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身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室,言嘉颐照例拿着每周的值日表走进办公室。
还没等进门,就听见自己的语文老师,于文音高昂带着嘲讽的声音:“我就说吧,这官场上的事情谁也料不到啊!”她将得意的目光扫了坐在办公室另一边的老教师常宏身上,似乎还幸灾乐祸。
“还是我们家里那位有本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不争不抢,我有时候也真是佩服他,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老实。”
言嘉颐从心底厌恶这个老师,一开始她还觉得她也就一般,但自从言嘉辰跟她提醒后,她才慢慢发现这个人的阴暗面。
“有亲戚是教育局的有什么了不起,”言嘉颐鄙夷地想着,“好像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一样。”
相比较于她,她还是比较喜欢那个老实本分但又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常宏老师。又是那么巧,常宏刚好是教授她最喜欢的英语的老师。
言嘉颐直接无视了在一旁讲得眉飞色舞的于文音,径直走到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身边,“老师,这是本周的值日表。”
“好。”
言嘉颐一边听着班主任老师的嘱咐,一边于文音的几句挖苦的话语又在她的耳边纷扰:
“那个大官迟早都会下来的,听说他还是从我们学校出来的。”于文音有意刺激常宏,像是在报复他曾经举报过她的行为,她讥笑道:“真是丢我们学校的脸。”
“于老师,现在许多老师都在加班呢,要不你小声点?”常宏老师的话语带着几分教训晚辈的严厉与不满,十分有教师的威严。
“听说您认识他?”于文音虽然放小了声音,但是依旧不依不饶,“就是那个市教育局局长,当时还当我们校长。”
“于老师,言局长不是那样的人,请你不要轻易下言论。”
言嘉颐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班主任后来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她只听见于文音绘声绘色地描述整个事件,字字句句让她心惊肉跳,震撼不已。
“爸爸他怎么会这样呢?”言嘉颐不敢相信他们口中那个收受贿赂帮人办事的贪官,她不信!
“你们想想,一个教育局局长,工资能高到哪里去。但是呢,这个位置多方便,利用这个职务之便可以收多少钱。蓝青的家长们想孩子进好学校都想疯了!”
“他啊,听说收了不少钱,才不是曝出来的区区几千块。他背后关系硬着呢!怎么也得给他一点面子,所以才没有把真的曝出来。你们别不信!”
言嘉颐狠狠瞪了她一眼,攥紧了拳头,“于老师……我觉得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很不好!您觉得呢?”
“我就是八卦一下,你忙你的。小孩子别管。”
言嘉颐压下心里的难受,一幅幅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放映着:
年仅四岁的她躺在病床上,全身难受得像是被火烧,甚至喘不过气来。她看着吊瓶里的药水顺着输液管注入她的身体,一滴,两滴……
“嘉颐,爸爸来了。”他坐在她的床边,脸上还带着汗水,已经是深夜了,他一下晚自习的课就过来了。
“爸爸……我好难受……”
“加油,嘉颐。”他拉着她的小手,满眼心疼,“我们嘉颐最棒了,过几天就好了。”
她总是生病,他每一次都没有表示出半点的不耐烦和嫌弃,而是陪着她,陪着她。
从小,他就教育她和言嘉辰,“记住,别人的东西,只要不是你的,只要不是通过正当的理由给你的,你都不能要。知道吗?”
“我们不能受那些来之不明的东西,也不能没有经过别人同意拿过来。”
“以后,我也不要求你们当一个多么伟大,多么赚钱的职业,只要都平平安安,生活顺遂。而且不要走上歪路,那么你们对这个社会就是有贡献的。”他说这话时,摸了摸言嘉颐的头,“人不是为自己而活,正所谓‘达者兼济天下’,不是么?”
“嗯嗯。”小小的言嘉颐坐在病床上,肯定地点头。
他笑了,“我们嘉颐,长大以后也要好好的,不要总是生病。生病多难受啊。”他说这话时带着怜惜。
他一直都是以身作则的,从没有受过半点贿赂,每一次回老家都要反复叮嘱家人不要暴露自己教育局局长的身份。还每次做客谨慎地用录音笔录下所有内容。
这么谨慎,严于律己的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离开办公室的,她似一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窜,仿佛失去了辨认方向的能力,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能看见一个闪着橙光的太阳,是那么刺眼,让她的眼里只有这明晃晃的太阳,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迷乱,熟悉的路变得陌生,熟悉的人变得陌生。
她仿佛被抽离了魂魄,似乎能预知到这一切发生后家里的景象:母亲会责备父亲,家里会充斥着吵架声;哥哥会带着她强装冷静,同时他们本就不是很亲密的父子关系会再一次疏远;家里变得压抑冷漠,一向开朗的父亲也会变得颓废茫然无措……
她望着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周围归于黑暗,夜幕缓缓降临,一轮明月升起……眼前是一条河,河水缓缓流淌着,倒映着这黑夜与白天共同绘出的画板。
她不敢回家了。
头顶的榕树沙沙作响,周围的学生嬉笑交谈。她走到河岸边,怅惘的双眼望向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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