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经过去一些时日,枫翠宫中的金黄落叶盖住了燥热最后的锋芒,大齐都城向来就是这样,入了九月就凉爽下来,却不冷。我最喜欢九月。
与连翘在宫中漫步,熬着时光。突然想起秋分将至,离父皇的寿宴倒是不远了。
父皇位高权重,坐拥天下,年轻有为,拥有他的心自然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更何况是他的那些后宫佳丽?其中不乏今年大选刚刚入住的新人,怎能不好好准备一番?
所以即使未到时辰,甚至还未到那天,宫中涌动的暗流却越发的密。
这暗流最终,会流向何处,难以知晓。
人影匆匆。
许是性格与母妃相仿,每每望到这般景象,我便总是像母妃一般会感慨万千。大齐国皇宫之中,妃子贵人云云,皆将最美的青春付了一场赌注。久居深宫,她们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在宴席上做戏,没人欣赏也没人鼓掌。只是为了家族的兴旺。抓不到输赢,得到或得不到。后宫种种爱恨纠葛,自古以来又伤了多少人心?仍旧是引人前赴后继。与其说是为了江山社稷,倒不如说是飞蛾扑火。她们似是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皇帝的一见钟情。
可悲嘻,可叹!
手指不禁抚过鲤鱼塘沿,游鱼弯转,往来兮乎,似是与秋同乐。
枝头叶落,其黄而陨,九月廿一转瞬到了。
梳妆镜前,连翘和宫女彩雀帮我挑着衣裳,额前有微微的汗。
此次是母妃移居枫翠宫后,我首次参与宫中家宴,自当好生妆点。连翘和彩雀选的衣服大多富丽堂皇,倒有些喧宾夺主了。
“公主,这件可中意?”流萤边问,边和兰雀一起为我展开手中的服饰。
我回神侧目一督,倒是不错。那是一件浅绿的长裙,不张扬,有它自己的素雅贵气。裙的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如风拂扬柳般。
“就这件吧,辛苦你们了。”我欣然点头道,起身让她们帮我更衣,再在头上别一根荷漱发簪,化完妆面就起身赴了宴席。
时辰还早,但我怕晚到一步惹了父皇和母妃,便早早地往将设宴处去了。
今年,父皇的寿辰家宴设在静湖边的澜庭。许是上天有意,镜湖之景在九月赏来最好。慢慢地,澜庭中人渐渐多了起来。到了时辰,父皇,皇后,一应皇子妃子贵人相互行礼后,宴会开始。父皇位居首座,身边是皇后,右上首往下依次是太子昱朗、二皇子昱仁、三皇子昱珖、五皇子昱商、我和妹妹昭沁公主,左上首往下依次是德贵妃、母妃陈氏、其他一众妃嫔和新选进的舒贵人、祎贵人。
我注意到,这舒贵人天生丽质,有一种傲气凌人的神采;她身边的祎贵人有种和善的气场,顺着眉,面目祥和,应该是个为人和气的吧。
依稀却记得母妃曾说,宫中向来是善人无善终,也不知是真是假,是我胡思乱想罢。
酒过三巡,戏班登场。父皇同太后一样,酷爱听戏,内侍府此番特请来都城最好的戏班千秋鉴为皇帝祝寿。几曲过去,父皇似意犹未尽。
是时,我想起前几日书中所读,环顾在座诸位,起身道:“父皇,儿臣近日在书上读到那神仙眷侣木郎和祁山女,甚是动人,曾想讲给父皇听听。今日父皇寿宴,值此良辰,儿臣斗胆,不如点那一曲如何?”
“琳琅公主,不得无礼。这寿宴所演的戏目都是父皇钦定,还未听说有谁能在此等大宴上擅自点戏,奉劝琳琅公主可莫要坏了规矩。”太子昱朗道,说话间双眼直瞪着我。
“玄朗,不得如此。琳琅此番好意,你贵为太子,自当友睦你的弟弟和妹妹,胸怀宽广些。”父皇斜倚着,放下手中酒盏,“木郎……祁山女……哈,倒是新鲜,朕倒要听听朕的女儿琳琅公主的心意。来人,唱一曲!”父皇朗声道,抬眼看了我一眼,又饮下一口酒,径自听起戏来。太子这下被塞得面露不爽,又朝我瞪了一眼,就再不看过来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又是一番唱念做打。丝竹与喧闹中,我望向父皇。父皇听得倒真是入迷。
其实,此曲之中,妹妹送哥哥上战场的唱段乃是我最为动容之处。往日在书中读到此处,我便总是心有所动,此番戏台上再赏,真真是另一番触动。
曲毕,锣鼓暂却,父皇龙颜大悦,拍手款款道:“好!真是好戏!怡妃贤德,教导琳琅公主有方。朕少闻这神仙戏目,今日却是大开眼界。来人,赏千秋鉴戏子!”又看了看我道:"琳琅,今后若想读书,过来找父皇,或去典阁自取便是。"我听后,激动得一时语塞。这典阁可是宫中书典最多之地,素日里皇兄们前去都须得报父皇一声方可呢。
"琳琅,还不快快谢过?"母妃的声音传来,我立时平了几分激动,谢过父皇。
待我跪席坐定,昱珖哥哥起身祝酒道:“父皇万寿,皇后娘娘千岁。这戏中男女可真真是为一对好夫妻,木郎和那祈山女真是恩爱。皇妹费心了,儿臣也祝父皇与皇后娘娘千秋万岁,百年好合。"
礼罢。二皇子昱仁哥哥从席间起身,执酒道:"‘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鬓。’世人常说这千秋鉴的戏子唱起戏来好生撩人,举止袅袅仙态,似从那画中仙境飞来,今日在这戏中得见,真是更胜之千秋画帛,名家所绘怕也不敌之一二。妙哉,妙哉!琳琅公主真是雅兴之人,皇兄佩服,佩服”说罢便向我敬酒。
我端起酒盏:"让皇上,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和皇兄们见笑了,我敬大家一杯!"饮罢,方想起刚才似未说祝语,又补道,"儿臣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本宫素日里听闻三殿下文思过人,不知今日三殿下可否为这戏中最动人之处吟诗几句,让我们开开眼界?”皇后柔声问道。曾听闻皇后素日尤爱读诗,今日得见果真如是,我心下暗自庆幸,还好不是由我来。又默默地望向昱珖哥哥,有几分替他紧张。
“遵命!”昱珖哥哥欣然领命,信步绕到桌前,不料他只是略踱几步,便胸有成竹地吟道:
调琴抽线道相许,一枝独秀暗香殷。
红妆谓之风流物,月满却醉诗里情。
当真是好诗。
“不错!不错!好诗!好诗啊!好一个月满却醉诗里情!”皇后甚是欢喜,嘴角带着笑意,“仅仅几步间的功夫,便能成此番诗作,当真是三皇子拿得出手的本事。本宫想来,这宫闱之中,能于如此短的时间作出此般诗意的皇子,可是不多吧。"说罢环顾一圈我的诸位皇兄,"诸位皇子,平时可要好生精进了。”
“谢皇后娘娘!”得皇后赞赏,昱珖哥哥欣喜道,“皇后娘娘若喜欢,改日儿臣再给您多作几首。”又转身看向我与昭沁公主一面,道,“为二位公主作诗,我也甚感荣幸,不知可有那日呢?”
“君上,”是德贵妃娘娘的声音,“妾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让三殿下趁此雅兴之时,为二位公主殿下赠诗几句,君上意如何?”
“甚好!珖儿,难得你文思卓越,赠你那二位皇妹几句,该是不足挂齿吧。”父皇兴致也似被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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