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广宁侯萧逸,也是生在边塞,长在边塞的萧逸。
广宁侯的封号是我家族世袭,世世代代镇守边塞。朝廷为了防止我萧家在边塞独大,每一任广宁侯的夫人都是由圣上赐婚,无一例外都是中原女子。
所以当我得知,是我继承封号而不是我弟弟时,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这就意味着我将来要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为妻,也意味着一辈子都与边塞分割不开了。
再到后来,皇帝驾崩,新皇继位,改年号为鸿嘉。
鸿嘉元年。
“萧老大,今天来了个新人!”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新人。”
“哎,非也非也,这次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萧老大脾气还是这么火爆,我不卖关子了,来的人据说是丞相的嫡长子。”
“丞相?现在谁是丞相?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姓左的老头。”
你不以为意,继续道:“左老头是不是得罪新皇帝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听到换宰相的消息呢?”
不管是自请戍边还是皇上安排,左家定是出了大纰漏才会这样。
“不太清楚……”
“消息都没打听透就到处说,自己下去领罚。”
“萧老大我错了,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保证给你弄的明明白白!”
“闭上你的臭嘴,再让我听见你跟别人说起这事……”
“我一定不跟别人说!”
“滚!”
可能看多了朝堂局势,我反而能理解这位丞相长公子的心情。什么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闹翻了天,也只是皇帝用来制衡其他人的棋子。
我吩咐人取来了名册,发现他的名字已经被及时写上去了。
“左肃……”期待你的表现。
二
鸿嘉二年。
边塞的生活很清闲,除了日常巡逻,就是赶跑偶尔进犯的匈奴。
左肃已经是我的至交好友,他读书人肚里的弯弯绕多的很,经常能出些好点子。虽说君子习六艺,我不想让他大材小用,留在我手下做个参谋就好。不用参与日常巡逻,也不用抄家伙跟匈奴打。
他平时温温和和,唯有一次失控,是他酒后失态。
那是他刚来军中三个月,我见他愁眉不展,就私下单独请他喝了个酒。刚开始还一切正常,读书人喝杯酒都要“按照规矩”委婉拒绝几次才喝。后来他喝上头了,开始抱着酒缸子灌。
他喝不动了,就开始跟我哭诉:“这里一切都很好,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的妹妹和父亲。出来的时候,我,我求过父亲,能不能等几天……等我看着大夫把我妹妹的病治好了再走。父亲,父亲说……”他声音哽咽,久久不能开口。
我也是当哥哥的人,自然明白骨肉至亲的分量。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不着急,慢慢说。”
“父亲说,不是大夫决定妹妹的病能不能好,而是看当今皇上想不想让她活了。”
“此话怎讲?”
“萧侯爷,我可以相信你吗?”他突然坐正身子,眼神恢复了几分清醒。
若不是他口中吐出的酒气太过浓郁,我都要怀疑刚刚那一出是他装醉的。我当即以萧氏一族兴荣起誓,他与我所讲之事不传六耳。
他既然要讲左氏之事,那么我用萧氏起誓,才能对等。
三
“本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继位,自然是要对旧朝势力下手的。我姑姑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嫁与他做亲王侧妃,是有从龙之功的啊!怎么要对我左家下手!”
嗯,确实喝醉了,从龙之功不是这样用的。
“所以你妹妹的病,是皇帝干的?”
“不只是我妹妹,还有我娘……外界说是我娘的母族曾蒙受先皇诸多恩典,先皇驾崩,我娘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
“她在我怀里咽气的,我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吗!她那是被人下毒,毒死的啊!我娘走后没多久,我妹妹也中了一样的毒,才三天,妹妹就瘦脱了相,脖子都没力气立起来,吃饭都要人一手扶住脖子,一手喂她才咽的下去。”
“如果我是皇帝,我直接毒死你,丞相没了嫡子,丞相悲伤过度也去了,剩下的女眷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一劳永逸。”
“父亲谨慎,新皇登基后,他一直称病不上朝,也不让我们出门。我娘她……就是带妹妹出去参加了一次官员女眷的聚会,回来就一病不起了。”
“所以……令堂和令妹是替你和你父亲挡灾了?”
“是……该死的是我,我宁愿死了病了的是我!而不是像懦夫一样自请戍边,像个逃兵一样一走了之!”他说这几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坐不稳了,我见状扶住他,安慰道:“你走了之后,就能打消皇帝的猜忌,也是保护了你的家人。”
“他连几天也不肯宽限!御医给妹妹治病用不了几天,但就是坚持要我走了以后才安排。也不能让姑姑去求情,若是发现前朝后宫有牵扯,说不定我姑姑也小命难保!萧侯爷!你说我妹妹现在好起来了吗?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如坐针毡,梦见的都是妹妹喊我,我不敢让人打听消息,怕皇帝再次疑心……”
他越说身上越没力气,到最后直接抱着我直接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
我看着现在的左肃,现在的他沉稳温和,对待谁都是谦谦有礼的模样,但我却明白,倘若是让他再喝醉一次,他对亲人的思念比之两年前,有过之无不及。
“左肃,我下个月和副官要回京述职,需要我帮你带书信回去吗?”
“不用了,帮我打听清楚家里的情况就好。”
四
这不是我第一次回京述职,却是对新皇的第一次回京述职。
新皇帝挺大方的,让我和副官两人在京城过完年再回去,也就是说这次可以待个半年。
在边塞是耍,回京城也是耍。都有点耍无聊了,那就重操旧业吧。
我还有一重身份,是个杀手。
我只有回京的时候才会接悬赏杀人,所以三年才会活跃一次。故此江湖有传言,级别最高的杀手一开张吃三年,三年后没钱了才继续接活。
赏金确实丰厚,我选择拿赏金买东西,再找个镖行把我买的送到边塞去,不是贵重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边塞不常见的物事。让兄弟们开开心就好。
我一边接悬赏,也不忘打听丞相府消息。
左肃的妹妹明明是被人下毒,传言却说是起了高烧,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法退烧,后来是皇帝派了御医才治好,但她退烧后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不管怎样,左家十分感念皇帝恩德。
这皇帝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管传言如何,我都要亲眼见一见他妹妹才行,不然回去了没法跟左肃交代。
在丞相府观察了几日,发现她除了去书院读书,进宫看姑姑以外鲜少出门。远远看去,体型纤瘦,脸倒是圆嘟嘟的,整个人像小团子一样。自己要是有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妹,遭人暗算差点丢了性命。说不定酒醉后表露出的状态,比左肃还疯。
副官抱着好奇的心思,随我去看过几次,还不忘开我玩笑:“萧大神,你莫不是喜欢上了这小姑娘?”
“我就是替她哥看看,怎么是喜欢了?”
五
这半年,我除了接悬赏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小团子。
皇帝派过几波人来监视我和副官,但是根本看不住,我会把人全部甩掉。
她想到左肃,会扑簌簌掉眼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反射着日光,我感觉我的心被这光泽刺痛。她小小年纪已承受了很多同龄人本不该有的痛苦。
不过我还是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有感染力,我看着她笑,也会跟着她一起笑起来……可能我现在已经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妹妹了吧。
一晃眼过去了三个月,她一直都在认真读书。
直到某一天,她出书院时,眼角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脸上的表情很委屈。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被人欺负了。
我下意识握紧腰间的短匕,站起身。
副官见状使劲拉住我:“你疯了!你这样冲过去会吓着她的!”见我动作和缓了些,他继续说道:“我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这喝口茶冷静下。”他叮嘱了我好几句,确定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才离开。
不一会,副官就回来了:“打听清楚了,书院几个小子笑她是个没娘的野种。还说……”
“你说。”
“说她是个灾星,克娘克兄……”
“哪几个人说的,打听清楚了?”
“是……就这些人。”副官跟我说了。
“好,都是她同学,我也不做的太过了。”
副官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萧侯爷说的不太过,其实是……不闹出人命。至于发生其他什么,那就不敢保证了。
六
直到宵禁,我才回来。副官战战兢兢地问我,那几个人情况怎么样。
我活动了下肩膀,淡淡道:“几个小子不禁打,几下就怂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得躺三个月吧。”
“萧大神,我觉得你似乎喜欢上她了。”
“有吗?这不是当哥哥应该做的吗?”
“如果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呢?”
据副官后来回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看到了我脸上全是杀气,活脱脱是个阎王爷。
“谁?”
“你看,做哥哥不是这样的,你就是喜欢上她了。”
“是谁?”
“我胡诌的,小姑娘对这方面还一窍不通……哎哎哎侯爷我错了,别动手啊……”
……
可能真如副官所说,我是喜欢上她了,没有特别的心动时刻,我一开始是本着照顾好友妹妹的心思去看她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欢喜就生了芽,破土而出,她占据了我整个心思。一闲下来就担心她有没有被人欺负,想左肃了是不是还会哭,吃得好睡得香吗……
“萧大神,我妹妹情况还好吗?”
我一惊,从思绪中挣脱出来,看着面前的左肃。原来我已经回到了边塞啊……
“她很好,很可爱。”
“那她有没有好好吃饭?父亲情况也还好吗?”
“每天都在认真吃饭,左相的情况也好。”
“她睡得好吗?小时候总是闹腾。”
“睡得很好,很乖,不闹的。”
“她小时候总挑食……她现在还挑食吗?”
“不挑食,很好的。”
“那她有想我吗?”
“有。”
“萧大神,那京中是怎么说我的啊……”
“你到底有完没完,滚!”
“诶好,我这就滚。”
#游戏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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