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
一室二人对坐,无话,只闻弦音。旋律自指尖流转绕桌案盘旋,染上些花香,夹杂着香炉里似有似无的清烟,顺着七窍流进那小将军心里。
桌案前,少年垂着眉眼全神贯注,十指微动,弦轻颤;挑剔托劈皆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叫人赏心悦目。举手投足之间,温文尔雅尽显,最是当得一句——偏偏少年郎。
小将军看得痴了,就连曲毕弦停都未曾反应过来,只等得那一句“伯符”才堪堪被唤回心神,后知后觉的鼓起掌来。
“公瑾的琴技一如既往的优秀。”
“你怕是发呆去了,根本没听!方才我不叫你,估计这会儿你还愣着。”
“不会不会,我只是听得入神……”
“什么话,你分明是盯着我的脸。怎的,我脸上有曲谱?”
周瑜十分难得的主动调戏一回,倒是叫孙策脸上现出窘迫来,眼瞧着那抹红快爬到耳根,周瑜这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他。
“罢了罢了,我又没说不准。”
自家爱人,还是得好生哄着,闹得太过心疼的还是自己,不划算。
“公瑾弹琴时,绝美!”
就在周瑜打算略过这个话题时,被一句简单夸赞闹红了脸,看着孙策满脸坦然的模样,张了张嘴终究没吐出一个字。
“我所言非虚,若是公瑾不信……下回弹琴时在对面摆个镜子吧。”
“胡闹,这如何使得!”
“好好好,我不出那些个馊主意。”孙策弯了眉眼去瞧他,“难得有空闲,公瑾再来一曲?”
周瑜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转头望向窗外——依旧是春色怡人,阳光正好。可眼前的香炉分明已经换过一次,若是正常情况,此时所见的风景该是夕阳西下才对。
“公瑾?”
“嗯,我该走了。还有军务尚未处理,就不久留,改天再来。”
他站起身,衣摆拂过琴弦,刮蹭出一阵噪音;眼前的孙策没有回应,只留了一抹笑,身影渐渐淡去,融入虚空,整个空间片片碎裂,顷刻间化作虚无归为一片黑暗。
一呼一吸之间,再睁眼,已不再是懵懂少年。
褪去青涩的少年自带号令万军的气势,抚琴时的温柔散得一干二净,看人的眼神都冷了两分。温文尔雅的小公子早已蜕变为如今杀伐果决的铁血都督,驻守吴地,尽己所能护一方百姓。
周瑜敛了神色,起身稍稍整理衣衫向面前的人行了一礼。
“学生谢过老师。”
“不必多礼,你那么远找来,这点小忙我自是不会推脱。如愿了?”
“是,见到了。只是学生有一事不解:为何在那梦境中,我与伯符都是少年模样?”
庄周笑得高深莫测,张口却给了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答案:“省力。我见你们二人,还是少年时,总不好将你以现在的模样放进去,我也没必要费心将他变个模样。我还以为你会问景色变化?”
“学生明白,纵使再美好,也定不会沉溺其中。老师这般考虑,为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提醒罢了。”
庄周笑了。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自孙策消失在海上,已过了数载。堂堂吴地之主就这样再无音讯,从此,江东双璧只留了周瑜一人。他甚至忙到连悲伤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现下好容易走上正轨,又有魏都在北虎视眈眈,时刻松懈不得。百忙之中赶来稷下,只为入一次梦境,了一桩心事。
“伯符出海前,非要听我弹上一曲。推脱不得,又怕那句曲终人散,私心留了两句未弹完,可谁知……求老师允我入梦见他一面,将整曲奏完!”
庄周看着昔日的弟子,未曾多言,只领他进了内室入梦。
至于为何是少年模样——并非全然如他所说的为了偷懒,更多的是潜藏了一份私心不可说:有些遗憾,不是用这种方式就能找补回来的。
见一面,奏完未尽的那一曲。
送别他,也送自己。
曲终,人散。
周瑜别过庄周,离了稷下。
天色渐晚夕阳下,雾霭沉沉,只留一人独行;微光刺破层云,照着那铁血都督归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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