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微颤,琴音玲玲。抚琴的少年融于山水中,同那清风鸟语,落英缤纷框在一起,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这幅画已经被完完整整的,框进了一双眼眸。
素手止弦,余音散去,换成一句的无奈叹息:“阿策,这是第五遍了,这回你可记得了?”
“咳咳,我……尽力。”
江东小霸王在音律方面着实欠缺些天赋,更何况还有在这方面称得上天才的周瑜做对比,这功夫更显得不够看了。偏偏他还喜欢缠着周家小公子教他——几次教学下来,曲子没学会两首,欣赏水平倒是高了不少,现今府上的乐师已经少有能入他眼的了。
磨磨蹭蹭的同周瑜换了位置,坐到琴跟前去,欲弹又止。
“阿瑜,你背身可好?”
“为何?”周瑜摸不着头脑,“阿策莫不是紧张了?堂堂江东小霸王,何至于此?我有不是那先生,也没那戒尺,你弹错了我也不会打你……”
“都说曲有误,周郎顾。阿瑜你就让我见识见识嘛!”
“罢了,依你。”周瑜转过身去,暗自腹诽:“一曲下来,我脖子估计会受不住……”
不出所料,一曲未完周瑜便叫了停。
“阿策!算了,我再示范一次……你仔细看。”
此后,几次轮番下来,周瑜便再不肯背对着孙策听琴了。
“好义兄,你饶了我。你这一曲弹完,我脖子会扭了的。”
“那一会儿阿瑜可要再弹一遍。”
“依你。”
后来,周瑜不止一次的怀疑,这家伙哪里是想学琴,分明是想框他弹琴;甚至不惜错个七八处,好叫他听不下去主动示范,毕竟听阿权说,孙策在家偶尔也会弹琴的。
直到某天,周瑜去拜访孙策时无意间听见他给孙权弹琴,才发觉自己只猜对一半——想听他弹琴是真的,自己弹不好也是真的。
“也就阿权能认真听完。”周瑜自言自语,“换成阿香怕是早跑了。”
数年后,二人不再是那懵懂少年,一统江东成了一方豪杰,军中事物繁多,弹琴的空闲自然少了。可军帐角落依旧摆着一张七弦琴,就主公的话说——有妙用。
一日敌军进犯,孙策剑走偏锋以身涉险,趁人不备打了一场胜仗,当然也无可避免的挂了彩。将士们都赞他神勇,而他知道——完了。
周瑜得了消息赶过来时,脸色果然难看,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打量了他一下就坐到桌案前批起了军务,完全无视自家主公的任何眼神暗示。
“公瑾,好公瑾,我错了!”
“主公英勇,何错之有?是末将逾矩,擅闯主公营帐,瞎担心。”
“公瑾莫要气坏了身子……”
“不劳主公费心,末将身体尚可。”
绑着绷带的孙某人面对自家这个中郎将束手无策。
“这伤不重,我休养两天就没事了,保证没下回。”
“主公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公瑾,我伤口疼……”
周瑜放下手中的笔,叹口气:“末将去传军医。”
这人明摆着气的不轻,军帐里没有旁人还一口一个主公的喊。回话是毕恭毕敬,只是一直低着头看那些个竹简,说什么都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我错了。”
孙策发现说什么都没用,只得去抱了琴来,随意奏起了周瑜常教他弹的曲子,再一抬头,便看见周瑜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孙伯符!你这时候弹什么琴!”
“曲有误,周郎顾……你不肯看我,我没别的办法……”
“难听。”
“我错了,公瑾。不要生气了,当心身子……”
“哪有那么娇贵?”
“是是是,我保证不再冲动行事!”
“……回去躺着。”
“公瑾可还生气?”
“伯符,回去躺着。”
孙策这才松了口气,安心躺回床上。若是周瑜神色松动得多了,他还要顺杆儿爬:“公瑾,我想听琴。”
这样的事发生过数回,每每周瑜总会“上当”,然后便是心软。每每有琴声传出,守在帐外的将士就明白:不久前那个怒气冲冲的周将军已经成功被主公哄好了。
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之后,世间再也不会响起那首错漏百出的曲子,私下里也再无“阿瑜”,而是换成了:“仲兄”。
转眼已过数载
“大都督神勇,天佑我吴。”
大战得胜,众将士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周瑜喝了两杯酒,便独自离场,一人在岸边抚琴。
“仲兄。”
“啊……主公。”
“仲兄,此处并无旁人。”
“我来寻个清净,阿权怎的也找来了?”
“仲兄的琴音领我来的。这曲子,同我幼时听的有些相似。”
“是啊……这曲错了好几处。”
“难怪,原来是大哥弹过的……”
“我将他爱错的几处都记下了,他还不记得正确的谱。”周瑜摇摇头,笑得苦涩且无奈。“当年只觉得折磨耳朵,现在反而有些想了。”
曲再误,人已故。
“公瑾哥,大哥应该能看到吧。”
“嗯,说不定一直看着。”
微风拂过水面,蘸着月光画出一片波光粼粼。
“伯符啊。”周瑜喃喃,“江东,我替你守下了。”
《卜算子.思故人》
玉镜映湖心
饮月相交沁
画舫歌声伴乐音
主客皆欢饮
细雨落霖霖
水岸留孤影
素手拨弦奏玉琴
终曲无人应
月亮倒映在水面,月光与水融为一体。湖面上的画舫内歌舞升平,所有人都开怀畅饮,其乐融融。
此时,点点细雨落下,岸边只留了一个孤独的人影。他只手拨弄着琴弦,演奏熟悉的乐曲,只是这次一曲终了,再无人回应。
东吴那点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