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镇,在连续打了十几次战役,死伤无数以后,终是守了下来。
先前带来的韩家军,清点一圈不足三千,城里百姓设庆功酒的那日,所有人都出席了,唯独少了身骑白马的主帅韩信。
李白骑马找到韩信的时候,土坡底下躺靠的黑衣将军正抱着酒坛,分不清是喜是悲的豪饮坛中烈酒。
对此刻的韩信来说,这场仗打得足够艰难狼狈,能赢,是牺牲大半才换来的,身为一军主帅的他该尽力护住效忠自己的人才对,而不是被他们拼死护在身后,连替他们收个全尸都做不到。
那些出征前吵着回京后娶婆娘,养些猪换钱,多生几个娃娃的人,最后不过一捧黄沙。躺靠身后的土堆,韩信脸上沾染尘土和酒醉的酡红,眼角发红,清俊的面容挂着让人心疼的表情,若是换了旁人,看他这样定是要伸手拦着酒的。
李白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抿唇,剑眉微蹙,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带来的几个小酒坛,没劝也没哄的直接坐在他旁边,解封酒坛,将自己亲酿的酒递了过去。
“李老六说等这次打完仗,就回长安花些钱财请媒人给他介绍个会生养的婆娘,说是想找个死过爷们儿的,他不嫌人家晦气,人家也不嫌他会死在战场上。”
“宋哥儿以前总和其他人显摆他的相好,说他打仗是为了立下军功,这样就能得到封赏去给他心上人赎身……”
“小五那孩子,是个苦出身,年幼丧母,他爹后来娶了个撒泼好算计的厉害婆娘,窝囊半辈子,他受不了打,才跑来参军。全营上下就他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可是……小白,你知道么?小五那孩子,居然是为了掩护我,不怕死也不怕疼的硬替我挨了那几箭……”
“小五才十二啊……十二岁的年纪,怎么就死在这里了?”
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韩信偏头看了一眼来人,他的眸子里有一霎时的迷离,捧着对方递来的酒连饮好几口,像是说醉话似的和对方嘀咕着,絮絮叨叨的给李白学着将士们常挂嘴边的那些话,也说着将士们为掩护他回城不惜以身挡箭的悲壮场景。
神情一伤,韩信眼角滑落一串晶莹,仰头,喃喃低语,“不敢忘,亦不能忘啊……我韩信何德何能。”
明明心里哀恸,却又固执地扬着唇角,这副模样落在李白的眼中,让他跟着疼了一下。
他索性拆封另外的酒坛,捧着,陪身旁的韩信饮了个痛快。
上乘的梨花白,酒性温柔,回味自带甘甜,这是李白为韩信亲酿的酒。
在长安时,李白常饮酒吹箫,住在最贵的客栈,吃最好的酒楼,过着最奢靡的逍遥日子,兴致来了还会装着文人学士的模样去个诗会,附上一次风雅,目的简单,无非是为了混坛酒喝。
他与韩信便是诗会上结缘,一个假诗人,一个真将军,后来结识久了,李白发现韩信虽是看着洒脱,可他嘴里常常说着伤春悲秋的话,还善饮烈酒。
所谓烈酒伤身,借酒浇愁伤心,李白四处漂泊时有遇上个酿酒高手,他想着韩信的饮酒习惯,特意为其学了一身的酿酒本事,这梨花白,酒性最适宜韩信,也含带他对他的情。
“好酒……”
“嗯。”
听着身旁之人的碎碎念,李白轻应一声,微不可查的挪了挪身子,用肩撑着对方靠过来的动作。
“仗打完了,我该回京了。”
合上眼帘,紧抱怀里酒坛的韩信声音有些粗哑,一脸酡红也难掩落寞疲惫。
坐在他身旁的李白动作微滞,偏过头,瞧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明显犯醉的人,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当年在长安赏月的时候。
当时,这个人也和此时一样,靠在自己肩头借醉意浅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有偷吻过他吧。
“嗯,好,仗打完了,你也该回去了。”
新帝不仁,对韩信处处针对打压,李白是知道的。
李白也知道,醉在他身旁的这个人,效忠的不是龙椅上的人,是天下的百姓。
怀里睡去的人怀揣怎样的雄伟志向,他一直明了,所以任何动摇韩信的话他都从未说过,没劝他离开不适合他的朝堂,没劝他辞官随自己过江湖逍遥日子。
有些心意互相知晓便足够,至于其他的,不该说,也没必要多说。
就像当初的吻,偷酿整窖的梨花白。
李白从未告诉韩信,即使这两年不曾通信,即使他游历山川大河,遇到过各种稀奇事,自己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他的,途中也有打听关于长安和韩家军的动向。
哪里是什么老天刻意成全。
不过是自己知道了金沙镇的这场战事困他良久,借了山门有事找他回去的由头,跑回去等着他来寻罢了。
寒风吹过,醉眠的人瑟缩一下,有些脏污的脸上挂着一缕青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动作小心翼翼地帮他将其拂开,随即,一如当年偷吻那般俯身靠近,酒气相缠。
起风了。
黑色的衣摆覆着那抹月白,两道身影好似交颈鸳鸯,束发的红绳随风而动,青丝被风吹缠了对方的墨发。风里陪着坐了半天,等韩信散去酒气醒转过来,李白才抬手将人从地上扶起,两人共骑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消失于尘土中。
送韩信回营的路上,逍遥惯了的李白还是做出了决定。
人这一辈子不过朝华一瞬,荣华富贵也好,恣意快活也罢,都抵不过良人久伴身边来的圆满。
虽是腻了富贵荣华,又不喜那些仗着强权作恶的高官权贵,可那里也有自己偷放心尖上的人。
若说注定是潭浑水,陪着一起趟也不算枉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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