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了外祖母身前。
纤指轻拢过他柔软的发丝,木梳散发着几些淡淡的檀木香气,优雅,深沉,让人忍不住窒息。门外纷纷扬扬的白雪,半掩着的窗前,探过一枝落满雪的红梅,浓郁的香气与淡淡的檀木香在屋内融合交错于。与炉内燃烧着的火炭绽成一股温暖的安静的气息。飘过指尖流动的气流,也似乎融进了他的发丝里,微微的,又隐而不复现。
这种感觉很奇妙,又有些熟悉,熟悉到让他似乎感到有一些陌生。然而这种久违的动作却早已不再变换,他活着一生,只让三个人束过发,就是母亲,兄长,还有江澄。儿时母亲唯一一次束过的头发,让他有过无数个瞬间留恋与怀念。然而那时他还小,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那个时候感到很心安,很快乐。
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时过境迁,他早已将那件事埋藏在心里,也记不得何人何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何做的。他只知道母亲是笑着的,笑得温柔,笑着抱住他,给他束发,然后往他嘴里塞进去一块莲花糕。
母亲爱吃这种东西,他也爱吃。
然而事实是,这种感觉似乎是回来的。外祖母祥和而慈爱的笑着,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细致入微而认真的给他缠上发扣。微风浮起时,映入铜镜前的,是一张与前世的自己毫无二异的面孔。只是更加白净和瘦削,给人一种小巧玲珑之感。
外祖母笑道:
“怎么样。”
蓝采抿唇:
“谢谢外祖母。”
外祖母俯身,抱住他。
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蓝采一时愣呆住,他回了神,僵硬而感到不真实的,真真假假而又心安的回报过她。
这个怀抱好温暖,他赖在她怀里不起来。叶青云此时走了进来,给了蓝采一碗热气腾腾的烩饼。白菜切丝撒入细盐,青葱切块调味中和,蒸腾煮出一碗白嘟嘟的汤。汤中浅绿鹅黄的菜丝与面块交错混合,雾气朦胧的推到了他的身前。
叶青云六岁,蓝采理应叫他哥哥。
然而这个哥哥却是成熟至极,包容至极。他会做饭,更会做饼。松软的面有嚼劲,麦香浓浓而新鲜。蓝采有些不自在的接过那碗烩饼,道:
“谢谢云哥哥。”
叶青云眨眨眼,笑了。
用完早膳,蓝采独自一人出了门。
不再是光着脚,是外祖母亲手用鹿皮给他缝制的白皮小棉靴,踩在空气上咯吱咯吱的响。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他手中握着那只拨浪鼓,新奇而又好奇的走着,摇晃着,又回头看着。
他从来都没有穿过鹿皮靴,太稀奇了。
几只麻雀在地上刨刨啄啄,他一脚踩踩了过去,惊起一片棕灰色的羽毛。麻雀飞回树枝上,叽叽喳喳的乱叫。
他踩过那片积雪,来到那棵树下。
天空依旧如往常一般泛着灰白,树上挂着雪,几只麻雀依旧赌气一般的在枝丫蹦蹦跳跳。轻踩着枯枝,一大片雪粒子上掉落下来,落了他满身。
他抬头,看了看那几只鸟,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依旧站在那。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铃声,那声音似乎有些急促,又似乎有些心虚。那几只麻雀拍着翅膀扑腾扑腾飞开。蓝采抬头,看向远方。
依旧是那阵气喘吁吁的银铃声。蓝采抬头,似乎在期盼着,等待着什么。那声音那么熟悉,勾起他遥远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刹那间,眼前似乎浮现出一飘孤傲的紫衣山影,左手按剑,缓步而行,银铃在他腰间闪烁着熠熠的光。时而场景变幻,变为那个云梦默默无闻的少年,腰间的银铃闪烁着溢彩的光,奔跑在路上。忽然的场面再度消失,视线里,记忆力,回忆里,那串银两崭新如初,刻着崭新如初的“澄”字,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抬头。
远处出现了一抹紫衣身影,那身影似乎气喘吁吁,又似乎偷偷摸摸一般,走着,跑着,往这边瞅一眼。再走着,跑着,看见了树下的人儿。似乎有些惊讶。那人站在远处,望着树下的人,再三确定了是那张脸之后,欢欢喜喜地朝他跑了过去。
蓝采看着他,看着眼前的人儿无比喜悦的跑到他身前,又似乎矜持而笨拙的挠了挠头,一时羞涩的眼睛看向别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蓝采看了他半晌,他亦脸红了半晌,不确定道:
“你……你是……采采?”
蓝采眨眨眼,笑道: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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