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无能

黑夜白昼不停变换着，空荡的房间再也容不下我的心情。木板时而吱吱作响，窗里树叶沙沙摇曳着，一切都没有变。

我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出了门。

门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是吧。

Elof：我给您钱。

Nuttle：我需要这个吗？

往事。

Elof：丢弃了这份工作，您还能上哪去？

Nuttle：国王，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不认同您们的做法，我无法为您们效力。

三年前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过来了。我已经回味多次，没有什么情感波动。放弃工作的是我，放弃金钱的也是我。

然而心情却和以前一样空。

Elof：您不为我们的国家效力，无处可依。你想回到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废墟国家吗？还是去其他国度寻求贿赂的机会？您的国籍是我们给的，如同阳光滋养着您，倘若您敢离去，我敢说——

Elof：我立刻废除你的国籍，Nuttle先生。

Nuttle：我拯救不了你们。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Elof：我们能拯救你——

Nuttle：说得跟某个教主似的。我要走我自己的路了，别拦我。

Nuttle：您所倡导的是慈悲之道，对吧？您应该不会对我这个无辜的外来平民下手吧？管好您自己的国家吧。

Elof：平民……知识分子……呵呵……

Nuttle：别笑得像个反派一样。

那时我对他嘲笑式地做了一个鬼脸。他恼羞成怒，叫我快滚，留下了一句我至今难忘的话——

Elof：祝未来给以无能之人报复。

在那之后，他的国家没好到哪去。虽然还可笑地存在着，却艰难维持生计。我不是一个很坚定的人，我有时候真的会纠结自己是不是无能之人；现在无趣迷茫又焦虑的样子是不是未来的报复。

我还年轻，年方二十二。自从母国灭亡之后，就没有再上学了。这三年以来我有在自学成人高考，但痛苦极致，根本学不会！每天下午打工赚点钱，剩下时间学习和休息，这样的生活，看起来真是无能的，我甚不满意。

上午本该是学习的时候。我打破了自己定的规矩，出门走走。

只有书和木板唧唧歪歪地笑。

上次听到笑声，还是我两年半年前坐新型火车的时候。

售票员：对不起，火车座满了，请等候下一班车。

Nuttle：怎么会？我买了票的。

路人1：抱歉，让开。

售票员：对不起，火车……

路人1：我的家人在里面。这是我的票。

售票员：嗯……去吧。

Nuttle：喂？

售票员：啊！什么事？

Nuttle：不要装傻了。你们检票是有歧视吗？歧视我没有亲人？

售票员：不……

路人2：你好，请让开。我要进……

售票员：对不起，火车座……

路人2：我家人在里面啊！

当时售票员忽然瞪了我一眼，随后带着一些怒音低声说：

售票员：抱歉，一人一座。

售票员的脸阴了下来。我有些害怕地看了看两人。那位路人转过头，额头青筋暴起，用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路人2：我的家人在等我。

Nuttle：啊！！你、干什么——

他打了我一拳。

路人2：混账！！混账东西！！

我和他进行了短暂的搏斗。他打一拳，我躲一拳，尽管有时候逃不掉的，我也不还手。这一惊动许多路人都来凑热闹了，不但没有一人制止，反而还都在讥笑。甚至火车内的一些人也走出来，就是为了一笑，一拍，一传。“哈哈哈哈！”他们笑了。“哈哈哈哈！”揍我的那位路人猖狂地笑。“哈哈哈……”我苦笑着。

我被推到了火车与站台裂缝的下面。

售票员：天哪！G2火车站台需要支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一秒也在笑……

路人2：他不会死吧？他不能死！

晕晕的，但仍然听得清楚。

笑声刺得我浑身都痛。

好在我现在已经不在火车站了。

我慢慢地走着，不知道天空向后移了多少了，不知道自己在走什么路。我只感觉浑身麻麻的，麻到感觉不到累。我不想再回忆更多了。

我找了个石墩，坐下。战争现在不在了，也没有人跟我社交了，没有争论，没有笑声，宁静如此三年。但是不知怎的，我感觉生活在慢慢变好，我却还在原地踏步。

感觉空空的。无能为力。

我回到了现实之中。环境不错，亭子也不错。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我歪歪斜斜地晃着身躯。直到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坐了过来，我摆正了坐姿。

Eddy：嘿！你好吗陌生人？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年了。

Nuttle：我不在乎。

Eddy：啊？新年你不打算去看电影看烟花之类的吗？

Nuttle：我不打算。

Eddy：你经历了什么事吗？新的一年会把不好的事都抹掉的！

Nuttle：没有。满嘴新年，到底有什么区别？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突然感到愧疚，我不应把怨恨放在一个普通路过的年轻人身上。

Nuttle：对不起，祝你新年……

Eddy：一年开始之际，做点有意义的事吧。一年看的第一部电影会是什么呢？

我沉默片刻。我想，他应该不会在意某个陌生人的话吧，他应该专注于那些新年“有意义的事”。

Nuttle：你觉得所谓的“第一个”“开始”最有意义的东西在你过去之后会发现不再喜欢它了，更是到你老了的时候，只会发现那只是一块没用的碎片。曾经认为有意义的东西，现在你讨厌它。你和我之间无论经历了什么，差距多大，我们都是站在这里的，我们活在现在。我们没有差距。而且我们会有共同的结局——死亡。

Eddy：可是你还没老呢？

Nuttle：我就像个无时无刻会想到死的空巢老人。人类共同的命运也是死亡。地球终要迎来灭亡，即使现在还轮不到最后一届。

我走开了。我走来走去，挑了一个小花园中心的位置，又坐了下来。不出所料，那个年轻人也坐了过来。

Nuttle：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Eddy：什么都不做？你打算坐在这儿到天亮？

Nuttle：我会放点音乐。

（爵士电台）

Nuttle：孩子，你还什么都不懂。

他笑了。

Eddy：热爱生活的人一定是错的？

Nuttle：是的。他们的爱好、梦想都……

Eddy：我知道了。谢谢你回答我。

我惊讶了。我肆无忌惮地不对他掩饰厌世情结，他谢谢我。

Eddy：你什么都没经历吧。

Nuttle：不！我有……

Eddy：我没有否定你的观点。我是说，你有高高在上的高傲样子了，青年。

Nuttle：你认为我很幼稚？

Eddy：在我看来，我们都是。

Nuttle：我……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是错的吗？虽然我怀疑过，但是经过我的生活经验，这不可能错……我是错的吗？我可能真的是错的。现在我也没好到哪去，像个无能之人一样空想。

Nuttle：那……

Nuttle：那该干什么？

Eddy：我不否定你的观点，真的。我会陪你坐这儿到天亮。不过……

Nuttle：不过？

Eddy：你会愿意加入我们组织的吧？

我生气起来了，但似气似无。我经历的伪装多着了，果然一遇见人就是利益关系。

Nuttle：你在这儿陪我这么久就是为了打广告？

Eddy：不！我没有。随便你加不加入，先听我说……

Nuttle：够了。我不加入你们那些无意义的活动。离开这里吧。

Eddy：先听我介绍……

Nuttle：你不走，我走了。

我提起我的收音机，关闭爵士电台，大步走回家了。他也没有拦我，任由我走了。

我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了。

Nuttle：不……

我打了自己一拳。

我对我自己也越来越失望的。他是对的，也许。我就是个幼稚的无能之人。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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