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国中部,嘉阳城。
一辆并不引人注目的马车悄悄驶离大道,拐了七八处路口,停在颇为奢华的狐府后门。车夫身手利索地下来,扣响了门环,间距不同的六声敲过不久,家丁打开容一人进入的小缝,车中的人才迅速出现,由管家引着,走进府宅。
此公的身份可非同小可,他乃是狗国统辖安北十七镇的北国大都督漠漠狗之弟苍苍狗,千里迢迢南下,自然是为拜会飞白狐。
说来漠漠狗其实本就也是狐族子弟,对于像嘉阳狐族这般的名门来说,子弟绝不单指狐族本宗,而是连同门生故吏以及用姻亲关系拉上战车的世间才俊等一批人的共称。漠漠狗就属于最后一种,他求娶了飞白狐的第三女为妻,算得乾坤狐的妹婿。所以苍苍狗来见飞白狐,却是并不生分,他秘密南下一路低调行事,如今见了正主,反而轻松多了。二人落座品茗,随意闲聊几句,不多时,苍苍狗放下茶盏:“世父,家兄本欲亲来拜会,奈何一要整顿军务,二要避嫌,只好由姻侍生代劳了。作为狐族子弟,我等自是唯家主马首是瞻,家主传令,安北十七镇无有不从。”飞白狐微微颔首,轻笑道:“姻侄言重了,说得好像老朽多刚愎自用似的。前些时日联络都督,也就是在乱世沉浮久了,看出点门道,打算早做准备,免得猝不及防罢了。”
苍苍狗四下一顾,又起身把门窗都关严实,敛眉认真地开口:“世父,此间更无六耳,不知可否问两句实话?”飞白狐在那龙首杖上摩挲两下,抿一口茶:“问。”“世父是否欲行大事?”“不错,不得不为。”“那是投效他国,还是支持东面那位,还是说另有筹谋?”飞白狐那黑白驳杂的双眉一动:“这可问得有点多,不过姻侄老朽尚还信得过,告诉你也无妨。飞某决计在民间自寻狗国王族来立。”“何故啊?世族能够这么多年兴而不盛,危而不亡,究其根本,是因为我们不拘泥于大多数人渴求的王位,盛世我们选择裹挟民意,让王族妥协,乱世则在背后向每个势力提供帮助,成为开国功臣,稳赚不赔的赢家。可这次,世父几乎直接走到台前,姻侍生却是看不懂了。”“时势使然,不得不为啊,……”飞白狐苦笑,“你说的老朽怎会不知,只是狐族早已成了两代狗王的眼中钉,唯有一搏方得生机。投效他国,离了狗国狐族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乖乖狗……老朽致仕前也与他有过数面之缘,这个人假得很,看似慷慨仁义,确有成事之能,实则刻薄寡恩、见利忘义,东面几家病急乱投医,把宝押在他身上,只怕会死得很惨呐。”
苍苍狗神情一滞,望望陈设的古玩,缓缓道:“世父选的路,风险又小到哪里去……”飞白狐不以为忤,伸出两根手指沾着桌上的茶水写了个“权”字:“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以我等的实力,那时必为一方枭雄,乱世啊……旺旺狗乖乖狗狼族猫鼠无畏獠牙,到时狗失其鹿,天下竞逐,我狐族未必争不得天下共主的权位,虽是看破兴亡,到底也再拿几百年荣华,不算失策了。”苍苍狗起身再拜:“世父远瞩,姻侍生受教了。”飞白狐轻抚手杖,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乱世吗,如此看来,才刚刚开始……世族在每一个乱世,都会是最后的赢家,不是么?
击败狼族南下大军的喜悦还未散去,狗王旺旺狗回到国都,大摆宴席,款待功臣。是日酒过三盏,菜过五味,宰相哈巴狗持樽起身,借着酒意言道:“大王如今大破狼军,神武盖世,护我狗国北疆无忧,可喜可贺!这一杯,臣敬大王。”旺旺狗大笑,回道:“有此一胜,主要还是各位将军足智多谋,狗国勇士强悍善战啊!”说罢,狗王仰头饮尽杯中酒,把空樽向前一亮。哈巴狗眨两下不大的眼睛,谄笑着继续道:“不过狗无远虑,必有近忧,依臣之见,不如趁莽通狼惨败,遣一使臣,以义理问责,以兵威胁迫,令其惊惧之下称臣纳贡,代我狗国镇守草原,将祸患消弥于无形,方为上策。”旺旺狗脸色由于酒意显得微微泛红,大手一挥:“正应如此!相国可有使臣的人选了吗?”哈巴狗拱手:“臣愿自荐担任使者,为大王分忧。”旺旺狗暗暗点头:正愁诸将新立大功,连年战争无以制衡,若哈巴狗真能成事,本王却也乐见其成。当下目光四处一瞟,欲寻个人出来顺水推舟。席上太史狐乃狗国智者,平日寡言少语,此时见状,轻声一哂,起身言道:“相国以身犯险,果然高义,臣附议。”旺旺狗朗声大笑,点头应允。当夜,君臣共乐,尽兴而散。
深夜丑时,太史狐还至家中,也不就寝,却是来到书房,点灯掩卷,深思席中情状。他一边扣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一边用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哈巴狗此僚接下这份苦差事,必然有所图谋,若真是所谓‘以义理责之’,按其秉性,躲还来不及……更可能的还是去结好狼族,或是出卖狗国,或是两面逢源。”理清思路,太史狐斟酌片刻,决定知会嘉阳那边一声,至于朝中,看破不说破便是,唯有狗国乱了,各方势力浮出水面,他才好评判优劣,择明君辅佐。
当下不再迟疑,研墨提笔,勾勒寥寥数句,命家宰飞鸽送往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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