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很漂亮

寒风凛冽，小巷空无一人，暗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弱的女孩被一群来者不善的不良少年包围。

“你长得可真丑。”

“令人作呕！”

一番辱骂之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她疼得低低呜咽，却丝毫没有反抗。

她已经习惯了，一顿毒打以后就没事了，起码这一周，她们也懒得找她了。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体力一点点被耗尽，身上的痛觉达到一个峰值。

“哎！你们在干嘛！”

“谁啊！”几个女生不悦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谁那么爱多管闲事！”

“看不见啊……”

苏韵雯更加无力抬头，她在这短暂的空闲里喘息。

“你们干嘛欺负一个女生？”

那几个女生看见言嘉辰，一脸不屑，“我还以为谁呢，就一个小学弟。”

她们都笑了。

“你们还不走？”他冷着声音说道。

“小学弟早点回家吧。”

他脸上显出不耐，一把将为首的女生按在墙边，一只手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我不打女生，但不代表我打不过你们。去问问你们班男生，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言嘉辰这三个字。”

迫于言嘉辰的气势和实力，四五个女生落荒而逃，言嘉辰看了看地上的苏韵雯，伸出一只手，“没事吧？”

她勉强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有拉他的手。

他有些不悦地把手收回来。

苏韵雯怯怯地看着言嘉辰，意识到自己刚才没给他面子，更是害怕。

“我……手脏……”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言嘉辰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确实挺脏的，小手灰灰的。

“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我……1班的……苏韵雯。”

她见面前的男孩眼睛里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然后又问：“初二的啊……”

“学长，那你是……”

“别乱叫，我是你学弟。走，你家在哪，送你回家。”

近距离看，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吓人，脸上肉肉的，个子在男生中也不算很高，五官倒是标志，将来……

“你总是看着我干嘛？”

“没……没有……”苏韵雯收回目光，两人并肩走着。

那一天，她身上的伤虽然重，但是她遇见了他，这是她人生最大的一件幸事。

到了楼下，身旁的男孩自顾自地笑了，苏韵雯疑惑地看着他。

“看什么，我第一次见义勇为，还第一次学着像一个校霸说话，你要体谅体谅我，走了，拜拜。”

一回到家，苏韵雯的神经便紧绷起来，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顿痛斥。

“都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天天在外面跟别人瞎搞什么！又去跟别人大家了，你是不是有病！”

“我没……”

“赶紧做饭去！想让一家人饿死是不是！”

苏韵雯赶紧放下书包，去做饭炒菜，奇怪的是，刚才那个少年的笑，在她的心里漾起波澜。

第二天早上，就在主席台上看见了昨晚那个男孩，苏韵雯看着他穿着一身礼服，身材笔挺，端庄大方地完成主持任务。周围的女同学兴奋地窃窃私语，她当时觉得，她不可能和他有太多交集了。

初二下学期新来了一个英语老师，姓刘，苏韵雯身为班上的一个小差使，被谁命令就要搬作业，干活。

这天傍晚，苏韵雯准备背书包回家，没想到被自己同桌拉住。

“你帮我去改英语卷子行吗？”

同桌是英语课代表，苏韵雯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走进亮堂的办公室，她习惯性地低下头，走到英语老师办公室的桌旁，余光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人。

言嘉辰在饮水机旁接水，也注意到了她们，朝她们走了过来。

“他怎么会在初二老师办公室？”苏韵雯心想。

“那个……刘老师她有事先回家一趟了，她说就是这些卷子，主观题她已经改完了，就剩选择题了。”言嘉辰不紧不慢地说，“当然，我已经帮你们改了一些了。”

“好。”

“你们坐，我站着就行。”

然后习惯性地，苏韵雯没有去和同桌商量谁坐着，哪怕不远处有椅子，她也没有搬来坐，而是和言嘉辰并排站着，默默在矮书柜上改卷子。

“又见面了。你的伤擦药了没有？”

“擦了。”

“她们干嘛欺负你啊？”

苏韵雯不说话，言嘉辰也没追问，两人保持着静默。

偶然抬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她不禁黯然神伤，一年前，一次意外，滚烫的开水烫伤了她的脸，从此在她的左脸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疤，几乎所有人都因此嘲笑她，欺负她。

她垂下眼睫，改卷的速度慢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言嘉辰请点着自己改的那一部分卷子，“想起来了，苏韵雯。”

他翻出她的卷子，90分，唇角勾起，“跟我一样高呢。考得不错。”

苏韵雯抬头，少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赞扬，他不会因为班上有多少人满分，有多少人比她厉害得多而说她考得不好。

尽管相识不满24小时，但她希望他能一直在她身边。

这种想法一出现，就很快被她打消。

她改完卷子离开办公室，听见他在后面和她说再见，他的声音稚气未脱，但是很好听。她回头，想试着对他笑一笑，但是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她找不到他了……

苏韵雯从梦中惊醒，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被子上，她平复呼吸，梦里与言嘉辰初见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穿上拖鞋下楼，她现在和父亲住在这座小别墅里，比起和母亲在一起时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

“雯雯，起来了？昨晚睡得怎么样？”苏羽生见她下来，眼睛弯弯。

“还行吧。”

“一会儿想不想去放松一下，爸爸带你去一个宴会，我们雯雯一定艳压全场。”

“我不去了，爸，马上就要高考了。”她搅动着碗里的粥，“等我高考完，我就跟你去。”

苏韵雯心里也清楚，父亲这是想把她当成联姻的工具，毕竟不是自己带大的，没有太深厚的感情。拥有了衣食无忧，甚至比常人不知好多少的生活后，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当年，苏羽生把她接到自己身边，给她做脸部修复，接受形体练习，她心里其实也有数。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了。

……

转眼已是晚春，天气回暖，自从那次言嘉辰把那些人赶走以后，确实没有校外的人过来欺负她了，但是班上的同学时不时对她的言语攻击依旧没有停止。

晚上，刚出校门，苏韵雯就听见不远处的几个女生在对她的样貌窃窃私语，她握紧书包肩带，加快了脚步。

“你看她的脸上，那些疤好丑……”

“就是啊。”

“没见过这么丑的女生。”

这些话被同样刚刚出校门的言嘉辰听见了，他眉头轻轻拧起，正想把苏韵雯叫过来，他帮她说说这些女生，但是她走得太远了。

言嘉辰慢跑追上苏韵雯，“苏韵雯，走那么快干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么久没见，你不是应该跟我说好久不见吗？”

“好久不见。”

“……”

言嘉辰被她有些傻傻的样子逗笑了，“我们老师今天拖堂，而且我值日，所以跟你们初二的一个时间才出来。”

“嗯。”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言嘉辰盯着她脸上的伤疤，“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苏韵雯咬紧牙关，低着头，走得更快了。

连他也这样！

见她执拗地一直往前走，走到气喘吁吁也不停下来，言嘉辰加快步子赶上去，“别生气，我就是好奇，我不问了，好吧。”

在路灯下，言嘉辰看见苏韵雯的眼圈已经红了，几滴眼泪夺眶而出，他有些后悔，想向她道歉，但是她直接开始跑了起来。

言嘉辰追了上去，两人追到周围没有什么人的楼栋间，言嘉辰拦住了她。

“苏韵雯，对不起，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提到你的伤心事了，你别哭……”

苏韵雯从来没有那么委屈，她那么相信的一个人也会这样看她笑话，头一次，她不想像对待别人一样温温和和的，她将言嘉辰用力往一旁推开，往自己家跑去。

“嘶……”

他走到她家楼下，这栋楼已经有些年月了，破破烂烂的屋檐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刮下几片来。小巷里拥挤不堪，人们几乎没有什么活动空间。脚边的下水道口隐隐泛着臭味，他微微退后两步，轻轻皱眉。

他正准备走，却听见上面传来一阵骂声。

“苏韵雯，你又干嘛去了？你就不能早点回家吗？我都说了，你要给你弟弟做饭，一会你叔叔打麻将回家吃什么！”

“你天天顶着一张丑脸在外面皇什么，谁愿意看啊！”

……

第二天，同样是放学时，言嘉辰早早就在校门口等着她，今天她出来得算早，只是慢吞吞地跟在大部队后面。

“哪里，你很漂亮啊！”

“就是，你也不看看后面这个……”

几个女生向后看，然后哈哈大笑。身后的苏韵雯把头埋得更低了。

言嘉辰看着她，她两侧过于长的刘海确实在她低下头时能挡住她脸上的伤疤，但是不具备一点美感，应该梳上去，露出她较为完美的发际线和额头。

“哟，这不是一年级的嘉辰学弟吗？等谁呢？”

“关你什么事？”言嘉辰双手插兜，表情不善，冷哼一声，“天天嘲笑别人有意思吗？”

女生脸上表情一僵，回头看了一眼苏韵雯，然后笑了，“我没听错吧，你在帮她说话？你可是头一个帮她说话的人。”

“不然帮你啊？做错事情还有理了？”

女生脸上写满尴尬，言嘉辰的声音属实不小，周围一小圈的同学纷纷向她侧目，她加快脚步离开。

言嘉辰跟着苏韵雯，保持着三米左右，她走得不算快，也发现了他，却不愿意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走到行人稀少处，言嘉辰几步赶上去，与她并排，“还生气呢？”

见她不说话，言嘉辰把手伸到她的面前，“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就打我吧。”

“我真的没有想笑话你的意思……”

“好了。”苏韵雯开口，“我不生气了……”

一抹笑意爬上言嘉辰的眼角，“还有一件事，以后别人这么说你，你也把他们推开，行吗？”

“就像昨天对我一样。”

苏韵雯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她昨天用了很大力，她都听见他的呻吟了，估计是弄伤了。

“怎么，不敢啊？你就该把他们推开！”

“没事……说就说吧……”

言嘉辰停下脚步，“什么叫说就说，是，嘴长在别人身上，但是我都听得难受，更何况是你。”

“可是我就是不漂亮啊，我有什么办法……”她的鼻子酸酸的，“我不是你，我不像你有一张漂亮的脸，我不像你那样自信，那么有能力，有勇气去说不。”

“你看着我。”

苏韵雯眼睛湿漉漉的，强忍着眼泪，抬头看他。

他的睫毛长长的，微微带着一点弧度，眼里盛着坚定。

一旁的公路不时有车辆驶过，晚风轻轻吹起他额前的丝缕碎发，周围的喧嚣仿佛全都消散，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你以前，一定很漂亮。”

“但是呢，我觉得，你以后能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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