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霖来到医院,直接跑到了VIP病房。
医生对里面的人说:“今天就住在这吧,已经四公分了。”
“嗯。”
何程旻的声音弱弱的,但是能听到。
夏景霖飞快跑了闺蜜床边,询问她:“怎么样?”
何程旻握住她的手:“你始终还是来了。”
她满头大汗,还强忍着一丝笑容。
何程昊心疼妹妹,还在四处找钱始:“你老公哪里去了?”
何程旻回复哥哥:“他去办理手续了。”
夏景霖看着她肚子上插着各种仪器,显然是更害怕了。
何程旻下身盖着被子,夏景霖肉眼可见她在发抖。
钱始这个时候跑回来,俩人齐眼看到钱始穿着家居服,就连鞋子都穿错了,一只男鞋一只女鞋,全然滑稽的要命。
“小旻,家人我已经通知了,你别怕。”
何程旻白了一眼丈夫:“我怕个屁,拔智齿我都挺过来了。“
何程昊帮着妹妹擦汗,一边说:“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哥,你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我想你陪我。”
何程昊想起了小时候的妹妹,他笃定地点点头。
“你啊,进来的时候是小女孩,出去就是大女孩啦。”
何程旻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钱始帮着她调整病床,还对着何程旻说:“小旻,要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何程旻紧咬着下嘴唇,示意他:“你别走。你能不能留下来?”
钱始点点头:“好,我留下,我留下。”
何程旻换了一个方向躺着,双手紧握钱始。
钱始感觉她的力气有着前所未有的大,她一直呼吸匀速,全然不敢叫。
何程旻抓着钱始的胳膊,每一处都有指甲印,一道又一道。
“小旻,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何程旻另外一只手握着夏景霖:“哥,你去,好不好?”
何程昊答应妹妹:“好,你想吃什么?”
何程昊只感觉妹妹的脸一直发白,全然虚弱。
“哥,我想吃巧克力……还有……可乐。”
何程昊刚要走,夏景霖示意丈夫:“不要去买可乐,买水。“
何程旻叫了一声:“不要,我喝可乐。”
夏景霖安慰好友:“喝水好不好……”
何程旻紧抿嘴巴摇头,大口大口吐气。
钱始低头吻着妻子:“好好好,我们喝可乐。”
何程昊跑到小卖部去买,全然紧张手出汗。
出病房前,他能感觉到妹妹全身虚脱。
妹妹以前是个那么好强的人,如今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如同一张纸片一样,飞一吹就掉了。
“我来给钱吧。”
夏景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照旧习惯付纸币,陪在何程昊身边。
拿着吃的,夏景霖问他:“你在想什么?”
何程昊淡淡地说:“我只是在想你要是这样,我会怎么做。”
“你到时候会陪我的吧?”
“会的。但这个情况,我更担心我妹妹……”
“我知道,真快,她都快当妈妈了。”
何程昊突然反应过来:“她怎么会放你下来的?”
夏景霖叹气:“她说你去好久了。怕自己一醒来看不到你……她刚说以前爸妈去世后,一出来没看到你,她就哭了。她怕哥哥也走了,奶奶也走了,那么她这辈子就一个人了。”
“我那个时候去给她打水了。”何程昊吸吸鼻涕,“她这一次我一定在,我一定让她放心。”
“你是个好哥哥,我没看错你。”夏景霖带着他上楼,“快走吧,她有你在,安稳很多的。”
两人回到了病房,医生说已经九公分了。
何程旻疼痛感加剧,她的哭噎的声音震响整个六楼。
其实在何程昊的记忆里,何程旻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何程昊想起昔日她发高烧醒来的时候,也是在儿童病房哭的整层楼都听得到。
不比别人喊老公的名字,何程旻一直在喊哥哥。
钱始从小就知道,何程昊一直都是她心目中除了奶奶最重要的人。
“钱……钱始,我疼。”
“我知道,我知道。”钱始给她安慰,“爸爸妈妈和奶奶快来了,你好好的,明白没有?”
“钱始……”
“嗯。”
“你恨我吗?”
“恨你什么?”
何程旻显然疼糊涂了。
“我不留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可以更自由去飞了?”
“瞎胡闹!我从小就喜欢你,这点是不变的。”
“我真的受不了了。”
钱始亲了她一下:“媳妇,忍一忍。”
“我忍不了……”何程旻第一次哭得发狠,“我想我爸妈了。”
何程旻的双腿发抖得更厉害了。
护士提醒她不要夹着腿,但她还是不停地抖。
“景霖!景霖!”
何程旻攥着枕头,一直在哭着叫夏景霖。
夏景霖跑了过来,还不忘给她喂了一口巧克力。
“我在这……”
“景霖,景霖……”
“嗯。”
“谢谢你,一直都在。”
“没关系的小旻,我在这。”
何程旻不忘示意丈夫:“麻烦你去叫医生吧。你别在这里了,你对血有恐惧,别吓到你。”
还没等钱始去叫,何程昊已经把医生叫来了。
医生替何程旻检查了一下,示意可以现场开始。
但是只能有一个家人在这陪着,人太多只能影响进度。
趁着清醒,何程旻说:“我只要我嫂子。”
两个男士被请了出去,夏景霖第一次换上了无菌服跪在一旁陪着何程旻。
钱始和何程昊并没有坐,而是来回踱步。
房间里的折腾跟房间外的安静形成不同的比例,显然是如同冰火两重天。钱始蹲在一旁,他的模样显然更加苍白,模样也更焦虑。
夏景霖紧紧地握着何程旻的手,何程旻一直很努力,但几次用尽全力后,显然是脱力了。
阵痛加剧,她除了痛苦,就是难捱。
夏景霖帮着她打气,一边对腹中那隆起说:“阿锦,你要让妈妈少点痛苦,妈妈有你很不容易的。”
何程旻笑着说:“有你真好,不然钱始在肯定说混蛋快出来的话。”
“你还有力气笑?”夏景霖不得不佩服何程旻的体力,“三个小时了,你真的很棒了。”
何程旻问夏景霖:“你跪着疼不疼啊?”
夏景霖摇摇头:“不疼。”
夏景霖跪了三个小时,她的膝盖也是疼的不行。
但她强忍了下来,陪着好姐妹,还一边还安慰她。
“等它出来,我要让它认你做干妈!”
“舅妈就行啦!”夏景霖替她擦汗,“我们加把劲。”
钱家父母和何家人已经都在门外了。
钱家妈妈一到就开始指责儿子:“怎么提前了这么早?”
钱始低头说:“我的错,她绊了一下。”
“我俩一天没在你就这样?以后你怎么当爸爸?”
钱家爸爸安慰妻子:“卫英,不要这样。儿子也不是故意的……”
钱家妈妈倒是说:“我们小旻这一胎有多苦你们知道吗?她每天都那么辛苦,你们也不知道体谅一下……绊了一下,她肚子都那么重了!她要是出什么事,玉茹绝对饶不了我!”
何老太太坐在一旁很冷静。
她手虽然在发抖,但依旧在双手合十祈祷。
以前的何家兄妹就是这样出生,不比何家男人的担心,她冷静如同冰雕一般在外面等候儿媳妇。
别人都说何老太太情绪稳定,其实何老太太都是内心紧张。
她不外露,也不宣泄,而是一人独忍。
毕竟这种大事,家里总得有一个人负责撑场。
从早上到晚上,痛苦的声音一直都在里面传来。
夏景霖已经跪了六个小时,从早晨跪到了夜晚八点。
她与何程旻保持持平,还一直安慰好友。
何老太太在一旁问钱始:“钱始,我曾孙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
“想好了,小名叫阿锦。”
何程昊和钱家妈妈还在透着缝隙里的百叶窗看何程旻。
何程旻显然是快没气力了。
她余光之中看到百叶窗上的钱始,她更想哭了。
钱始虽然回答着老太太的话,但他一直在用眼神安慰她。
她一会儿喊哥,一会儿喊景霖,一会儿喊钱始。
三个轮着叫,来回撕裂。
“阿锦?哪个锦?”
何程昊转头:“锦绣的锦。”
何老太太颔首:“嗯,好名字,男女都能用。”
病房里,何程旻已经没力。
她用尽全力对医生询问:“什么时候结束啊。”
医生笑着说:“快了钱太太,你还有一点点。“
何程旻已经被这句话折磨了八百回了。
“别骗我了,都说了多少回了。”
夏景霖往前面看了过去,确实是还剩下一点点了。
她本来很害怕的,但望着两腿缝隙里的孩子,她突然不害怕了。
大概是太久了,那孩子的样子在缝隙里都憋紫了。
“小旻,真的还差一点点了。“
医生继续说:“现在就双手放在胸前深呼吸就好了。”
夏景霖试图站起来,但失败了:“快,咱们听医生的。”
何程旻把双手放在胸前,开始认真听话。
深呼吸五分钟后,孩子平安降生。
“恭喜啊钱太太,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何程旻看着眼前的小紫人在自己的肚子上贴着,一脸嫌弃。
“小旻,你好厉害啊。”
夏景霖看着眼前的小孩,她觉得真的很神奇。
孩子跟母体接触下慢慢睁开了眼睛,随后啼哭。
医生帮着剪脐带,护士顺便报时说:“12月22日,晚上20点53分。”
另外一个护士跑出病房报喜:“恭喜钱先生,母子平安。”
钱始软在了地上,最后在钱爸爸身上晕了过去。
钱妈妈示意钱爸爸:“这德行的模样,跟你一样。”
何老太太问护士:“我孙女怎么样?”
护士说:“她很好,医生在帮她处理剩下的事情。”
“我孙女身体如何?”
“老太太,您放心。心跳心率一切稳定。”
何老太太示意护士:“那麻烦你,请找几个医生给我这个孙女婿看看。”
何程昊不忘问护士:“我太太怎么样了?”
护士以为何程昊是何程旻丈夫:“我说了呀。”
何程昊觉得自己没解释清楚,他换了个说法:“我说陪产的那个。”
“哦,她还好。”
其实夏景霖已经起不来了。
她是被医生和一个护士扶着出来的。
脱下无菌服,夏景霖的头也在冒汗。
何程昊慢慢掀开她的裤子,看着她那一对红肿的膝盖。
何程昊说:“你也辛苦了。”
“你去看看你外甥,他真的好可爱好漂亮。”
“等会儿再去看,现在我就看着你。”
何程昊语气严肃,全然不顾别人的想法。
他的手盖在她的膝盖上,显然是跟温热的膝盖是两个反差。
“我们回家煮点汤吧何程昊。”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何程昊却示意她来自己背上。
“来,我背你。”
“干嘛?我能走。”
“你膝盖这个样子还能怎么走?上来吧,乖!”
夏景霖还没有反应过来,何程昊已经抓住她往自己后背一靠。
靠在温暖的脊背上,夏景霖慢慢地抱住他的脖子。
隐隐之中,她侧头还能听到他在小声唱着歌。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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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他们一夜未睡。
处理好何程旻的事情,他们才躺在床上。
他们没有洗澡,没有更衣,就这么躺着。
他们谁都没有都没有闭着眼。
何程昊的手还在搂着她:“吓到了吧昨天?”
夏景霖说:“我真的没有。你没看到你外甥,都憋紫了。还有小旻,她的嘴唇都发白了,但她依旧在坚持。没有痛苦的时候,她跟我讲,当时睁开眼看不到你,她哭得特别厉害。她怕哥哥不要她了,她怕奶奶不要她了……”
何程昊叹气:“说实话,我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在病房外,我听到她在喊我,我都想去陪她了。我的妹妹,从小就是外冷内热,心肠好得很呢。我的妹妹啊……我记得我小时候和奶奶在手术室门口等妈妈,我也能听到我妈妈在喊我爸爸,喊我,直到我妹妹出生。我奶奶和我爸妈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人爱我了,这个世界上我又有一个亲人了。他们在旻旻大一点的时候告诉妹妹,要一辈子爱哥哥,哥哥是你一辈子的亲人……也告诉过我,妹妹跟我都有着爸妈的血液,我们必须有一条心。亲人始终是亲人,但我们是独立的,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钻法律的空子做着违法的事情。随心所欲,就是让自己的翅膀飞得更加宽广,每次事情做之前都要想清楚这件事的意义和结果。”
夏景霖虽然没有哥哥,但她能感觉到何程昊是一个很好的哥哥。这些天住在何程昊家,她看遍了他家所有的相册,每一张相片里,下面都有一行字,每一张何程昊的照片里基本都有何程旻。他们兄妹俩总是一起拍照,就像两个黐头芒,谁也离不开谁。
“何程昊,你真的太好了,好的不真实。”
夏景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他的胸前,两条腿还在不停地甩在他两个小腿上。
“所以,你想说什么?”
夏景霖双手撑在他的腹肌上,看着他们早早地收拾好的四个箱子。
“往后余生,让我把你变得更加好吧。”
“你已经很好了,现在你已经遨游在天空自由飞翔了。”
何程昊一手抱住她,猛地一翻身。
他轻轻地吻着她,就这样吻着。
明明已经因为何程旻折腾了一天一夜,但他们依旧有力气。
夏景霖吞着喉咙,双手抱紧他,同时他身上还有着那股香水。
最初的香气,最初的迷幻,最初的迷人。
【Diptyque,Tam Dao】
隔着衣服,他们显然是矜持了。
他的头发汗湿了,她的头发散乱了。
直到电话的响声,他们终止了一切活动。
“您好。”
“景霖,是我。”
夏景霖整理好思绪,看了一眼何程昊。
“你筹好钱了是吗?”
“景霖,别这样……”
电话那一头陈尉声音喘气声很大。
陈尉沉默,她也沉默。
何程昊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安抚她,表示冷静。
“陈尉,我希望这一次,你可以做个好人。”
“我不会欠你的,这辈子我都不会欠你。”
“谢谢你陈尉。”
“谢我做什么?”
陈尉这辈子,还没收到过任何一句谢谢。
“谢谢你,让我成长的更快。“
陈尉在黑黑的巷子里,靠在砖墙边,点着一根烟。
那个巷子很暗,唯独那根烟是亮的。
“你还有几天走啊?”
“跟你没关系。”
“我想……这两年我怎么还你钱。”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用合法的权益,记账。”
陈尉弹了弹烟灰,看着天上的飞机。
这已经是他看到的第三架飞机了。
“嗯。”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电话了。”
“那我怎么还钱你?”
“随便你自己吧。”
几乎同时,电话和现实传来了一句话。
【我要跟何程昊(陈尉)说话。】
夏景霖看了一眼丈夫,把电话交给他了。
何程昊单手插兜,拿着电话走进了衣帽间。
“对,我是何程昊。”
“……”
“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元旦节走。”
“……”
“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
“做人要懂得知足。”
“……”
“欠钱尽早还,别让我一天到晚催你。”
挂了电话,何程昊看到了衣帽间入口的夏景霖。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何程昊把她的手机放在斗柜上,接着捧着她的下巴亲了下去。
这场吻,比之前几十次都要猛。
卸下包袱,只剩下了两个光秃秃的躯干。
力度和深度显然更强了,他恨不得把她推送到自己的怀里。
他一手撑在墙上,她光滑的脊背靠在白墙,双手抱住他的脖颈。
难得一次默契,俩人一起嗯鸣出声。
难得一次默契,俩人彼此看着对方的表情。
很陶醉,很上头,很梦幻。
外面悄然下雪了。
他们的第一年,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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