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雯抱着怀里这些新打印好的照片,黑暗中,她独自呢喃:“你说得对,西湖很美,可惜……当导游的不是你……”
过往的片段在她的脑海里重现,一瞬一瞬,充满属于那段时光的纯真美好。
“崇祯十二年,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苏韵雯嘴里念念有词,吸引了一旁埋头写数学作业的言嘉辰。
“什么课文,这么喜欢,还要读出来?”言嘉辰凑过来,见她在看《湖心亭看雪》这篇文章,浅浅笑着:“喜欢西湖?”
“嗯!”
“我老家浙江的,西湖我都去了好几次了,每个季节的景色都看过。”言嘉辰说来有几分得意,然后见苏韵雯眼神熠熠,来了兴趣。
“我都没去过西湖,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我还没有见过雪,还有这个雾凇,是什么样子的?”
言嘉辰一直手撑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她,却不说话。
“怎么了?”
“我没法和你解释……但是呢,你要是愿意,有空,我可以亲自带你去看看西湖雪景。”他比出照相的手势,“然后成为你的摄影师,给你拍照。免费的,报名吗?”
苏韵雯被他逗笑了,“幼不幼稚。”
“我认真的,等你中考完,或者高考完,我真的会带你去的!”见她不相信,言嘉辰认真起来,“我说到做到!”
“好啊。”她垂头,继续读着课文,却见言嘉辰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又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好吗?”少年眼睛清澈,眼里含着笑意,又带着诚恳和执着。
“为什么这么说啊?”她反问。
“我听说,你在学校的愿望墙上写了一个愿望?你说,你希望能遇见一个真正为你考虑的人……”他微微停顿,清了清嗓子,“那我有希望成为那个人吗?”
尤记得,当时他的眼睛很亮,时而注视她,时而目光躲闪,像是在为自己的唐突害羞,又像是很认真地在问她。
而她,却只当是玩笑。
“你又不会一直陪着我……”
“怎么不会?”他有些急于反驳,却又语无伦次,“我会的。”
她莞尔一笑,埋头写练习。
“真的会的。”他执着地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怎么你好像要成为我的亲人似的,”她脑筋一转,问:“成为我的弟弟?”
“啊?”言嘉辰错愕地看着她,窥见她眼中的狡黠,他略微无奈地笑了。
笑声过后,又陷入和睦的静谧,言嘉辰望着她的眼睛,用低沉柔和的嗓音开口,“那……姐姐,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她一愣,茫然地看着他,脸上很快染上红晕,那一声姐姐不知怎地在她的脑中盘旋,她感到头脑发烫,羞赧地低头。
“你别闹……”
“姐姐,那我以后都这么叫你,行吗?”言嘉辰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目光中满是柔和。
“不准说了……”她用嗔怪的口气说道。
“你害羞了,姐姐……”
“言嘉辰!”
言嘉辰自顾自在一旁笑了许久,对她道:“你好可爱啊……”
……
苏韵雯一夜安稳,醒来时,第一抹朝霞从窗帘间渗过,她坐在床上,却觉得怅然若失。
梦境越真实,现实带给她的打击就越大。
照片散落一地,她一张张捡起,望着只有她一人的照片,“我等你回来给我当导游,当摄影师。”
……
言嘉颐翻看着相册里的图片,手指突然停留在一张相片上。
照片中的她微微笑着,而一旁的江文哲目光同样温柔,像是一根被磨平的尖刺,变得温和。
端详着相片,言嘉颐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言嘉辰?
其实,当时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的。
一想到自己和江文哲从此不再联系,不再见面,心里酸酸的,很不情愿。
她烦躁地将手机往旁边一摔,“他都这样了,你对他那么好干嘛!”
这时,门边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言恺辉走进来,“我回来了。”
“爸,今天还挺早。”
“对,改完学生试卷我就回来了。”他换好鞋,“今天中午你们做了什么吃的?”
“我刚起,哥哥还在睡?”
“还在睡?”他皱眉,“这个点了?你进去看了没有?”
“看了,他说他只是有些困,感觉很累。”
言恺辉站在言嘉辰的房间门口,手缓缓放在门把手上,却还是没有进去的勇气。
他很担心言嘉辰随时向他发泄心中的委屈和不平。
万一自己处理不当,和他的关系怕是要……
因为江文哲的案子,再加上工作原因,虽然刘家瑜给了他一个星期时间和孩子们相处,但其实根本就没有时间。
和言嘉辰可能连见面都很少,上一次两人这么见面还是在病房。
“我还是不打扰他了。”他退后两步,“咱们俩来做饭吧。”
……
苏韵雯回到家里,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目光又看向自己书包上挂着的红色锦袋。
雨声淅沥,她望向窗外,雨丝如弦,宛宛奏响一首哀歌,低低地呜咽一般,听得难受。
触景生情,她仿佛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垂着头,一步步走离她视线的尽头,走离她的世界。
她匆匆瞥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从楼上望向楼下紧锁的大门,她打开衣柜,拿出一条床单,手持剪刀,笔画着。
十分钟后,苏韵雯的窗台前,唯有一条用布条系成的长绳,在风雨中飘摇。
她穿着拖鞋,在雨中奔跑,冰冷的雨丝打在她的身上,街上行人稀少,城市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
脚步溅起水花,开在雨中。
“我该勇敢一次了……”她握着手中的锦袋,“我想去找你了,如果你家没有,我就去看看你最后待过地地方……”
她忍下哽咽,咬紧牙关在雨中奔跑,明明那么近,明明两家之间步行也就十五分钟的事情,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去找他?如果早一些,和他道歉,她的心里也不会那么难受。
像是一把刀悬在心口,不时划出一道道伤口。
凭着记忆,她跑进他住的小区。
“诶,怎么不撑伞,你去哪儿啊!”
她不顾身后保安对她的叫喊,一昧地向前奔跑,苏韵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无拘无束的,不用考虑任何的一种自由。
早就该这样了。
她怎么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下定决心要和他撇清关系。
“不要管他们,苏韵雯,他们都是骗你的,他一定还在的。”
终于,从电梯走出,走到那扇门前,苏韵雯喘着气,眼泪夺眶而出。
他要是还是不在呢?
她颤抖着双手,按响门铃。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她虚弱地靠在门上,“嘉辰……”
“我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吸了吸鼻子,不依不挠地按着门铃。
苏韵雯站在门口,一只手放在门上,往事一件件像放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海中闪过,鲜明而又多彩。原来不知不觉,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已经变得无法取代。
“我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你……”她后退两步,眼泪夺眶而出,多日的悲痛和愧疚化作哭声,再也遏制不住。
她蹲在地上,将脸颊埋进双膝,雨水浸透了她的裙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眼眶红肿,苍白的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合。
一只手转动门把,面前的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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