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光靠灵力疗伤,也是足矣的。蓝湛见二人都起了来,便也站起身。前几日烘烤的外衣已经变干,只是外一层淤泥肮脏不堪。江澄心知蓝家人一向整洁,本脱下外衣给他,奈何蓝湛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倔强的穿上了满是泥水的蓝氏外袍。
江澄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踩灭了忽闪忽闪的火。四人缓缓上前,来到那潭边。
屠戮玄武的一小半龟壳还浮在水面上,四只兽爪和头尾都缩了进去,前方一个大洞口,左右和后侧分别排列着五个小洞口。像是一座小山,山体漆黑,凹凸不平,青苔遍布,还挂着绿油油、黑乎乎的长水藻。
悄无声息地,魏无羡背着一捆羽箭和铁烙,潜到了屠戮玄武的头洞前方。
这个洞有一小半浸在黑潭水中,魏无羡便顺水游了进去。通过了头洞之后,便翻入了龟壳内部。魏无羡双足落“地”,像是踩到了厚厚的一层烂泥里,“泥”里还泡着水,铺天盖地的一阵恶臭,逼得他险些骂出声来。
恶臭迫使他捏住鼻子,缓缓向前划动着。身后传来江澄的声音,魏无羡惊了一下,忙回头去看他,想要出声却奈何还在水里。江澄摇了摇头,手里攥着的是一根细长的弦,伸手推了他一把,自己欲要上前。却又被魏无羡推了回去,头也不回的向前划动着,与江澄拉开了距离。
江澄蹙眉,心下一恼,忙追上去。
屠戮玄武发出平缓的呼噜声。魏无羡轻轻落在那一层尸泥里,屏息悄声走动,足底越陷越深。三步之后,那摊烂泥样的东西便没过了他的膝盖。
这几日爬摸滚打,身上已是脏得不能看,好在他自己还是不在乎更脏一些,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继续往前走。
妖兽的呼噜声越来越大,气浪越来越重,脚底的尸泥也越来越厚,吹得四周的的浑水都涌起不小的波动。江澄速度很快,顺即跟在了他身边。二人互看一眼,伸手去摸这妖兽凹凸不平的皮肤。江澄轻微的按了按,心道妖兽内部果然柔软,这下便不担心能不能利用弦杀术擒住。此时的尸泥已漫到了二人腰部。回头看时,魏无羡把手伸到背后,准备解下羽箭和铁烙,却发现铁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拿不出来。他便握住铁烙的长杆,用力往外拔,这才拔了出来。同时,烙铁的前端从尸堆里带出了一样东西,发出“当”的轻微一响。
江澄瞳孔一缩,猛地回头去看那什么也看不清的不知是妖兽的哪个部位,而一旁的魏无羡则是立即僵住了。
二人忙捂住口鼻,沉闷着屏息凝神不出声。半晌四周并无动静,妖兽也并未发难,他这才无声松了口气,心道刚才铁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听声音也是铁的?还很长,看看有没有用。抬眼间,只见江澄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一勾,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却摸到了一样东西,长条状,很钝,表面爬满铁锈。
就在握住它的一刹那,魏无羡的耳里响起了尖叫声。
这尖叫声仿佛成千上万个人在他耳边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哭,霎时一股寒气顺着他这条手臂爬遍全身,魏无羡一个激灵,猛地抽回手,心道:
什么东西,好强的怨念!
这时,四周忽然亮了起来,一阵淡淡的黄色的微光投射出了魏无羡的影子,照亮了前方一把漆黑的铁剑。
这可是在屠戮玄武的龟壳内部,怎么会有亮光?
魏无羡猛然回头,果不其然,一对金黄的大眼近在咫尺。
他这才发现,那闷雷般的呼噜声已经消失了。而那赤黄色的微光,就是从屠戮玄武这双眼睛里发出来的!
江澄本在沉闷着如何将那弓弦引进龟壳中,可他只思考了一会儿,蓦地眼前射来一道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屠戮玄武龇起了黑黄交错的獠牙,张口咆哮起来。
魏无羡就站在它的獠牙之前,一旁尚在发愣当中的江澄被这咆哮之声的音波正面袭中,冲得双耳几乎炸裂,浑身发痛。眼看它咬了过来,魏无羡忙把那捆作一束的铁烙往它口里一塞。卡住了妖兽的上下颚。趁它合不拢嘴,魏无羡将一捆羽箭用力扎入了它最薄弱的那片皮肤里。羽箭虽细,但魏无羡是五根作一捆,扎进妖兽的皮肉里直推到尾羽没入,就像是扎进了一根毒针。急痛之下,那妖兽用它强大的咬合力将顶住它牙口的铁烙压成了勾状。
魏无羡忙伸手,又以最快的速度在它的牙床下的软皮处扎了几捆箭。这妖兽自出世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疼得疯了,身体在龟壳里使劲翻腾起来,头部撞来撞去,尸堆也随着翻江倒海,二人几乎是淹没在腐臭的残肢之中。
江澄趁机起身将一根金属弦钉在了它龟壳的细缝中。
屠戮玄武猛地睁大双眼,黄目狰狞,大开牙口,似乎要一口气吞下。江澄手紧抓着那根银弦,细长锐利的弓弦在他手中划出一道长痕。想要开口喊魏无羡却如何也寻不见人,左右摇摆如锅中蚁。魏无羡则是从头到尾埋没在黑色的浑水当中,什么也看不清,更是睁不开眼,只得拼命挣扎。忽然抓到了一柄铁剑,心中一凉,耳边又响起了那阵凄厉的哭嚎尖叫声。
魏无羡的身体已经被吸入了屠戮玄武的口腔之中,眼看妖兽即将闭口,他抓着这柄铁剑,故技重施,将它卡在妖兽的上下颚之间,合不拢嘴,猛地往下一扎。
这一扎不要紧,手中牢牢抓住那柄铁剑,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它口腔里不上也不下。屠戮玄武在龟壳里被魏无羡扎怕了,蓦地舌尖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吼声。江澄被四处翻滚的尸骨骇浪撞的稳不住身形,忽的那妖兽就像是要整个从壳里逃脱一般,拼命把身体往外挤,挤得之前藏着护在这层铠甲里的嫩肉也暴露了出来。巨大的兽头在那一瞬间冲出了龟壳,将江澄腾空扯起,在半空中晃动迟迟未落,摇摇欲坠,鲜血从妖兽口中喷出。而在外,蓝湛和蓝涣早已用金属弦的另一段在它头顶上放下了线,密密麻麻像是织了数张层层叠叠的利网。巨大的兽头一冲出去,二人便分开两侧齐齐收了线。弦上一弹,弓弦震颤,切割入肉,鲜血喷涌。
“阿澄!”
蓝湛收紧了指尖的弦,蓦地抬头看时,却发觉江澄被悬在妖兽口前随着四处乱撞的冲力摇晃不止。似乎是感觉到口部前的江澄,疼痛难忍的妖兽故意往石壁上撞,尖锐的石片在他背后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咬了咬牙,强撑着背部火灼一般的疼,系在左手的金属弦随着惯性猛地一扯,刹那间竟将那妖兽的左眼给割出一半。那妖兽疼得怒吼一声,竟腾空往身前掀了一掀,江澄被他顶在鼻尖直不起,只觉面前一阵恍惚,那妖兽闷起头猛地向石壁上倒竖立起的碎石撞去,似乎要将江澄本就消瘦的背捅出一个窟窿。
“阿澄!”
蓝湛瞳孔一缩,刹那间扔掉手中的金属弦循着那兽头上艰难移动着的江澄狂奔而去。本结实到毫无间隙的天罗地网刹那间松开一道,登时四散了开来。蓝涣心内一惊,忙翻身飞出,踩在高大的龟壳上伸手接过了差一点就要散架的金属弦。他这一跃牵动了伤口,脚踝处原本结痂的血洞登时又涌出黑色的血。蓝涣咬了咬牙,伸手猛地一扯,将左手的金属弦在指尖缠绕,纷飞而出,右手的金属弦收拉,两弦交叉腾空而起。
却说这弦丝落得精巧,根根细若发丝,却极为精巧的缠绕在龟壳凹陷的花纹处,左手的金属弦则是捆绑在坚硬的龟壳内,死死用弦勒住它皮薄处的要害,寸寸切割进去。伤越切越深、血越流越多。蓝涣靠在石壁上,不敢有丝毫松懈,再次咬紧了牙关,紧紧扯住弓弦,一刻不松。
另一边的蓝湛在一瞬间扑向江澄,反身将他拥进怀中。他感受到江澄背上滚烫的鲜血浸染了了自己胸前的衣,他感受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屠戮玄武的脑袋重重的撞进那片碎石壁。轰然一声,只是整面碎石倒下,泥屑翻飞,灰尘四起。江澄只感觉火烧火燎般疼痛的脊背像是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蓦地身后猛撞击在坚硬的石壁上。他听到背后那人喷出一口血,眼前一阵阵恍惚晕眩,耳边只是若有若无的传来蓝涣的声音:
“忘机!晚吟!……”
蓦地眼前一黑,像是重重摔在了地上,身下,还垫着一层软衣。
蓝涣则是猛地扯紧手中的银丝,口中念诀。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刹那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吼轰然一声作响。盘踞在碎石掩埋的洞口处立时炸开一个大洞,屠戮玄武则是肉肉分割爆体身亡,刹那间五马分尸化作一摊巨骨上的肉泥,只有那巨大无比的壳坚硬如初。可笑这百年修为,外表看似的刚硬,奈何终究内部的脆弱,炼就了身炼不了心。难怪生得畸形物种,竞神失败,只得留下一具空壳。
处处要害被蓝涣用弓弦切得几乎与身体分离,用力过度,他的手掌心也已经满是鲜血和伤痕。庞大的龟壳浮在泥水之上,黑潭的水已被染成肉眼可见的紫红色,血腥气浓郁如炼狱中的修罗池。
来不及一丝喘息,蓝涣强撑着要摇摇欲坠的身体,扶起摔在地上晕厥过去的江澄和甚至还算清醒唤了他一声“兄长”的蓝湛,然后疯一般的冲向妖兽。
妖兽的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紧闭的牙关涌出一片鲜血。
蓝涣颤抖道:
“……阿羡。”
猛地伸手,蓝涣握住那妖兽的上排牙和下排牙,用力往两边掰开。他泅在泥水黑水里,无处使劲,好一阵才掰了开来。只见一柄漆黑的铁剑卡在屠戮玄武的口中,剑柄和剑尖都已深深刺入了它的口腔,而剑身已经弯成了一道弧形。
魏无羡整个人蜷成虾米状,低着头,双手还紧紧抓着铁剑并不锋利的剑身,就快滑进屠戮玄武的喉咙里了。蓝涣立即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出来。屠戮玄武的一牙关打开,那柄铁剑便滑入水中,沉入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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