的注射器,我们先在穿刺区进行麻醉。”

“医生,手术室里有点冷啊……”麦瑟威刚刚往萨安的大腿根里注射了麻醉剂,萨安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忍一忍吧,最近手术室里空调有点问题,还得请人来修的。”麦瑟威说。“你觉得冷的时候,其实我们几个也会觉得冷的。”

“……知道了,医生。”

“麻醉师,给孩子打一点点镇定剂吧,孩子现在好像有点发抖。”麦瑟威说着,慢慢举起了手术刀,在孩子的大腿根部轻轻做了个切口。

“知道了。”麻醉师点了点头,起身就准备给孩子加药。

与此同时……

拉尔夫和贝丝一路跟着女人,走到了医院楼顶的天台上。

“她不会是想跳下去吧?”贝丝的语气里有些担忧。

“相信我,绝无可能。”拉尔夫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而且我能料定,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你怎么推出来的?”

“自己的女儿一度处于死亡边缘,正常的母亲是不可能摆出一副仿佛事情和她毫无关联的样子的。”拉尔夫说。“按我的经验来说,只剩下两类可能,要么病人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要么这个女的是巴不得自己女儿死掉。”

“有没有可能是受惊过度,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呢?”

“不可能的,就算一开始知道女儿得了白血病的消息没反应过来,现在也总该有点反应了。”拉尔夫说着,就看见远处的女人慢慢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好了,我们来听听那女人会说什么吧。”

“那个……她可是流着你的血啊,难道你就一点力不肯出?”拉尔夫话音刚落,女人就开口了。

“诶,难道……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不是女孩的亲生父亲吗?”贝丝听到远处女人大声喊出的那句话,不由得心头一紧。

然而,拉尔夫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嘘”了一声。

“你以为克雷格的骨髓会和她的匹配吗?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女人突然又大喊了一声。“你到底要不要救她?啊?不救了?你就这样把所有的压力都摊到我的头上?”

听到这里,拉尔夫才终于点了点头。“明白了吧,贝丝?欺骗这种东西可是常有的。”

“所以……实际上我们之前见到的孩子父亲只是个接盘的?”

“可悲的是,估计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和女儿配型失败的时候,还不会意识到这一点。”拉尔夫哀叹道。“你下去吧,我想再观察一下这个女的。”

“知道了,拉尔夫部长。”贝丝轻轻鞠了一躬,随即就快步往楼下跑去。

而就在贝丝下楼的时候,拉尔夫却默默地伸手卷起了衣袖,在月光的照耀下,拉尔夫右手手臂上那条狰狞的伤疤正清晰可见。

女人很快挂断了电话,但她不知道,刚刚在医生办公室一直在盯着她的那个男人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下一秒,自己的衣领就被拉尔夫猛地抓住。

“我就知道不说话的背后一定是有点什么东西的。”拉尔夫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女人,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还没见过如此不把自己女儿当回事的人啊。”

“你以为我有办法吗?我和我女儿的血型不一样,孩子的生父又死活不肯过来!”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拉尔夫大喊着。“照这么下去,如果化疗无效,我岂不是要看着我女儿去死?”

“谁现在就告诉你化疗会无效的?化疗都没有开始,你怎么会觉得无效的?”拉尔夫顿时就挑起了眉头,语气也变得越发尖锐。“就算非移植不可,你真的觉得,就算你们的骨髓都不能用,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拉尔夫发愣。

“你本质上一点都不在乎你女儿的死活,否则你这个时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拉尔夫说着,顿时就挥起了拳头。“我不在乎你是否关心你的女儿,你找的所谓的接盘侠,我也不在乎你是否出得起,愿意出这一笔治疗费,我都求你离这对可怜的父女远一点。”

拉尔夫本想一拳头砸在这个女人的脸上,但他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拳头,松开了抓着女人衣领的右手。

“贱人。”拉尔夫一边咒骂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电梯间。

与此同时,在血液科553病房的门口,贝丝正隔着玻璃窗,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小女孩,和她低着头坐在一旁的父亲。

原来,这个女孩甚至都不是男人自己的孩子。

也许,男人此刻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

想起那个女人之前极其冷漠的样子,想起女人之前在天台上打的那通电话,一股酸水就不由得从贝丝的胃里涌了上来,差一点就冲破了嘴的屏障。

她咽了口口水,伸手准备打开病房的门,但看着病人父亲在灯光下显出的憔悴面容,贝丝的手却又像被冻住了一样,停在半空。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拉尔夫沙哑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看起来你打算跟那个男人说清楚他被骗了很多年的事实啊。”拉尔夫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觉得,如果你是麦瑟威,你会把真相说出来吗?”

“嗯……应该不会现在就说吧,麦瑟威应该不会让这种事情影响治疗的。”贝丝说。

“但你不是麦瑟威,你有你自己的决断。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无论你是否带着医生的身份,你都得始终为你的每一个理智的决定负责。”拉尔夫叹息道。“不要从麦瑟威的角度去想,根据你自己的道德标准来做就是了。”

说完,拉尔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算了,这一切估计总会被当父亲的知道的,还不如趁早告诉他,让他离这种女人远一点儿。”在一番思索过后,对女人强烈的厌恶还是占了上风。

贝丝拉开了门,走到了那个仍然低头看着女儿的男人面前。“先生,能否借一步和我说几句呢?”

“是有什么事吗,医生?”

“嗯,是的。”

男人点了点头,弯下腰,轻轻在女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即就和贝丝一起走出了病室,来到了走廊上。

“你要跟我说什么?”

“克雷格先生,话说你的配型结果怎么样了?”贝丝说着,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医生说要明天才出。”

“那个,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是关于你太太的事情的……”

“你说吧……”

“我之前跟着您太太一起到了医院的天台上,听到她打电话说,你这个女儿的生父其实另有其人……”贝丝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一字一顿地说了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许你太太就并不是真的在乎你,而是只想让你来养这个孩子。”

贝丝本以为男人会非常愤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听着贝丝的话,却突然低下了头,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我女儿吗?我看着她一点都不像我,看着我太太根本不怎么管她,我早就想要问是怎么回事了,可我却始终不敢问。”男人终于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他妈就是个孬种!”

“您冷静点儿,先生……”贝丝十分急切地说道。“虽然我本来无意干涉你们的家庭问题,但是……如果真是如此,那你的骨髓很有可能没法救她。恐怕……就只能从你太太身上取骨髓了。”

“可算了吧,医生……女儿发高烧的时候她都不在乎,您真的能指望让她把骨髓给我女儿吗?”男人的语气里终于开始充满了愤怒。“谢谢你让我意识到,我这么多年来想的都是对的。”

“虽然如此,但孩子毕竟要紧,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就放弃了救孩子……”

“我知道,那毕竟是我的女儿,被我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儿……”男人说着,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就算她不是我的种,我也要治,砸锅卖铁也得治。”

“但我还是建议,您应该离这个骗了你很多年的女人远点儿,不然以后的日子很有可能会更加不幸的。”贝丝小声说。

“……我知道了。”男人用有些悲哀的眼神看了贝丝一眼,随即转身走回了病区里。

与此同时,第六手术间……

“诺曼,开始给球囊注水吧……”麦瑟威看着电视屏幕上显示的已经达到二尖瓣区域的球囊,说道。

诺曼点了点头,随即就开始推手里的注射器活塞,把注射器里的生理盐水慢慢推进了球囊里。

“孩子情况怎么样?”麦瑟威看了一眼麻醉师,问道。

“稳定。”麻醉师看了一眼心电监护仪,做了个“OK”的手势。

“好的,第一轮球囊扩张完成,把球囊的水抽掉,我们看看二尖瓣扩张情况满不满意。”麦瑟威说着,紧紧地盯住了电视屏幕。

随着诺曼用力拉注射器的活塞,球囊也像焉了的茄子一样扁了下去,随即,麦瑟威就拉住了导管,开始慢慢把球囊从二尖瓣区拉出来。

“不行,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麦瑟威看着经食道心脏彩超的图像,摇了摇头。

无奈之下,他只好好再次把球囊送到了二尖瓣的位置,再次注水。

“注水速度快一点。”麦瑟威看着正慢慢膨胀的球囊,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诺曼说着,又看向了此刻正被允许戴着无线耳机听歌的萨安。

幸运的是,第二次球囊扩张以后,心脏彩超终于给出了满意的结果。

“好了,现在我们来拔出导管,手术就可以进入收尾阶段了。”麦瑟威用满意的目光看了一眼几人,随即就开始在X射线引导下,慢慢把导管往回抽。“记住了我之前说的要点了吧,卡修斯?”

“大概是记住了。”卡修斯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

…………

麦瑟威刚带着三人来到外科部长办公室门口,他就看见了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的贝丝。

“你们三个人可以回家休息,也可以去别的地方逛逛,我要单独和她聊一会儿。”麦瑟威回头看向几个青年医生,说道。

在赶走了几人以后,麦瑟威才推开了玻璃门,走到了贝丝面前。

“怎么回事?”麦瑟威在贝丝身旁坐了下来,低声问。“和病人家属闹矛盾了?”

“部长……你觉得,如果你接手的病人的父亲被他的妻子背叛了,你会把真相告诉他吗?”贝丝听着麦瑟威的声音,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你说的是那个得了粒细胞白血病的女孩?”

“嗯……之前拉尔夫教授带我去跟踪孩子的母亲,我们才偷听到孩子的母亲说,这孩子其实并不是孩子现在的父亲的亲生女。”贝丝捂住了脸,开口了。“我之前还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孩子的父亲的,但是后来拉尔夫教授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要我按照我自己的道德观念来,而且要我必须对自己理性的决定负责。”

“拉尔夫说得对,贝丝。”麦瑟威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是……拉尔夫的潜台词只是建议你去说,至于你要在什么时候说,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您会怎么做呢?”

“等孩子康复了以后再说这件事,夫妻之间再怎么有矛盾,欺骗再怎么严重,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可我已经那么说了……”

“说了就说了吧,有什么麻烦我来担着,下一次记得把这种事情考虑清楚就好。”麦瑟威拍了拍贝丝,苦笑道。“行了,我先回家休息去了,有什么事情再叫我就是。”

“明白。”贝丝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麦瑟威背着背包离开办公室的背影。

…………

…………

晚上23:58.

“还是家里舒服啊……医院的中央空调吹出的风总有一股怪味。”麦瑟威把包往椅子上一扔,然后就瘫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等一下睡前还得去研究一下怎么干掉那孩子脑袋里的动静脉畸形…………”

想起这即将过去的,让他几乎无所适从,完全适应不来的一天,麦瑟威就不禁感到头疼起来。

在身上的汗已经干透以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拉开已经有些生锈的书柜门,把自己博士生导师去世前的最后一本作品《显微脑血管外科手术的病人综合管理》给拿了出来。

看着这本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动过的,封面已经明显发黄的老教材,麦瑟威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他攻读神经外科博士的时候,他的父亲病逝,母亲也在极度悲伤之中撒手人寰,再也没有人支持他干下去。

那时候,除了找没比自己大多少岁的博导诉苦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诉苦完,自己也只能继续跟着博导去治癫痫、治动脉瘤。

但如果没有博导,也许自己根本就度过不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真是戏谑啊……明明他自己是优秀的神经外科医生,却患上了脑干胶质瘤而不自知……”麦瑟威叹息着,伸手翻开了这本书的目录。

翻开目录的这一刻,和博导往昔的许多点点滴滴如走马灯一般浮现着,手里翻着的书页顿时就变得沉重起来。

麦瑟威的目光在目录上游移着,最终停在了“盖伦氏静脉病变的显微手术处理”这一行。

他记得自己读博士的时候,博导就跟自己说过,神经外科经常有很多孩子会因为被别的医院宣判死刑而来到绝望的边缘,很多时候,虽然有可能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但终归要面对现实,努力去做。

虽然从之前接诊的那个小男孩身上,他看不到流露出来的痛苦和绝望,但是他相信,这个男孩一定已经遭遇了非常漫长的折磨。

他翻到了关于治疗盖伦氏静脉动脉瘤的那一节,把博导记录下来的病例给看了个遍,但是,没有一个能和自己接诊的这个患者匹配上的。

“看起来我还是要靠自己啊。”麦瑟威无奈地合上了书,随即就瘫倒在了椅子上。

正当他想要再想想怎么办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晚上好,谢尔曼……有什么事情要打电话给我吗?”麦瑟威用有些疲惫的声音问。

“你之前做了介入手术的那个17岁的孩子,应该是叫萨安吧?”

“对啊。”

“观察了一下,他看起来没事,所以心内科那边就让他回家去了。”

“挺好,说明我又做了一次成功的介入手术。”麦瑟威苦笑道。“另一件事呢?”

“明天早上能不能去找卡特院长?你的好兄弟又惹事了。”

“哪个好兄弟?”

“拉尔夫啊,你不知道他之前打了病人家属吗?就是那个白血病女孩的妈妈。”

“我不知道……拉尔夫不是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吗,怎么突然又打人了?”麦瑟威的语气顿时就急促了起来。“院长准备把他怎么办?”

“院长很生气,一度扬言要停掉拉尔夫的职。可是……毕竟他是肿瘤科医生啊,他也得一起负责孩子的治疗的。所以,麦瑟威你明天去劝劝他?”谢尔曼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拉尔夫是对的,孩子的父亲配型失败了,孩子的母亲在因为大闹院长办公室而被安保人员抓出去以后也不知所踪。”

“没办法,只能先看看化疗管不管用咯。对了,这背后没有更大的隐情吗?”

“就算有,现在也没有办法问,母亲失踪,父亲因为被背叛而气得不行。”

“行,我明天会去找卡特的。我先挂了,我还得钻研怎么给我的病人做脑血管手术呢。”

“好,明天见。”说完,谢尔曼就挂了电话。

…………

…………

凌晨2:02.

当洛哈特正准备小憩一下时,急诊大厅的门又一次被撞开,这一次被送进来的是一个正捂着肚子失声惨叫的小男孩。

此刻,男孩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鲜血还在从小男孩的两腿之间不断流出。

“14岁,男,睡梦中突发剧烈腹绞痛,伴随直肠出血。”把男孩送过来的护士十分简短地说。

“就这点信息吗?”洛哈特瞪了一眼护士,随即就把几个手下给招呼了过来。“马上,送孩子去第一抢救室!”

很快,男孩被放在平车上,推进了气氛十分压抑的抢救室里。

“你之前有没有这么痛过?”洛哈特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脸,试图让他继续保持清醒。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要休克了……快,马上准备补液,上心电监护!”洛哈特大喊着,从抢救台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套采血包,开始紧急给孩子静脉采血。

然而,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洛哈特第一针居然没能成功地扎到静脉里。她没有紧张,而是很快拔出了针头,调整角度后再插了一次,随即静脉血就直接反流到了连接着采血针的试管里。

这时,孩子也被接上了心电监护仪,看着孩子只有70/40的血压和超过180次每分钟的心率,洛哈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快点,把血样拿去化验!”

一个医生立刻从洛哈特手里拿过试管,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出了抢救室,腾出手来的洛哈特随即一边大声叫孩子不要闭眼,一边迅速消毒,穿刺,在孩子的左手上建立静脉通路。

随着静脉通路的建立,洛哈特一边给孩子高速补液,一边给孩子使用升压药。

很快,孩子的血压就升到了100/70,见情况还能维持住,洛哈特立刻就冲到了护士站。

“我要求儿科和外科立马参与会诊,快!如果部长来不了,随便来个一二线的医生都行!”洛哈特对正在整理文件的护士大喊一声,随即就准备回抢救室。

就在这时,卡修斯也突然闯进了急诊大厅。

“卡修斯,麦瑟威现在还在吗?”洛哈特瞟了一眼卡修斯,急问道。

“不在,他已经回去休息了。怎么了?”

“知道怎么做结肠镜吧?”

“知道的。”卡修斯点了点头,看着满头大汗的洛哈特。

“马上去拿一套结肠镜过来,”洛哈特指着卡修斯大喊。“快去!”

…………

五分钟后,卡修斯提着结肠镜回到了急诊大厅,随即就被洛哈特拽着衣服拉进了第一抢救室里。

此刻,男孩虽然意识比刚送来的时候有所好转,但唯独不变的是,血液依然不断从孩子的肛门流出。

“你来做结肠镜检查,我负责安抚孩子。”洛哈特十分冷静地看了卡修斯一眼,随即就从柜子里拿出了地西泮,通过静脉通路注射到了男孩的静脉里。

很快,男孩不再动弹,在确定剂量刚好合适以后,洛哈特就用力抱起男孩,让他侧过身去,弯腰屈膝。

在摆好体位以后,做好了准备的卡修斯就把涂有润滑剂的结肠镜慢慢从孩子的肛门推了进去。

“不行啊,全是血……洛哈特教授,能不能帮忙吸引一下?”

“知道了。”洛哈特很快从附近拖来了吸引器,将其接在了结肠镜的接口上。

很快,随着吸引器的开关被打开,卡修斯终于可以看清肠子里的情况了。

“已经过了乙状结肠……降结肠下段也没有问题……降结肠上端也没有……”卡修斯把结肠镜推的越来越深,却始终什么都看不见。“该死,横结肠也没有出血点……”

“升结肠呢?”洛哈特一边问,一边死死地盯着心电监护仪。

“也没有,感觉出血是从小肠开始的。要不要马上做剖腹探查?”

“做,但是我得先联系患者家属。如果可以叫麦瑟威的话,就叫他过来!”洛哈特对正在慢慢撤出结肠镜的卡修斯说道。

洛哈特刚走出抢救室,就看见了一个大概二十二三岁的女孩,此刻,脸上阴云密布的她正在四处张望着,不知道是在寻找着什么。

“你好,你要找谁?”洛哈特走上前去,问道。

“您这里有没有一个十四岁的,穿着灰色上衣的男孩被送过来?”

“刚刚送来一个,腹绞痛和直肠出血,但是结肠镜没有看见大肠有出血点。”洛哈特立刻就把女孩给拉到了一边。“你是他亲属吗?”

“我是他姐姐。”女孩有些担忧地说。“他不会有事吧?”

“现在生命体征暂时是平稳的,但是,因为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止住出血,所以我们可能要做个剖腹探查术来明确出血的地方,不然一直在这儿出血是不行的。”洛哈特十分简短地解释着。“你们的父母呢?”

“我们的父母现在在外地,一下子赶不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女孩咽了口口水,低声说。

“我刚刚已经把要说的给说了——现在为了救人,我们现在准备剖开他的肚子。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的抢救,就请你帮忙签一下手术同意书。”洛哈特说着,就让一旁的护士准备去拿同意书。“现在是人命关天的问题,我认为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

“我签就是……如果打开了他的肚子,你能保证可以治好他吗?”

“只要能找到出血点,搞清楚为什么会出血,我们肯定能治好他的。”

…………

铃铃铃,铃铃铃!

刚刚进入深睡眠的麦瑟威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灯,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接通电话。

“怎么回事?”麦瑟威问。

“那个……麦瑟威部长,洛哈特希望你能帮忙会诊。”

“什么情况?”

“十四岁的男孩,因为腹绞痛和大量的直肠出血被送进急诊,血压暂时想办法稳住了,洛哈特让我给孩子做了个结肠镜,但我在结肠里没看见出血点。”卡修斯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应该要做剖腹探查了吧?”

“当然,如果患者家属同意就做个探查,如果流出的不是那种颜色非常深的血,那么大概率还是肠道的问题。”麦瑟威说。“我马上就来……告诉洛哈特,有可能是贝赫切特综合症导致的回盲部周围出血。”

“听病人姐姐说,病人以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体征,我觉得有可能是血管瘤破裂或者梅克尔憩室导致的出血。”

“出血量非常大,对吗?”

“很大,以至于他刚被送来的时候,收缩压只有70。”

“这个年龄贝赫切特综合症可能性更大……先去准备剖腹探查再说吧。”

麦瑟威无奈地挂断电话,然后一把扯过放在床头凳子上的衣服,十分用力地往身上一套,随即就跳下了床。

…………

…………

急诊手术室里。

在经过一系列术前检查后,男孩终于在姐姐的目送下被送进了手术室。

此刻,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但孩子的直肠依然在不断冒血。

卡修斯也没有时间铺巾了,他脱掉了孩子的衣服,直接把碘酒倒在了孩子的肚皮上。

麻醉医生刚刚给孩子注射完麻醉剂,卡修斯就举起了手术刀,在孩子的腹部正中做了一条长长的直切口。

“开始切割皮下组织……单极电刀。”卡修斯从护士手里一把接过电刀,开始认真地电凝每一个出血点,“滋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

正当卡修斯想要继续操作时,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全副武装的麦瑟威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麦瑟威说着,快速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手术刚刚开始,我连他腹腔都没有打开呢。”

“没关系,我在边上指导你就是了,你继续做。”麦瑟威看了看男孩肚皮上漂亮的切口,说道。

“好吧……给我自动牵开器。”卡修斯说着,随即就开始继续操作起来。

与此同时,急诊大厅里……

“你怎么看,赫斯塔尔?”洛哈特扭过头,看了一眼背后正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门。

“有可能是贝赫切特综合征,但我之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因为异物损伤血管而导致大出血也是有可能的。”赫斯塔尔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最好真的只是个异物……不过,都14岁了,还会让不应该进的东西跑到肠子里去?”

“这可难说,万一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把鱼骨头之类的东西吞进去了,或者是他有异食癖呢?”

“也是……走吧,我们去手术观摩室看看?”

“还是别去了吧,说不定等一下急诊又要来患者了。”赫斯塔尔摇了摇头,说道。

…………

急诊手术室里。

麦瑟威和卡修斯在病人的回肠区域一番翻找无果后,就准备开始往上检查空肠。

“你觉得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正当麦瑟威细心地沿着肠壁寻找病灶的时候,卡修斯突然小声问道。

“如果你是说我们目前为止认为的几种猜想里哪个最糟的话,那自然是贝赫切特综合征啦。”麦瑟威说着,然后就举起单极电刀,在男孩的空肠中部做了条直切口。“如果诊断成立,孩子的余生就肯定离不开诸如泼尼松和环磷酰胺,甲氨蝶呤之类的东西了。”

然而,麦瑟威刚切开孩子的肠壁,一股鲜血就突然喷出,直接喷到了麦瑟威的脸上。

“我看到出血点了,是溃疡灶!”麦瑟威顿时就欣喜起来,连脸都不打算让护士擦了,而是立刻拿起了双极电凝镊,在出血的位置夹了一下。

“呲”的一声过后,伴随着一阵浓烟飘过,出血顿时就完全停止了。

见到这一幕,卡修斯连忙把纱布递给了麦瑟威,让麦瑟威好好擦了擦脸。

这下,两个人都看清楚了病人的情况。

“卡修斯,你看……这溃疡都破坏动脉了,不大出血才怪呢……”麦瑟威叹息道。“不用想了,这大概率就真的是个白塞病了。护士,给我肠钳,我们现在来把这个病灶切了。”

…………

…………

凌晨4:11.

急诊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男孩的姐姐看着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弟弟,顿时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了?”女孩用闪烁着泪光的眼睛看着麦瑟威,问道。

“我们在空肠找到了一处溃疡灶,出血和疼痛都是从那里来的。”麦瑟威淡淡地说道。“已经拿去做病理检查了,我们怀疑孩子有可能是得了白塞病。”

“什么是白塞病?”

“一种自身免疫病,免疫系统因为某些原因开始肆意攻击起了正常的身体组织,导致全身多处血管受损,当然了,也包括他胃肠道的血管。”麦瑟威说着,顺手就摘掉了还沾着血的口罩。“你弟弟以前有没有抱怨过眼睛不舒服或者口腔溃疡之类的?”

“有的,他之前时不时嘴里就起泡,长疮,但我以为那就是普通的口腔溃疡,没什么事。”听到麦瑟威的问题,女孩顿时就露出了自责的目光。“我不知道那是……”

“一般人是不会真的把口腔溃疡和可能要命的自身免疫病扯到一起去的,你不需要自责。”麦瑟威说罢,回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卡修斯。“你能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的,对吧?”

“应该可以,反正还有赫斯塔尔和洛哈特两个部长做外援呢。”

“外援虽好,可别用多了哦。”麦瑟威说着,轻轻拍了拍卡修斯的肩膀,随即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今晚我也不睡了,有问题就直接到办公室叫我。”

“好好好,这里可以交给我的!”

…………

凌晨4:16.

回到办公室里的麦瑟威本想开灯,却发现贝丝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哎,真是……不过,看起来真的有点可爱啊……这个样子就挺像洛哈特的。”麦瑟威看着贝丝熟睡的样子,不由得发出两声干笑。

…………

…………

早晨6:34.

“嘿,麦瑟威?”

一个熟悉的女声灌进了麦瑟威的耳朵里,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穿着西装的洛哈特。

“早啊……那个直肠出血的孩子怎么样了?”

“病理检查证明的确是白塞病,现在是丢到风湿免疫科继续治疗了。”洛哈特不由得叹息道。“孩子的父母也来了,看起来他们也是没什么钱的打工家庭。”

“又到了我去求卡特的时候了。对了,你为什么穿了套西装过来?”

“我要去参加州里麻醉医生的年会了,所以这两天估计只能让我的副手管急诊科,到时候如果他需要帮忙的话,还是拜托你去帮帮了啊~”

“你不这么说,我差点就忘记你还是个麻醉医生了。”麦瑟威轻轻点了点头。“当然,但今天上午肯定不行,今天上午我有两个小时的心外科门诊。”

“行吧,那就大后天再见了。”

洛哈特刚刚推开门走出去,卡修斯和多萝西就趁门还没关跑了进来。

“早上好。你们两个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有,麦瑟威部长。”多萝西说。“我们刚刚去血液科看白血病女孩了。”

“她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开始化疗了,但情况并不是很乐观。用谢尔曼部长的话说就是,如果这女孩能康复出院的话,他就请内科所有人吃一个月的饭。”

“得了吧,谢尔曼这是抄了我的——之前我给一个白肺的三尖瓣闭锁孩子做手术的时候说了类似的话,因为孩子的情况等不到控制肺炎,但那样的情况下我又担心孩子下不了手术台。”

“后来呢?”多萝西问。

“手术是成功了,但孩子没撑住,最后因为败血症死掉了。”麦瑟威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从衣帽架上取下白大褂披在身上。“如果你们两个有空的话,记得叫上诺曼和贝丝去急诊科帮忙,你们熟悉的洛哈特教授要去参加年会了。”

“好嘞,到时候做了什么需要跟你说吗?”卡修斯应道。

“不用,因为我打算叫一个人来盯着你们。”麦瑟威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咖啡。

“谁啊?”多萝西问。

“你们之前见过的,看起来就很凶的那位猛人,拉尔夫部长。”

“诶,让部长盯我们一上午吗?”

“就为了这个事情,我等一下还得去找院长谈话的。拉尔夫部长昨晚打了人,院长扬言要停他的职。”

“嗯?”多萝西惊讶地看着麦瑟威。“打的谁啊?”

“那个白血病女孩的母亲,因为那个母亲比较贱。”麦瑟威说。“如果我是拉尔夫,我估计也要去收拾那种渣女人了,但我估计会下不去重手。”

几个人不由得同时发出了一阵叹息。

“行了,我吃完早饭就得去坐门诊了,你们到时候老实一点,有你们不能解决的问题的话再联系我。”麦瑟威说着,拿着咖啡就走出了办公室。

…………

心血管外科门诊,130号诊室。

“胸痛,头昏,喘不过气……就这些症状,对吗?”麦瑟威看了一眼面前的中年女人,问道。

“对。”

“最严重的时候是什么情况?不妨给我形容一下。”麦瑟威叹了口气,一边顺手把玩着洛哈特送给自己的钢笔。

“应该是在两天以前,我坐地铁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完全喘不过气,就像是要被吊死一样,但当我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时候,我又缓过来了。”女人说着,有些无助地低下了头。

“罗瑟亚联邦的宪法修正案规定了人民不会在地铁车厢里被绞死的自由。”麦瑟威在电子病历上又记了几笔,说道。“我给你开个检查单,去做个心脏超声、心电图,然后抽血检查肌钙蛋白和心肌酶,到时候我们再回来做点儿考虑。”

“谢谢你,医生。”

“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有可能已经做完门诊了。”麦瑟威说。“我的办公室在7楼,等你拿到了结果就可以去我的办公室找我了,如果我不在,你可以选择再等一等。”

麦瑟威很快就写好了检查单,递给了脸上正写满了担忧的女人。

女人一把拿过检查单,随即快步起身离开了诊室。

…………

正当麦瑟威因为没有等到新的病人来看门诊而感到有些无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门边探出了一个长着有些毛糙的头发的头。

“卡修斯,你要进来就进来吧,反正我现在没有病例。”麦瑟威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卡修斯进门。

“那个……卡修斯部长,好像那个白血病的女孩家里又出了点事情。”卡修斯在麦瑟威身旁的检查床上坐了下来,苦笑道。

“看上去他们的家庭还是破裂了啊……”

“是啊,孩子的母亲不知所踪,但孩子的父亲表示自己要一直照顾这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女儿。”卡修斯小声说。“真是戏谑啊,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居然比孩子的生母更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

“这种例子你以后估计还得见到很多次,不要太过于惊讶了,卡修斯。”麦瑟威苦笑道。“这种事情啊,摊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轻人死活不想轻易结婚的原因。”

“知道了。对了,您在门诊有什么有意思的病例吗?”

“刚刚就接了两个病例,一个我认为是心理问题,让他去心理科去了,另外一个被我弄去做检查了,结果估计一下子出不来。”

“这样啊……最近有什么手术需要我们跟您一起吗?”卡修斯从床上跳了下来,问道。

“有个择期的脑血管手术,就看什么时候手术室能空出来了。”麦瑟威说。“不过那个手术你们最好别插手,看着就行。”

“为什么?因为很复杂吗?”

“已经不只是复杂与否的问题了,我对能否搞定孩子的病都缺乏把握。”麦瑟威说。“而且查论文估计也找不到和这个差不多的病例,所有的压力只能是我自己担着。”

“那要不要搞个大会诊什么的?”卡修斯说。

“肯定要会诊,那个时候你们最好能出点儿主意。”麦瑟威轻轻点了下头。“在会诊之前,就不用急着关心那个病人的事情了。”

“明白了。”

与此同时,急诊大厅里。

“你这是桡骨小头半脱位,不难处理的,来……”贝丝示意孩子的母亲把孩子抱过来,随即,她就用左手拉住了孩子的左前臂,右手顶在了孩子桡骨小头的位置。

“可能会有点痛啊,忍着点儿……”贝丝话都没有说完,就用力把孩子的手臂往外一扭,然后猛地弯曲了孩子的手肘。

“咯嘣!”

一声脆响过后,孩子顿时就不再哭闹了,贝丝才松开了他的手。

“谢谢你啊,医生……我孩子有可能给你添麻烦了。”孩子的母亲看着贝丝一脸得意的样子,苦笑道。

“没事没事,下次别用力乱拽孩子的手了,这几天你们可以用毛巾之类的东西把孩子的手固定在屈肘的位置,就和打石膏一样。”贝丝脱掉了手套,说道。“这几天就尽可能不要用左手了。下一次如果又出现这种情况,也得马上赶回医院做手法复位,知道了吗?”

孩子和孩子母亲连连点头,随即快步离开了急诊大厅。

贝丝刚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看着快步跑进大厅,满面愁容的赫斯塔尔。

“怎么了?”贝丝很快就跑到了赫斯塔尔面前,问道。“有会诊吗?”

“洛哈特部长呢?”

“她去参加年会去了,这两天回不来的。”

“那是谁打电话叫我过来会诊的?”赫斯塔尔说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是我。”正当两人聊着的时候,多萝西的声音突然从一个角落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赫斯塔尔皱了皱眉,转身看向躺在多萝西旁边的小男孩。

“男性,5岁,孩子的父母说他昨晚在床上出现了严重的,不自觉的肢体震颤,随后出现了类似癫痫失神发作的症状,目前为止依然意识不清醒。”多萝西大声地汇报道。“但是孩子被送来以后,我给他做了脑电图,没有看到异常癫痫波形。”

“用闪光或者噪声刺激了吗?”

“试过了,但没有癫痫症状。”

“好,那我来吧。”赫斯塔尔点了点头,走到了男孩面前,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了手电筒。

多萝西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瞳孔等大,对光反射还算灵敏。”赫斯塔尔翻开了孩子的眼皮,用手电筒快速地照了一下孩子的眼睛,低声说。“麦瑟威坐完门诊了吗,坐完了就让他来看一下。”

“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做完。”贝丝说。

“那孩子的家属呢?”赫斯塔尔问道。

“孩子父亲在上班,母亲上厕所去了还没回来。”多萝西说。

“不过这孩子不像是癫痫失神发作,失神发作理论上是不带有意识障碍的。”赫斯塔尔收起了手电筒,不无担忧地说。

“有没有可能,他的症状是药物导致的?”看着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的男孩,多萝西也皱起了眉头。

“什么药?巴比妥酸盐?抗抑郁药?”赫斯塔尔说。“你们去给孩子抽点血,做个毒素筛查吧。”

“知道了。”说着,贝丝戴好手套,从柜子里拿出了采血包。

然而,正当贝丝准备动手的时候,多萝西突然看见,孩子的腿又抽动了一下。

“等一下……”多萝西说。“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贝丝有些吃惊地看向了多萝西,问道。

“……装病。”

随即,多萝西反手指了指正在往这里赶来的孩子母亲。“贝丝,支开她一会儿,保证他母亲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哦哦,知道了。”贝丝放下了抽血工具,然后就转身走到了男孩母亲面前。

在确定贝丝已经把男孩母亲带走以后,多萝西走到了男孩面前,抓住了男孩的左手,随即用力反掰了一下男孩的左手大拇指。

下一秒,男孩顿时就如同被弹簧猛顶了一下背一样猛地坐了起来,随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果然是装的吗……”多萝西在男孩面前蹲了下来,说道。“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你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出现了类似癫痫的症状?哦对,你可能都不知道癫痫是什么词,但检查结果告诉我,你没有癫痫。”

“是转换障碍(癔症)吧。”赫斯塔尔叹息道。“看起来没我太多事了。”

男孩没有回答多萝西的问题,只是低着头。

“没事,你什么时候回答都行。我只告诉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绝不会跟你的父母说半个字,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父母指责你。”多萝西拍了拍男孩的大腿,微笑道。

…………

…………

上午10:48.

正当卡修斯和多萝西在麦瑟威的办公室里吃冰淇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冷不丁地推开了。

“你们两个倒是很惬意啊。”麦瑟威快步走了进来,脱下白大褂,顺手就将其丢到了衣帽架上。“你们去急诊都干了些什么?”

“贝丝处理了一个桡骨小头半脱位的孩子,一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卡修斯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淇淋。“多萝西接了一个有类似癫痫症状的孩子,但后来多萝西确定他只是得了癔症。”

“癔症啊……”

“嗯,支开孩子母亲后,孩子才说是因为孩子父亲太忙,母亲又不太管自己,才用这种办法引起注意。”多萝西说。

“所以,我一直有一个很简单的观点,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哪怕你们并不认同。”麦瑟威看了一眼两人,然后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孩子的问题,绝大多数都不是孩子自己的问题,而是不合格的父母的问题。”

“那倒确实。”多萝西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我父母对我就挺好的,我小时候也没出过什么事情。”卡修斯说。

“你们两个人继续吃吧,今天下午我要带你们去义诊看看。”麦瑟威说着,随即就开始大口地喝起了啤酒。

“什么是义诊?”卡修斯问。

“你是刚来这家医院吧?”麦瑟威放下了啤酒,说道。“义诊就是免费门诊的意思,我们医院除了收钱的专科门诊以外,还有学过全科的人负责坐的免费门诊,去分诊台找护士领了病历本以后,病人就可以去义诊诊室了。”

“这样啊……等等,你是学全科的?”卡修斯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们居然没认真看过我的履历吗?我在加入这家医院之前接受了联邦医学部的两年全科医生训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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